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諸位女子皆退下之后,大廳里驀地亮起無數(shù)盞燭光燈,先前略顯昏暗的大廳此刻輝煌無比,花簾后映出三個楚楚動人的倩影,引得臺下裁判們心花蕩漾。
三張花簾后面依稀可看得見分別擺放著三張琴,三位秀女俯首坐于琴后。左面那位女子先抬手撫弄琴弦,隨即發(fā)出幾聲山澗流水般悅耳之音。此女彈的是古箏。隨后聽得那女子娓娓道來:“小女子山柳箏,師從離州曲樂坊坊主山玉塤,今日特獻一曲《離長笙》。”
語畢,琴音再次響起。琴音之中,初是小橋流水一般恬靜美好,你儂我儂,郎情妾意,好不和美;而后陡然變成凄凄慘慘的悲音哀情,郎心生異,妾尤眷戀,好不悲傷;至終了之時,竟是柳暗花明,郎心回轉(zhuǎn),妾得終喜。
一曲畢,竟是個浪子回頭妾猶在的情愛佳曲。
有人悄悄議道:“不愧是曲樂坊坊主的弟子,一曲下來,可謂風流婉轉(zhuǎn)!”
又有人道:“曲樂坊是夜王宮九名門榜上新晉的名門,聽說就是以樂器為武器,可厲害著呢!”
接著是中間那位女子表演才藝,聽得她先自介紹道:“小女子方婉婷,有幸入夜王都紅袖閣拜師學藝三年?!?p> 語畢,全場發(fā)出一陣低低的驚呼。
“紅袖閣的閣主可是當今六公主,這可了不得了!”
紅袖閣閣主的身份似乎已是夜王都人人皆知的秘密,明氏朝當朝六公主自降身階做起民間門派閣主,初時或許叫人吃驚,久了世人也就習慣了,但一旦叫人提及紅袖閣,世人仍是滿懷敬意。
方婉婷又道:“小女子今日獻上一曲《紅紗帳》?!?p> 她彈的是古琴,紅紗帳里說的是女子閨中事,琴音之外叫人聽的卻是征戰(zhàn)沙場的男兒浩氣。
世人皆知,六公主為前皇后所生,十余年前,前太子與時任左相斛丞相密謀造反,前太子與前皇后皆落罪入獄,被處身亡,唯六公主一身正氣,不與逆賊勾結(jié),大義滅親,深得滿朝文武愛戴。十余年間,六公主亦參與朝政,治世之才不輸男兒,更是贏得天下百姓敬之愛之。
方婉婷一曲《紅紗帳》,曲里訴說的,可不正是六公主巾幗不讓須眉的豪氣!曲終之時,贏得眾人齊聲喝彩,夕照更是頻頻點頭直呼好。
方婉婷演奏完畢,夕照說道:“不知這第三位又會是個什么來歷的姑娘?”
他似是在自問,又似是在同蘇、伊二人說,但他們二人卻都沒有回話,蘇塵纖搖著畫扇笑如清風,伊川青流端坐于臺,目視前方,面無表情。夕照瞅著他們二人直皺眉頭。
最后是右面那位女子,先自介紹姓吳名伶,道是由暗月莊推薦,自小跟著母親胥氏學琴,彈的也是古琴,風格與前兩位秀女迥異,沒有跌宕起伏的愛情故事,也沒有蕩氣回腸的沙場義氣,有的只是小家碧玉的溫柔繾綣,極為平淡,但卻清新脫俗。
三位秀女才藝展示完畢,花簾后響起一女子的聲音:“請三位秀女回房靜候佳音?!?p> 三位秀女離開后,又有三位秀女進來,依次在花簾后坐下,獻藝仍是從左面開始。
第一位秀女先自唱道:“菱花落復含,桑女罷新蠶。桂棹浮星艇,徘徊蓮葉南?!背T,又道,“小女子謝世華,自獻一曲《菱花落》?!?p> 有人低聲議論:“這是青木山莊謝家女兒,聽聞謝家幻劍劍法中有一招便叫‘菱花落復含’,是他們幻劍第六層的著名招式?!?p> 琴音一起,眾人忽如落入一方幻境中,耳聽得琴音裊裊,目視得仙霧繚繞,如真如幻,一時頓感撫琴之人技藝之高超。待琴音漸漸落下,眾人又從琴音中回到現(xiàn)實,花簾后的那個倩影已俯身拜謝。
有人低聲點評道:“不愧是謝家女兒,連琴技也頗有幻劍的風韻!”
