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一聲門口的“我來啦!”打破寧靜。
王鈺風(fēng)塵仆仆,一進門就脫了披風(fēng)甩給月芙,坐在離暖爐最近的地方烤火:“下過雨濕冷濕冷的,真討厭?!?p> “誒?你怎么也和殿下似的用暖爐了?”
月芙與忘憂交換神色后行禮告退,輕輕帶上門。
忘憂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另起一頭:“我交代的事辦妥了?”
王鈺烤了會兒火,搓了搓手從懷里拿出個香囊,滿臉得意地在她面前晃了晃:“大功告成!我收到你香灰的那一刻就開始盤算了,是不是有獎勵!”
忘憂拆開香囊倒出了些香粉,從頭上取下簪子撥了撥輕嗅,若有所思。
“那個安六娘真討厭,要不是為了幫你,我才不會和這種人交朋友?!蓖踱暤穆曇敉蝗辉熳髌饋?,是學(xué)安六娘的樣子,“‘姐姐你知道嗎,這衣服可是瓏思坊定制的,你要是喜歡我可以為你介紹介紹,不過這樣華貴的衣服,以你父親如今的俸祿是負擔(dān)不起的?!遗?!就沒見過這種惡心的女人,當初父親官居四品時她是怎么巴結(jié)我的!”
“我和她提香粉的事,她開始不知。后來特意差人從庫房偷出來,慌說是脂粉太多忘記它了。哼,以為我傻嗎!這香粉是要燒的,她還以為可以直接佩戴,不懂裝懂,惡心!”
王鈺越想越氣,站起來仿佛進入了安六娘的角色:“姐姐你看這衣裳,這塊是用金絲繡的,這寶珠也是一等一,憑著我的相貌,到時候韓大人定會選我的。哈哈哈,不過姐姐你沒機會去賞花會怕是看不到了?!?p> 忘憂被她的表演逗笑了,但聽見“選我”這幾個字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這賞花會怎么又和“韓大人定會選我”扯上關(guān)系了?
“韓珂選她……?”
“是?!蓖踱曇娝@訝解釋道,“這賞花會是太后舉辦給韓珂選正房的相親會,你竟然不知?”
忘憂搖頭,這件事她還真沒想過。韓珂今年也有二十五歲了,這么還會沒娶親。
“莫非是續(xù)弦?”
王鈺聽到忘憂的話差點把茶吐出來:“韓少卿從未娶親,他十五歲那年原本和王家小姐定了親,但王老太君駕鶴西去,王氏堅持守孝三年,好不容易過了三年,又值太皇太后國喪。王氏也是命不好,染了肺癆一命嗚呼,從此韓少卿就一蹶不振,走上風(fēng)流之路一去不復(fù)返。太后皇上幾次三番要給他賜婚都被拒絕了?!?p> “聽說這次是韓珂自己提出賞花會的主意,太后娘娘當然大力支持啦?!蓖踱曇豢跉馓咸喜唤^,灌了口茶下去還想接著說八卦,卻被忘憂打斷。
“哪個王家?”
“當然不是我這個王家,但也算遠親,祖上連過宗,不過近幾年敗落他們搬走回兗州了?!蓖踱晸沃^從忘憂手里接過系好的香囊把玩一番,“這個味道真好聞,就便宜安六娘了?韓珂不會真看上她吧?”
忘憂淡淡一笑:“還需要你再加把火,事成,你的委屈不會白受?!?p> 事不成呢?
王鈺狠狠掐斷了自己的這個念頭,有忘憂在哪有事不成的道理。到時候她一定要好好出口惡氣,教訓(xùn)教訓(xùn)安六娘。
王鈺拿回香囊,穩(wěn)穩(wěn)當當放入腰封里,還拍了拍:“那么,我的獎勵呢?”
“王大小姐還缺什么嗎?”忘憂擦干凈簪子又插回發(fā)間。
王鈺想了想,好像真沒有。王海瑞異常寵愛她,要什么有什么,日子過得比在現(xiàn)代舒服多了,只是沒有手機可以消遣。
突然,她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那個人的身影,略帶癡笑:“有有有!”她突然壓低了聲音,一臉神秘,用嘴型說道“男人”。
男人……
忘憂強行壓住笑意,王鈺果然不是一般人,這么直白:“還得講個你情我愿不是嗎?”
“是是?!蓖踱暦浅UJ同,“我只要你提供一個機會,當個合格的僚機?!?p> “僚機?”忘憂微微蹙眉,那又是個什么。
見她不知,王鈺得意起來:“在我們那邊呢就是助攻,你只要幫我和某個人在一起就對了!”
忘憂總算明白了一點。王鈺對殿下仍心心念念呢。
“殿下王妃人選應(yīng)該早定了,不知為何還沒消息出來?!蓖鼞n一頓,“殿下再喜歡你,你也只能做側(cè)妃?!?p> 王鈺一撇嘴:“我現(xiàn)在不喜歡殿下了。我追求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和別的女人共享丈夫什么的,我才不要?!?p> 宇文淵好比愛豆,再帥也不可能和他結(jié)婚啊。除非在夢里。
忘憂點了點她的額頭:“怎么,你又看上誰了?”
