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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星

22.橘子汽水

歲星 石青丘 2425 2019-11-01 17:11:55

  在戰(zhàn)時醫(yī)院的食堂里用過午飯后,韓東君便帶著夏衡進(jìn)行了一系列繁瑣而漫長的身體檢查。

  每一道檢查韓東君都會將其余醫(yī)生支出去,由他和蘭時親自操刀,夏衡從最開始的好奇緊張到麻木,僅僅只花了半個小時。

  到最后,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人形的提線木偶,只需要韓東君動動手指,就完成了一項檢查。

  由于只有兩個人,再加上檢查項目的確事無巨細(xì),當(dāng)夏衡披著衣服走出檢查用的大樓時,已經(jīng)是這一天的傍晚,余暉從天邊拉長到身前,天空上燒滿了流云。

  韓東君還在樓里和蘭時做最后的工作,夏衡等的百無聊賴,干脆在醫(yī)院樓下找了條沒人的長椅坐下,環(huán)顧打量旁側(cè)。

  戰(zhàn)時醫(yī)院里的綠化的確不錯,這條路兩旁,赫然種有十幾棵三球懸鈴木,這種有“行道樹之王”的庭蔭樹在十一月份的黃昏里顯得絕美,緋紅的余暉穿林打葉,在石路上投下一個個鵝卵石大小游弋的光影。

  這個時間段,山海戰(zhàn)時醫(yī)院還有些忙碌,人來人往,梧桐樹下光影離亂,夏衡坐了一會兒撐著下巴發(fā)呆,身邊忽然有人坐下。

  一縷極淡的香味在風(fēng)里飄過。

  夏衡慢慢扭過頭,看見一綹在風(fēng)里搖晃的細(xì)軟額發(fā)。

  “喝么?”女護(hù)士——韓東君口中的女兒——一手一玻璃瓶的橘子汽水,她抬了抬右手,問。

  問完,她就把手里的橘子汽水扔了過來,夏衡穩(wěn)穩(wěn)的接住。

  “那個,謝謝?!毕暮鉀]想到對方會搭話,甚至還扔過來一瓶橘子汽水,短暫發(fā)愣后道了謝。

  女護(hù)士揮了揮手,然后在耳后摘下遮面的口罩。

  “哦,忘開了。”她自言自語的說著,忽然把橘子汽水湊近,輕啟貝齒,咬在瓶蓋上。

  嘁——

  二氧化碳從玻璃瓶里逃逸的聲音響起,女護(hù)士把瓶蓋揭開,轉(zhuǎn)頭看了眼夏衡。

  “好牙!”夏衡也不知道說什么,于是發(fā)自肺腑的贊嘆道。

  不能怪夏衡顯得白爛,在女生面前他一向這樣,不然前世的夏衡也不會“年芳”二十五,還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要我?guī)湍阋??”女護(hù)士淡淡地說。

  ?。。。。。?p> ?。????

  夏衡臉色猛地一變,連忙擺手,別過頭去,一口咬在金屬的瓶蓋上。

  女護(hù)士奇怪的看了眼夏衡,似乎是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這么大反應(yīng)。

  慌亂過后,夏衡冷靜下來,才想到這是另一個世界,這里的人應(yīng)該還沒有把一個字拆開來看的怪癖,考慮到這點,他難得的臉紅了一下。

  是我不純潔了么?

  怪我。

  夏衡用力咬開橘子汽水的瓶蓋,掩飾著慌亂猛地灌下一大口,感受著強有力的氣泡在口腔中炸開。

  “我叫夏衡?!毕暮夂舫鲆豢跉猓鲃颖硎境瞿泻⒆拥闹鲃?。

  女護(hù)士握著汽水的玻璃瓶,低著頭,聲音清清淡淡,卻很好聽,“韓蟬?!?p>  空氣里再次沉默的只剩下風(fēng)聲。

  夏衡暗暗搓著衣角,絞盡腦汁的想下一句說什么。

  “名字真好聽?!毕暮庑囊粰M,玩起了尬的。

  韓蟬偏頭看他,眸光清冷,“這是我自己取的?!?p>  “嬋字好啊,”夏衡死了心的贊美,他盡力措辭,“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嘛?!?p>  作為文學(xué)素養(yǎng)不夠高的夏衡并不知道,“嬋”這個字的意思是大力的意思,用在女孩子身上指女大力士。