接著是中間的秀女,自報姓名,道是江琴閣弟子賀蘭知音。賀蘭知音彈的是一支古琴曲,曲名《懷琴江上》,竟是百年前明氏朝朝野聞名的古曲,曲風歡快,曲音之中盡顯輕松與愉悅,聽得眾人也不由得歡快得想要和著曲子起舞了。
伊川青流聽得身后一人道:“江琴閣在夜王宮九名門榜上也是排名靠前的,聽說還與夜王宮大有淵源,這首古曲《懷琴江上》就是當時夜王宮宮主夫人所作?!?p> 另一人道:“難道那位宮主夫人就是出自江琴閣?”
“不不不,江琴閣的發(fā)家之人只是那位宮主夫人的一個丫鬟而已?!?p> “一個小丫鬟也如此了不起!”
“夜王宮宮主夫人的丫鬟自然是不會差的!”
兩人正議論時,蘇塵纖微微轉(zhuǎn)頭看了他們兩人一眼。
最后一位是朱紅門推薦的女子扶風,此女彈的是柳琴,曲名《越女歸來》,眾人聽了下來,原來曲中彈的是女子出嫁時的場景。
三位秀女才藝展示完畢,又依次退出,最后三位秀女依次上場。
這三位秀女剛一進來,裁判們顯得異常激動,那花簾后的倩影比之前面六位似乎又更婀娜了三分,連一向面無表情的伊川青流的臉上也不免有了些許異樣。
三位秀女依次俯身坐下,一人撫瑟,一人抱琵琶,一人彈古琴。
還是從左面的女子開始,聽得她說道:“小女子麗云,家住楚冥,自小琴棋書畫,無不精通,今日獻曲《癡懷戀》?!痹瓉硎浅ぶ轀\紗莊所薦秀女。
伊川青流并未聽見她彈的是什么,眼睛只是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他此次出席花滿樓選秀活動,全是因為師父吩咐,師父讓他留意一下淺紗莊推薦的秀女,并讓他有必要時保護花滿樓琴部女公子月美人。他沒有問為什么,師父吩咐他做的事,他也從未質(zhì)疑過,因為師父在他心中,就像一尊神一樣。
待琴音落下,他的目光才從她身上挪開,突然間感到右邊一道熾熱的目光向他投來。
接著,中間那位開口介紹說:“小女子邊鐘樂……”
“邊鐘樂……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怎么這么耳熟呢?”夕照忽然轉(zhuǎn)過頭,悄聲對伊川青流說了這么一句話。見到伊川青流臉上的表情后,他略顯興奮:“伊川公子,你也聽過,對不對?”
伊川青流沒有說話,倒是后面有人說道:“她也是曲樂坊坊主山玉塤的弟子,看來這曲樂坊果真有些了不起?!?p> 這時,琴音響起。
夕照又道:“這琴音聽著也熟悉?!?p> 邊鐘樂彈的是《古道西風》,聽著有一種一行浪子策馬嘯西風,浪跡江湖間的風塵之味。
曲畢,夕照一陣沉默,忽聞得第三位女子道:“小女子流離,師從夢仙樓樓主樂幽公主?!?p> 伊川青流微微皺了皺眉。
此語一出,有人當即笑了起來:“小姑娘,樂幽公主都是二百年前的人啦!你怎能拜她為師呢?”
一時,眾人都紛紛笑了起來,只有伊川青流依舊沉著一張臉,眸光緊緊地盯著那方花簾。
那女子聞言,略顯驚愕。隨后又道:“小女子的師父是樂幽公主的弟子的弟子的弟子,樂幽公主是小女子的祖師爺,小女子說師從樂幽公主也并未有錯!”
一人笑道:“沒錯,沒錯,小姑娘莫怕!”
又有人說道:“聽說這樂幽公主可是二百年年明氏朝的全民女神那,連當時一心癡迷于劍術(shù)的夜王也為之而著迷,可惜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一人忙接道:“還聽說這樂幽公主會鑄夢術(shù),可惜,這鑄夢術(shù)至如今卻已失傳了。”
一人嗤笑一聲:“那都是傳言而已,世間哪有什么鑄夢術(shù),傳言還說夜王舉劍與天斗,還被天雷給劈死了呢,哪有這么邪乎的事,都是傳聞,傳聞而已!”
夕照看看那花簾中的倩影,那個秀女似乎在往他們這邊看來,聽得她又道:“流離今日獻君一曲《醉籬花》?!?p> 夕照撐著下巴看著花簾后的倩影。
琴音起后,夕照忽然正襟危坐,豎耳恭聽。只聽琴音裊裊娜娜,似乎幻化成一位仙子,采菊東籬下,自釀籬花酒,竟聽得他如癡如醉。只覺須臾間,一曲《醉籬花》便已終了。
花簾后又有人道:“請三位秀女回房靜候佳音!”
