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妹妹今日是勝券在握。”桓妤說得冷冰冰,她這話是對安洛洛說的,卻望著忘憂,眼中分明有幾絲玩味。
安洛洛捋了捋發(fā)絲,笑得甜美:“這是自然?!?p> “韓家與安家門當(dāng)戶對,韓少卿曾說他很喜歡我?!卑猜迓甯惺艿奖娙肆w慕的目光,虛榮心立刻得到莫大滿足,“恕洛洛直言,在咱們當(dāng)中,能入得了他眼的,也沒幾個吧……”
她說著說著目光從眾人面上掃過,雖都花團(tuán)錦簇的,但明顯自己的美貌更甚一籌。當(dāng)她目光落在忘憂身上時,忍不住掩面而笑。
往年聚會都是李四娘落下風(fēng),如今來了個給她墊底的,李四娘該樂一會兒了吧。
韓珂的話你也信嘛。
桓妤在心底暗笑,安洛洛若不是仗著自己父親與陛下是同窗,她哪有什么資格在她們面前得意洋洋。
安洛洛故意環(huán)顧一周,笑道:“阿毓呢?”
單獨(dú)落在后面的李毓聲音細(xì)如蚊子,她縮著脖子,眼中盡是小心翼翼:“姐姐何事?”
安洛洛招手讓她過來,把她領(lǐng)到忘憂面前:“這位是我的好朋友李四娘,李毓,他爹爹在我父親底下做事。我問過了德妃娘娘,就把她帶來見見世面?!?p> 有這般冷淡“好朋友”的嗎?
忘憂看著李四娘,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jì),但生的似只有十三四歲般。她個子矮矮還時常縮著脖子,好似一只受驚的鵪鶉。
她父親只有七品官銜,本是沒有資格參加今日賞花會的。
“姐姐,我想興許你們更有話說,也好熱鬧熱鬧?!卑猜迓逋屏艘话牙钏哪?,“這位是柳府三小姐,比我們都年長,還不快叫姐姐。”
此舉不但損了忘憂容貌還損了她年紀(jì),但她沒有惱怒,淡淡望著安洛洛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柳姐姐好?!崩钬骨由送鼞n一眼又馬上低下腦袋,紅了臉。這位姐姐怎么長得濃眉大眼,膚色偏黑,若是位男子倒是英俊,可惜是女子。
不過,果真是柳相女兒,與柳督領(lǐng)長得相像。
“洛洛呀?!被告ヒ姎夥諏擂?,上前將李毓與忘憂隔開,“柳三小姐什么身份怎么會與李四娘有話說?!?p> 李毓聽到桓妤這樣說,默默退到一旁,頭垂得更低了。她悄悄紅了眼眶,就算這般被她們羞辱多少次,她也還沒有像父親說的那樣適應(yīng)。
“怎么會?!卑猜迓宓脑捯馕渡铋L,眾人已猜到了一二分,人群間的竊竊私語悄悄彌散開來。
忘憂好似聽不到大家的議論,她向淑嬪那兒瞥了一眼,她正賞著桌上一小盆茉莉,面上掛著淡笑。
淑嬪向來是個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性子,就算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她也不會為忘憂出頭的。
“待新年,陛下心情大好大封后宮,我也能謀個妃位?!边@是淑嬪的信條,不爭不搶,只靜靜等著月歲蹉跎換來位份的晉升。
可悲可嘆。
忘憂又將目光移到李毓身上,她是家里第四女,或是做皇族的妾,或是做平民的妻,她膽怯的性子只會做受氣包罷了。
“阿毓。”忘憂柔柔喚了她一聲,向她伸出手,“你餓嗎,我們?nèi)ナ珏锬锬莾河懶┏缘娜绾???p> 李毓有些猶豫,她怯怯懦懦看了安洛洛一眼,只得到了一個冷眼。依她的身份沒有席位便沒有資格上席飲食,只能跟在安洛洛后面,若安洛洛心情好了她才能得個“賞賜”。
“看我做甚,給你攀附淑嬪娘娘的機(jī)會還不快去?!卑猜迓灞焕钬苟┝耍忠簧毂阌袑m婢會意呈上梨汁。