  不過問題不大。

  只要訴諸的對象文學(xué)素養(yǎng)也低就行。

  韓蟬并沒有覺得不妥,她只是微微搖頭:“不是那個嬋,樹上的那個蟬?!?p>  韓蟬。

  寒蟬。

  夏衡在心底寫出這兩個字,覺得這個名字和女孩兒真搭,一樣的清清冷冷。

  “比那個嬋還好?!毕暮馐箘劈c頭表示贊許,沒皮沒臉孤注一擲的拍馬屁。

  “本來他給我取的名字是韓詩卿,不過被我改掉了?!表n蟬抿了一口汽水,摘掉頭頂?shù)淖o(hù)士帽,放在夏衡和她的中間,一頭軟軟的長發(fā)抖落到腰間。

  “不喜歡么?”其實夏衡覺得這個名字更好聽,更像個女孩子的名字,叫起來也更有溫度。

  韓蟬搖了搖頭,“不是不喜歡,”她把一綹被風(fēng)吹到嘴角的頭發(fā)扯開,“只是覺得那個名字運氣太差?!?p>  這是什么理由?

  “頭一次聽說名字還有運氣?!毕暮鈸狭藫项~頭,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

  韓蟬輕輕的笑了笑,忽然把那雙修長纖瘦的腿蜷在長椅上,把下巴枕在膝蓋上,“有啊,有些名字真是運氣差到底了?!?p>  她說這話的時候,沒來由的有些酸澀。

  夏衡望過去,只看見黃昏下一張沉默的側(cè)臉,發(fā)絲貼在韓蟬的臉上,泛著緋紅。

  “你跟那女孩認(rèn)識吧?”韓蟬忽然問。

  她指的寧寧。

  “認(rèn)……識。”夏衡回答的有些遲疑,因為認(rèn)識的不是他,是原來的夏衡。

  “你知道她身體的事情吧?”韓蟬接著問。

  “知道。”夏衡低聲回答。

  “她真可憐,”韓蟬輕聲說“如果是我,真想一死了之。我和她明明只是毫無關(guān)系的陌生人,可是每次為她換藥的時候,都沒有辦法的流下眼淚。一解開繃帶,她赤·身·裸·體,我能看見的地方全部破碎,竟然沒有一點完整的地方?!?p>  “嗯?!毕暮獾椭^。

  “你是她很好的朋友吧?”韓蟬偏著頭看他。

  “……是?!毕暮庀肫鹆擞洃浝锏漠嬅妫肫鹆四莻€用盡全力哭泣、用盡全力擁抱夏衡的寧寧。

  “可是這兩個月,我只見過你這一次?!表n蟬說。

  “我……有些事情?!毕暮馄D難回答,他也有些無法明白,原主為什么要執(zhí)意離開戰(zhàn)時醫(yī)院,留瀕死的寧寧獨自在這。

  韓蟬沒有說話,她抵著膝蓋,望向林蔭路上游弋的光斑。

  “你們武人,是不是都這樣?”夏衡本以為這段對話就此結(jié)束,韓蟬卻忽然打破沉默,低低的說,“自以為攥著家國大義,所以就可以不顧身邊的人,雖然嘴里說著愧疚,其實還是洋洋自得的,對吧?畢竟你們是英雄,享受著世人尊敬愛戴的目光。”

  夏衡怔住了,他能聽出來韓蟬這段話里深深的怨氣,但不僅僅是對他。

  韓東君。

  這對父女之間有什么隔閡么?

  “不是這樣的。”夏衡有些牙疼,但他還是硬著頭皮接了話茬。

  “嗯。”韓蟬低聲的應(yīng)著,她并不想跟夏衡爭什么長短,或許只是因為她這兩個月為寧寧換藥,積攢的對寧寧的同情找到了苦主,或許是因為夏衡和寧寧觸動了她某段久遠(yuǎn)的回憶,剛剛她才在僅有一面之緣的夏衡面前罕見的爆發(fā)出情緒。

  夏衡暗暗舒氣,余光里兩道影子遠(yuǎn)遠(yuǎn)的投射而來,他握著橘子汽水起身,用一種看到救世主的語氣喊道:“醫(yī)生!”

  韓東君和蘭時遠(yuǎn)遠(yuǎn)的走來,手上有一份嶄新的文件袋,聽到夏衡的叫喊,他點點頭。

  在目光觸及到一旁的長椅上時,韓東君頓了一下。

  韓蟬沒有理會即將走近的兩人,她放下腿,重新戴上口罩,把帽子一拿轉(zhuǎn)身便沿著梧桐樹下的林蔭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夏衡撓了撓額頭,轉(zhuǎn)過身,看到只被喝掉半瓶的橘子汽水安靜的站在長椅上。

  緋紅色的夕暉蕩漾在玻璃瓶內(nèi)的汽水里,清清冷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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