此時,眾人開始寫下秀女們的名字。蘇塵纖依次寫下的是賀蘭知音、流離,夕照依次寫下的是方婉婷、流離,伊川青流寫的是邊鐘樂一人。
先前那位粉衣女子又從花簾后轉(zhuǎn)了出來,將瓦盤中的紙收了回去。
接下來是休息時間,花滿樓將會花一炷香的時間,統(tǒng)計得票最高的兩位秀女。
伊川青流、蘇塵纖、夕照三人被女使引至客至水榭,在東邊廂房緊挨著的三個房間里稍作歇息。之后,女使退下。
與東邊廂房相對著的是西邊廂房,東西兩廂房中間隔了一條人造小溪,溪上架了三座小拱橋,小拱橋僅能容一人行走。那九位秀女此刻便在這西邊廂房中歇息。左起第六間房里不知道是歇著哪位秀女,一直在房間里乒乒乓乓地砸東西,砸東西的聲音東西兩邊廂房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夕照開著窗,他的房間正巧正對著對面的第六間房,他便饒有興致地看著對面,聽著對面的聲響,笑道:“不過一場選秀而已,何必如此在意呢?不管是在夜王都,還是在貞州,還是在哪里,總歸都還是在花滿樓!”
他原是自說自話,不想自對面忽然飛來一物什,堪堪向他砸來,他慌得連忙提劍去擋,將那物什打落,接著又飛來第二件物什,這會倒沒朝著他打來,“嘭”一聲打在了旁邊伊川青流的門上。
夕照不惱,反贊道:“好功夫!”
接著,那間房的房門開了,一紅衣女子摔門出來,橫眉怒目瞪著他,又向他打來一物,夕照躲了,她便“嘭”一聲將門關(guān)上了。夕照一時杵在窗邊,怔愣許久。
蘇塵纖的窗子也是一直開著的,他如夕照一般,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
一炷香過后,他們?nèi)吮辉俅螏Щ剡x秀大廳,剛一落座,便聽得一女子高喊:“花滿樓琴部女公子月美人到!”
夕照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日獻藝的秀女獻的都是琴藝,原來是她們琴部在招秀女!”
正說著,大廳里的花簾都撤了,一女子端坐于大廳中央的貴妃椅上,但見她身著青荷色的衣裳,膚如春雪,眸似秋水,朱唇好比冬玫瑰,說她冷艷,又滿含春之暖華,說她妖嬈,又透著王之華貴。
大廳里隱隱地聞得一股窒息聲,堂下眾人壓制著那顆躁動的心,唯恐驚了這位華冠天下的美人——夜王宮十三秀榜上排名第一的女子,月美人——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月美人!
月美人的大名傳入世人耳中,不過數(shù)月時日。初時,向來不沾女色的九爺突然頻繁出入花滿樓,接著,整個明氏朝的人皆知,當朝最冷厲的九皇子有了最寵愛的女人,月美人因此進入大眾視野。接著,花滿樓宣布,月美人為琴部女公子。數(shù)日后,夜王宮十三秀榜上,榜首之人易主,月美人成為十三秀榜上排名第一的女子,淺紗莊莊主淺紗夫人從榜首跌落,居于月美人之后。
短短數(shù)月時光,月美人從無人所知變成人人皆知,這數(shù)月時光里,她已然成為全明氏朝最大的話題人物,民間甚至傳聞,她即將嫁與九爺,成為皇妃。
月美人絕美的眸光掃過眾人,停留在三位公子身上,朱唇輕啟:“今日我花滿樓開誠布公遴選秀女,三位公子不遠千里遠道而來,相助我花滿樓,我花滿樓感激不盡?!庇謱μ孟卤娙说?,“也多謝諸位裁判?!?p> 堂下眾人但覺華音繞耳,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已有一女子呈上秀女名簿,月美人又道:“本公子今日宣布,今日選秀,勝出者一共三位,分別是秀女邊鐘樂、秀女流離、秀女賀蘭知音?!?p> 堂下眾人面面相覷。
月美人又解釋道:“因三位秀女獲得票數(shù)相同,所以今年破例將會有三位秀女留在花滿樓,諸位,可有疑問?”
眾人皆搖頭,月美人遂起身離開。
女使將裁判們送出花滿樓,又將伊川青流三人引至客至水榭,道:“三位公子今日辛苦了,今夜請在客至水榭稍作歇息,明日二姑娘將設(shè)宴款待三位公子,以示謝意?!?p> 蘇塵纖隨即反問道:“可是你們的二當家夜二姑娘?”
女使點點頭:“沒錯,正是我們二當家夜二姑娘?!?p> 這也是花滿樓歷來的規(guī)矩,選秀活動結(jié)束后,花滿樓還會設(shè)宴款待特邀名人,以示謝意,看所邀之人的聲名和地位,設(shè)宴之人也會有所不同。不過,就“落霞四公子”的聲名和地位來看,各部女公子設(shè)宴款待已是非??吹闷鹚麄兞耍幌?yún)s是他們二當家親自設(sh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