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逢

　　好像所有的力氣被抽干，萬念俱滅。

　　不等我緩過神來，頃刻之間，有一股未知的力量重重將我往前沖擊。

　　速度之快使我感覺自己將要魂飛魄散，同時還伴隨著一種心臟絞痛的感覺，使我痛苦窒息。

　　不知道自己看見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聽見了什么，只知道被這股無名的力量任意沖擊著、飛速前進著。

　　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啊，猶記得看過的電視劇中，人死后都會有陰間的人來接送，又或是黑白無常什么的......

　　算了，無所謂了，什么都沒了，萬念俱灰，順其自然吧。

　　我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風(fēng)撕裂我的感覺，不去掙扎，不去逃離，甚至停止思想，痛苦無聲無息的蔓延，快點結(jié)束吧。

　　不知過了多久，又在夢中憶起了曾經(jīng)與爸爸的點點滴滴……

　　猶記得在我初中的時候，爸爸送了我一本精裝版的紅樓夢。

　　那是我第一次正經(jīng)接觸紅樓，之前雖然時常聽爸爸嘮叨紅樓的些許情節(jié)，但我只知道那是他的工作，并無在意。

　　那時紅樓中的許多字我還認不全，許多詩詞也不能解其大意，所以第一次的閱讀并沒有通篇認真讀完，只是大概能串下來其中的劇情。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寶玉黛玉的木石前盟。

　　那是少年懵懂時期，初嘗此滋味，不甚深懂，但卻覺美好。

　　與此相比更加美好的，便是在無數(shù)個午后的書房中，爸爸不厭其煩的給我講解其中的深意。

　　午后陽光下，他臉上的皺紋深深印入我的腦海，厚厚的眼鏡片下藏著的是一雙溫柔的眼睛，總是閃爍著微光。

　　不時帶著詢問的眼神看看我，嘴角微揚著對我說，“我的夕夕啊，長大后也定是個美人胚子?！?p>　　“什么樣的美人？就像書里的黛玉那樣嗎？”

　　我睜大眼睛閃爍著光芒，歪頭追問著爸爸。

　　長大后，不論周遭經(jīng)歷千變?nèi)f化，爸爸那溫柔的眼光和微揚的嘴角都沒有變過，成了我記憶中最深的一抹。

　　爸爸，爸爸……臉上劃過晶瑩的溫?zé)?，淚夢。

　　“小女本就單生，倍加孤獨，她的母親又常年臥病，便更加郁郁，少與人言。

　　昨日竟哭暈在她母親病榻前，是以才請先生來加以指點。

　　倒不求女流之輩能讀出什么驚人才學(xué)，唯求她能怡情養(yǎng)性，不若這般出離孤絕，余心已足?！?p>　　隱約聽到人言，忍不住清醒過來。

　　待我再次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陌生到叫我驚訝，甚至是有些害怕。

　　只見我只身斜在窗邊的軟榻上，隱隱感到不對。

　　猛然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身著一襲鵝黃色的長裙。

　　我這是，重新投胎了嗎？

　　顧不上過多驚訝自己的變化，抬眼望去。

　　只見窗外碧水青石，亭臺小榭，樹影橫斜，柳艷鶯鳴，連空氣都是溫潤的。

　　轉(zhuǎn)眼又望向屋內(nèi)陳設(shè)，書桌上放著一摞線裝古籍，紙墨筆硯樣樣俱全，木窗木門木桌木床，儼然一副古式宅邸的模樣。

　　我這是，在哪？！

　　我還活著嗎？亦或這里是天堂仙境，我羽化登仙了？不對，那為何我成了孩童模樣？為何還帶著前世的記憶？

　　為何我對這里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此情此景，像是在什么地方見過。

　　想起自己剛剛是被什么人說話的聲音指引著醒來的。

　　繼而又循著剛剛的聲音找去，只見一藍一灰兩襲長袍立足長廊中央，像是在談?wù)撝裁础?p>　　探頭仔細一瞧，那熟悉的溫柔眼光、微揚的嘴角……竟是……

　　爸爸！

　　我是在做夢嗎？這種種究竟是怎么回事？

　　還未等我拾掇過味兒來，一位身著墨綠色衣裳的中年女子出現(xiàn)在我身后。

　　望到我眉頭緊蹙，一臉焦慮，即刻投來關(guān)懷的目光。

　　“姑娘，你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臉色還是如此蒼白？”

　　“請問...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代？這里是？”我禮貌的試探道。

　　只見這中年女子一愣，眼里盡是擔(dān)憂之色。

　　“姑娘，你可不能再為夫人的病過度傷心而暈厥過去啊，也要注意身子和自己個兒的精神??！”

　　是了，從這字字句句中能感受到，她絕不與我是一個時代的人。

　　我這樣唐突的發(fā)問想是也問不出什么來。

　　心里如一團亂麻，理也理不清，發(fā)生的事太多了。

　　我需要安靜的好好想想，對，我需要好好想想......