官小姐里雖有不少人不喜安洛洛作派,但表面都客客氣氣,偶爾暗地里互換個眼色,大家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不只自己厭惡她。
李毓唯唯諾諾點了點頭,猶豫地向忘憂的方向伸出手。忘憂主動握住了她的小手,徹骨冰涼。
她仔細(xì)瞧著李毓,她穿的單薄,這里又近水,微風(fēng)吹著會格外冷些。
“月芙,把我的披風(fēng)拿來?!蓖鼞n一面?zhèn)壬韺υ萝秸f著,一面牽著李毓的手向淑嬪走去。
“娘娘?!蓖鼞n福了福身,李毓還是頭一次這么近距離看見宮妃,遲鈍了半拍。待她行完禮,月芙早將披風(fēng)拿來。
忘憂用披風(fēng)將李四娘裹住,細(xì)心為她穿戴好:“賞花會就是圖個開心,餓了冷了就說,莫要生病了?!?p> 淑嬪見李毓長的小巧,瘦瘦弱弱的身子讓她動了惻隱之心。她也是從家里貧困潦倒時走向今日的榮華富貴,故異常珍惜現(xiàn)狀。
李毓這模樣倒叫她想起自己小時候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她指了盤糕點,心腹立刻捧著拿到李毓面前:“李四小姐是嗎,快吃吧?!?p> 李毓雙手微微顫抖,還從來沒有權(quán)貴對她這么好過。她紅了眼眶,把頭埋得更低:“謝淑嬪娘娘,謝柳姐姐?!?p> 淑嬪悄悄嘆了口氣,她在宮中如履薄冰,暗暗地總覺得自己便如李毓一般。
宮妃們表面上一團(tuán)和氣,暗地里互相針對著,前天還是朋友轉(zhuǎn)眼就成了敵人也是常有的事。
眾人閑談夠了,遠(yuǎn)遠(yuǎn)幾排宮婢疾步而來,傳話聲一聲比一聲響:“德妃娘娘到?!?p> “德妃娘娘萬福。”眾人站起,除了忘憂與手足無措的李四娘皆是整齊地行禮。
淑嬪屈膝比眾人高些,她快步迎向濃妝艷抹的德妃:“德妃姐姐?!?p> 德妃與宇文璟年紀(jì)相當(dāng),她削尖臉龐,雙眉修長。臉上已爬滿細(xì)紋,不怒自威,天然刻薄相。
她輕輕抬起涂滿蔻丹的手把淑嬪扶起:“淑嬪妹妹無需多禮,上座吧?!?p> 德妃見淑嬪露出驚訝的模樣,自然坐到副座上,朗聲道:“今日太后抱恙不能出席,你們就當(dāng)家宴,隨意些。”
眾女道了聲:“是?!备髯跃妥?。
隨著德妃身邊宮婢一聲:“開宴?!痹谕饬嘘牭膬膳艑m婢托著菜品魚貫而入。
水下裊裊傳來樂音,眾女探身一瞧,兩船的樂師或立船頭,或坐于船艙,高低錯落,別有意趣。
德妃臉上笑意漾開,她可是精心安排了這些樂師,太后會喜歡吧。
安洛洛聽說太后不來心中有些焦急,那些樂音落在她耳中盡是喧雜。
她找準(zhǔn)了機(jī)會向德妃行了一禮:“娘娘,那……韓少卿呢?”
德妃暗怪安洛洛心急,蹙著細(xì)眉給她使了個眼色,可惜安洛洛并沒有領(lǐng)會:“今日是賞花會,與韓少卿有何干系?洛洛安心賞樂便是?!?p> “可是……”
安洛洛還想說下去,可德妃已撇過臉去與淑嬪說話了。
其他官小姐看著安洛洛吃癟的模樣皆在心里暗笑,唯有朱妧拉了拉她的衣袖讓她不要再言語。
安洛洛失望地跌坐下來,整個人都怏怏得無精打采。她先前在眾人面前夸下海口,這一下她的面子要往哪兒擱!
德妃看著安洛洛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到底是年輕人沉不住氣。
可惜安洛洛不知,她心心念念的韓少卿此刻正與太后坐在珍珠帷幕之后。
太后韓氏輕輕抿了口茶,外面的人看不到帷幕之后,里面的人卻能看見帷幕外面,方才安洛洛的表現(xiàn)她瞧得一清二楚。
她原本就不喜歡安遠(yuǎn)茂,讀書時他可沒少攛掇宇文璟逃學(xué)。現(xiàn)在連帶著他的女兒也是這副囂張跋扈的模樣,還想做韓珂正妻嗎,倒不如做夢來的實在。
“阿珂?!表n氏望向韓珂時眼中帶笑,“這些姑娘你可有中意的?”