王鈺聳了聳肩,她給自己灌了口茶,眼神閃躲,說得模模糊糊:“顏懷……”
什么?
忘憂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聽說顏懷因為王鈺扇了他巴掌耿耿于懷好幾天。
這大小姐是怎么回事?愛來得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
王鈺把嘴撅得更高了:“雖然第一印象不好吧,但他在永州給你治病兢兢業(yè)業(yè),你知道嘛,認真的男人最帥了!”
又是看中了外在,可能過不久又要換人了。
忘憂這樣想著,覺得自己很有道理。她就是個小花癡,看見好看的男人就可以幻想出以后和他在一起的生活,說不定連孩子名字也想好了。
“而且醫(yī)生這個職業(yè)高薪又迷人,以后生病還能省錢,更不用擔(dān)心大夫水平不好,瞎診亂診。”王鈺捂著嘴笑著,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雖然他婆婆媽媽,廢話多,但側(cè)面說明他體貼呀,人品好呀?!?p> 得了,這兩人越來越像了。王鈺本來就是愛說話的人,現(xiàn)在話更多了。
忘憂撐著頭,聽她不斷列舉顏懷的優(yōu)點,聽得昏昏欲睡。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嗎。
“他沒有殿下那么帥,可是真真實實能接觸的人。”王鈺晃了晃忘憂的手,“你不覺得殿下總是冷冰冰的,他不會是斷袖吧?!?p> 忘憂做了個噤聲的姿勢:“慎言。”
她瞪著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一不小心嘴皮子就快了:“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哈哈哈……”
忘憂瞥了她一眼,童言?
王鈺假作生氣:“怎么,女人就算到了八十歲,只要有年輕的心,就是年輕!”
“好好好?!蓖鼞n拍了拍她的手,“不過你了解仲予嗎?”
王鈺沮喪地搖了搖頭,她從哪里能了解顏懷?
“他是梁州首富顏家之子,柳相的外甥?!?p> 柳木陽之妻顏氏,其妹妹下嫁給了當時還是窮小子的肖德山。顏家子孫凋零,唯有二女,肖德山做的是上門女婿,沒幾年就接管了顏家產(chǎn)業(yè)。
當年肖德山發(fā)了兩個誓,一是此生只有顏氏一妻,二是兒孫只能姓顏。
只可惜他只做到了一個。
忘憂話音剛落,王鈺的心就一陣冰涼。是嘛,原來又是一個高不可攀的。
可忘憂接下來的話讓她的心更冷了:“原本仲予有未婚妻,可因為外傷醫(yī)治不力,死在了京都,當時為她診治的,正是仲予?!?p> “聽說當時有位孩童指責(zé)仲予,說的話奇怪,有‘細菌’‘發(fā)炎’‘感染’等語,最終總結(jié)下來是說仲予臟,耽誤了病情?!?p> 王鈺覺得這些話有些熟悉,她揉了揉衣角,孽緣,孽緣。
“起初仲予覺得女童的話是胡言亂語,但一番對峙,女童說的癥狀與他未婚妻無異。后來仲予發(fā)了狂,就成了如今事事愛干凈的模樣,他想再尋那女童,也尋不得了?!?p> 他還想尋“那女童”,莫不是想報復(fù)?!
王鈺聽完她的話,不好意思地笑了:“清漪,我做錯了一件事……這件事被顏懷知道,不會毒死我吧。”
忘憂給了她一個說下去的眼神。
“其實,那個孩童就是我……”
這次忘憂是真的沒有料到,這里頭還有這層淵源!
“當時不就六歲嘛,我心直口快,而且我沒說錯!”王鈺回憶了下,當時她隨娘親去燒香,她貪玩就四處瞎逛,就在禪房里看見那女子刀傷極深,傷口都化膿了,還高燒不退。
古代醫(yī)療條件那么差,感染幾率很大?。?p> 現(xiàn)在想想,那時的顏懷就十七八歲,長得稚嫩,少了如今成熟穩(wěn)重的感覺。
“解鈴還須系鈴人。”忘憂敲了敲桌子,“既然他極度愛干凈由你而起,你就得負責(zé)讓他不再為此所困。”
王鈺頓時覺得自己掉坑里去了。十年啊,這禍根埋了十年,果真是因果報應(yīng)!
突然門口“汪汪”兩聲,又傳來細碎的扒門聲。月芙匆匆趕來,小心拉開木門,那一團雪飛一般奔來,跳到王鈺身上,踩得她直叫喚。
“好你個哈哈,吃得越發(fā)胖了,還有你這個爪子得剪了!”王鈺嗔怪著將它抓起,面向忘憂使勁揉了揉它的腦袋,揉得它暈頭轉(zhuǎn)向,“你看看,哈哈和我親,你這主人真失敗?!?p> 哈哈吐了吐舌頭,突然踹了王鈺一腳,掙脫了她的擁抱,又跳到忘憂身上去了。
王鈺氣得都快說不出話,直罵道:“好你個哈哈,以后別想吃零食了!”
忘憂摸了摸哈哈的腦袋,笑而不語。
月芙在一旁躬身向忘憂匯報道:“主子,仲予來了,此刻正在前廳。”
忘憂望向王鈺,她頭一低,臉紅得都蔓延到耳朵上:“別看我,我,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