　　“你先去吧，我想再躺一會?！?p>　　“可是姑娘，哎...”她再沒說什么，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便走了。

　　我定了定神，長吁一口氣，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仔細回想，我與爸爸是出車禍死了無疑的，我死前靈魂彌留之際爸爸留給我?guī)拙湓捄缶拖Я恕?p>　　從他的話中可以判定他應(yīng)該與我一樣。

　　只是死后去了另一個未知的地方，自此之后我便意識全無，直到剛才醒來，變成了古代的一女童！

　　不對！應(yīng)該沒有這么簡單，意識消失之前，我分明還歷經(jīng)了一段痛苦的過程。

　　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現(xiàn)在還能清清楚楚的記得。

　　問題就出在這一段過程中，也就是說，我死后，帶著前一世的記憶，穿越到了古代？！那撕心裂肺的過程就是穿越的過程？！

　　那么，這究竟是什么年代？

　　從他們的服裝看來，長袍坎肩，衣著保守，該是明清時代服飾應(yīng)有的特色。

　　看我的衣著打扮，以及屋內(nèi)陳設(shè)，還有這府宅大院，我應(yīng)該是投身成了一富貴人家的小姐。

　　再看桌上及書架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墓偶姇€是個書香世家。

　　那這身體本來的主兒呢？

　　剛才那中年女子說我過度傷心暈厥過去，難道說，這小女孩是在暈厥之際被我投身了？

　　頭頂一陣疼痛襲來，思緒過多，頭疼欲裂。

　　“黛玉?！鄙砗笫煜さ穆曇繇懫?，我緩緩轉(zhuǎn)過身。

　　是剛才長廊上那兩個交談的男子，身著藍袍的人，儼然就是，爸爸！

　　“父親...”我不禁小聲嗚咽出聲。

　　“嗯？你剛醒來，不宜吹風(fēng)，還是多注意些?！彼f著將窗子關(guān)上。

　　溫柔的眼光，微揚的嘴角，爸爸跟我說話永遠都是這個樣子。

　　熟悉又陌生。

　　這是怎么回事，剛剛捋清的一些思路，又糊涂了。

　　為什么爸爸也在這？為何這一世他也是我的父親？

　　難道是我們一起穿越過來的？可是，他似并未帶著前世的記憶，也并不識得我‘宿夕’的身份。

　　不論外表還是內(nèi)在，儼然都是這個時代的人。

　　并且，他剛剛叫我...黛玉！

　　黛玉？！哪個黛玉？這是怎么回事，越來越覺得不對......

　　“父親，我...你叫我什么？我...睡了許久，醒來記憶有些模糊...”

　　面前這兩個男子聽了我的這番話后都露出不可思議及擔(dān)憂的目光，兩人面面相覷?！镑煊?，你...”

　　“父親，”我急忙打斷他，“你不用太過擔(dān)心我，我很好，就是有些許事情暫時記不清了，其他都很好?！?p>　　可能是看我沒什么大礙，面前這位父親眼中稍有安慰。

　　“這是你的父親，也是揚州巡鹽御史林如海。

　　我姓賈，別號雨村，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老師，教你習(xí)字念書?！?p>　　什么？！林如海？揚州...這里是揚州......我是...黛玉？

　　眼前這位身著灰色長袍，生得腰圓背厚，面闊口方，劍眉星眼，直鼻方腮的人。

　　就是那學(xué)識淵博、見識獨到，但卻徇私枉法、落井下石的...賈雨村？！

　　我竟見到真實的賈雨村！我竟投身于林黛玉之身！

　　我竟來到了紅樓時代！

　　世間竟有如此驚世駭俗的荒唐事！

　　我仍不敢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暗暗使勁掐著自己的手心。

　　前世，我是深深熱愛著紅樓，傾慕著黛玉。

　　但從不信穿越之談，做夢也沒想過會變成如今這樣。

　　腦海中盤旋出一句自己曾經(jīng)說的話，“如果我是黛玉，會發(fā)生些什么，故事是不是就是另一番情景，結(jié)局...也不會如此凄慘......”

　??！

　　是啊，曾經(jīng)的遐想成真了，可此時，我竟不知是悲是喜。

　　我不知道我是否應(yīng)該將眼前這個父親當(dāng)做自己前世的爸爸。

　　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還會有什么變數(shù)。

　　更不知道我該如何在這真正的紅樓世界生存下去，如何面對黛玉未來的人生。

　　見我沉默不語，藍衣的父親與賈雨村相互一望，賈雨村便拜別父親先行出去了。

　　“黛玉，父親知道你終日憂愁于你母親的病，郁郁寡歡。

　　但你如此清透靈巧，我不忍你孤絕流落，故找了老師來教你讀書習(xí)字。

　　賈先生知識淵博，學(xué)識精通，定能教與你好的?！?p>　　還是那樣溫柔的目光落到我臉上，心里忍不住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可好？”他一邊詢問我一邊安慰似得將我抱起放在他腿上。

　　我忍不住淚目，此情此景，如此熟悉，卻已物是人非。

　　可我依然如此依戀那樣溫柔的目光，久久挪不開眼。

　　我想，這樣也好，就這樣...也好。

　　至少，還能再一次依偎在爸爸懷里，再一次感受他的體溫，再一次看到他那溫柔如水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