今日韓珂身著深藍(lán)祥云圓領(lǐng)袍,正正經(jīng)經(jīng)束著玉冠,一雙劍眉下是一對杏眼,正漾著笑意:“姑姑中意的,我便中意。”
太后笑得更開,接過他遞來的糕點:“你這孩子,油嘴滑舌。先前姑姑看中的姑娘你不都拒絕了嗎?日后有了夫人看你還去不去青蘿巷?!?p> 韓珂為她又倒了杯碧螺春:“那姑姑可得擦亮眼睛選個彪悍的姑娘?!?p> 不彪悍怎么能把他治???
“哀家真怕坑了哪家小姐,到時候朝中大臣還得怨哀家,這惡人哀家不做?!表n氏笑著,向身邊人招了招手,“去看看皇帝在忙什么,怎么還沒來?!?p> 韓珂隔著帷幕時時刻刻看著忘憂,哪有心思看別人呢。他說到做到,死纏爛打也要叫太后把陛下請來,美其名曰“把關(guān),賜婚”。
外頭德妃不知提議了什么,宮婢們搬來了瑤琴,坐在琴前的正是朱妧?;告ケ稽c了名,只好接過宮婢遞來的玉笛,不情愿地站在一邊。
忘憂見時機(jī)成熟,裝作期待的模樣向德妃生疏地行了一禮:“聽聞安小姐善舞,清漪還未見過寧國舞蹈,可否見識一回呢?”
德妃見她說的不成規(guī)矩,果然是晉國鄉(xiāng)下出來的丫頭。她知道太后與韓珂在帷幕后,正愁怎么讓安洛洛表現(xiàn),這機(jī)會就送到眼前。
“洛洛。”德妃喚了她一聲。
安洛洛正郁悶?zāi)兀挠行乃继?,還要跳給柳清漪看,把她當(dāng)舞姬嗎!
“洛洛?!钡洛恼Z氣強(qiáng)硬了些,細(xì)眉一蹙就是讓李毓害怕得發(fā)抖的威嚴(yán)。
安洛洛無法,她不明白德妃為什么要這樣,但也只能來到場地中央。她今日穿的牡丹裙原本就是為跳舞準(zhǔn)備的,可韓珂不來,她跳了又有什么意思。
平息片刻,朱妧與安洛洛互換了眼色,泠泠樂聲響起,朱妧玉指在琴弦間彈撥。
桓妤找準(zhǔn)節(jié)拍也在適時加入,笛聲悠揚(yáng)與琴音契合,在場懂樂的不禁暗中叫好。
她們先前沒有商量,這一出完全是自己發(fā)揮,似百花斗艷,誰也不讓誰。
安洛洛也很快進(jìn)入狀態(tài),一改跋扈的模樣,不經(jīng)意的舞姿也決不失章法,手眼身法都應(yīng)著樂聲。
她的牡丹衣袖間忽放出幾條飄帶來隨動作飄舞,繚繞著手臂左右交橫。又有清風(fēng)徐來,她應(yīng)著風(fēng)向為飄帶飄逸的弧度增添了幾分柔美。
果真美極。
忘憂的目光情不自禁隨安洛洛的身影移動,她身上的香囊隨著擺動散出的香味更為濃郁,就連德妃也聞見了。
“洛洛今日是牡丹花神下凡了吧。”沈琪不禁感嘆一句,“這香真好聞,真羨慕洛洛啊?!?p> 桓妤見狀,突然吹得樂聲激昂,朱妧也不甘示弱,五指掃過琴弦,應(yīng)和著笛聲,隱隱生出戰(zhàn)場殺伐緊張之意。
安洛洛完全投入在樂聲之中,衣袖甩動間帶有凌厲之姿,幾條飄帶劃破空氣,震動有聲。
樂曲正演奏到高潮突然琴聲戛然而止,寂靜了片刻笛聲緩緩?fù)瞥?,愈來愈悠揚(yáng)空靈……
安洛洛在琴聲戛然而止之時便凌空跳起,再落下后一個下腰,隨著笛聲漸小緩緩低向地面。
朱妧又撥了一音,笛聲停止,滿堂皆是瑤琴余音。
安洛洛大口喘息著,汗珠隨著她的臉頰滑落,但她只覺得酣暢淋漓。
此曲此舞真乃珠聯(lián)璧合。
“好!”在場爆發(fā)出掌聲,一聲喝彩從珍珠帷幕后傳來,眾人除了德妃皆是一驚。
這聲音是!
清子菲
去做了志愿更新晚了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