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來自南陽的命令后,其實袁時中還不怎么想就這樣傾巢而出,去幫助官兵對抗田見秀的大軍。
要知道,田見秀帶來了四萬人馬,而他的小袁營只有兩萬多人,這還只是先頭部隊。
要是孫傳庭和楊嗣昌合力都打不過李自成,那他勢必也是要帶人來南陽找場子的。
袁時中不肯用全力,其實就是害怕李自成的報復,這也是投降朝廷的流寇通病,總想著給自己留一條后路。
還有一點,袁時中從前一直都把自己當成義軍,現(xiàn)在轉身成了官兵,要把從前的自己稱呼為賊寇,一時之間還轉不過彎兒來。
不過幸好劉玉尺就在旁邊,各種道理給袁時中一講,就全都說開了。
劉玉尺的意思也很簡單,說老哥你現(xiàn)在沒別的路可走,要是不全力幫助南陽王爺先把田見秀這支孤軍滅了,馬上小袁營就得沒。
李自成人家下的命令是直接把咱們哥倆的腦袋帶回去,退一萬步說,就算能回得去,還不是寄人籬下一直當孫子。
在南陽自己當個大將,回去當個孫子,選哪個還不明白?
要不還說得是自家兄弟說的話靠譜,起碼不會往外拐,劉玉尺這么一勸,袁時中也就下定決心了,點齊袁營兵馬放棄內鄉(xiāng)直奔田見秀的后方。
袁時中清早從內鄉(xiāng)率大軍出發(fā)后,為了不讓田見秀發(fā)覺,走的是山間小路。
由于山徑遮掩,有些地方不能騎馬,所以小袁營的行軍速度不是很快,幾十里地,愣是走了小半天兒。
當他們行進到一處本地人喚做香山的半山腰上時,看見白鳴鶴正帶人一面跑一面拋下了很多軍器甲仗。
這種小伎倆,袁時中怎么會不明白,一眼就看出這倆貨玩的是誘敵的把戲,但他也沒敢輕舉妄動,決定看個究竟。
袁時中將一萬人馬交給劉玉尺,讓他去找田見秀,如果朱由樺的中軍已經和田見秀的主力在橋頭開打,這一萬人馬就是支奇兵。
劉玉尺這一萬小袁營且不再提,只說袁時中自己留下這一萬人。
由于人馬少了一半,袁時中更不敢亂動,他下令都在山中休息,畢竟跑了小半天,也需要養(yǎng)精蓄銳一番。
正是小袁營在山中修整這段時間,南陽衛(wèi)指揮使楊奉的幾千人馬追擊途中被白鳴鶴和劉希堯二人殺了個回馬槍,陷入苦戰(zhàn)。
后來的戰(zhàn)事袁時中都在山頂用上帝視角看得一清二楚,他看見了南陽營有人陸續(xù)趕到,慢慢包圍了中間。
他也看見楊奉的人馬潰散后被南陽營截住,不得已又回去和流賊拼命。
南陽營的人馬雖然包圍了白鳴鶴和劉希堯的大軍,但畢竟人數(shù)不多,只有兩千多人,所以也只是作壁上觀。
小袁營則不同,袁時中手里還有一萬多人,向著哪邊,完全足以形成壓倒性的優(yōu)勢。
如果他去打南陽營,朱由樺會一敗涂地,但如果他去打闖營,這支四萬人的流寇也會被徹底擊散。
不過眼下這個時候,顯然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袁時中發(fā)現(xiàn)衛(wèi)所軍逐漸不支,但白鳴鶴和劉希堯雖處于絕對優(yōu)勢,卻一時間難以擊潰楊奉時,對部下說道:
“看來得下去幫官兵一把了?!?p> 那老營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袁爺,你可要想好,你想要就此跟闖王徹底掰了?”
袁時中明白,此時袁營中很多人都是和他一樣的想法,在各種勢力中委曲求全,以求得袁營的安全與獨立。
小袁營一直以來,無論動靜鬧的多大,其實一直都沒有想過自己做大,一直都是奉行依附別人這個方針。
“我明白你們的想法。”袁時中苦笑一聲:“但這個時候,你我只有做下一個闖塌天了,他李自成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說完,袁時中一聲令下,帶人從半山腰上沖了下去。
......
香山上的戰(zhàn)鼓一響,再看見來人的裝束,劉希堯和白鳴鶴就知道是義軍來了。
劉希堯派了一支馬隊火速迎上去,詢問是不是田見秀的主力來了,另一方面,白鳴鶴也親自帶人,全力向中間的楊奉部壓了上去。
不過很快,劉希堯發(fā)現(xiàn)了端倪。
他發(fā)現(xiàn)從山坡上沖下來的義軍人數(shù)極多,起碼要有近萬,而且方向也不對,好像是奔著自己來的。
突然間,他意識到了什么。
如果這支義軍不是來幫他們的,那從側面沖來,他們完全不會受到地形的限制,很快就能將自己的人馬切割、包圍。
果然,這支他們還以為是援軍的義軍,直接將迎上去的馬隊殺了個潰不成軍,然后毫無阻攔地一頭撞到了中間流寇的側面。
同一時間,另外山頭上的雷大虎也發(fā)現(xiàn)了事情的不對勁,本以為是流寇援兵的另外一支流寇,卻跟中間的白鳴鶴、劉希堯自己打了起來。
這不是狗咬狗一嘴毛嗎!
“這是怎么回事兒?”雷大虎一臉懵逼,“去看看怎么個情況,不能人家打的熱火朝天,咱們卻什么都不知道啊!”
幾名騎兵應聲而出,自軍陣中奔向戰(zhàn)場,等回來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個人,這人浴血滿身,抱拳喊道:
“啟稟千總,是袁時中的人馬從內鄉(xiāng)來了,正在對流寇的側面發(fā)起沖擊,說要咱們火速下山支援!”
“這袁時中還真的大老遠跑過來了?”雷大虎哈哈一笑,“王爺還真是神機妙算啊,神了!弟兄們,跟著我下山!”
一聲令下,四周立陣已久的南陽營紛紛開動,呈一個圓形向山下包圍過去,士兵們舉起刀槍,高喊著口號。
“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說起來,最難過的還屬中間被包圍的楊奉一部。
現(xiàn)在是這么個情況,南陽營在外頭圍著流寇,但人數(shù)少不敢輕舉妄動,流寇則在集中全部火力集中攻擊被他們圍在最中間的楊奉一部。
要不是沒有什么逃跑的口子,再加上親兵個個都是死士,楊奉這一部也許早就潰不成軍了,哪里會堅持這么久的時間。
白鳴鶴親自上陣,流寇的攻勢愈發(fā)兇猛。
白鳴鶴沖過來想要玩一出斬首,甚至都持槍沖到了楊奉的面前來。
這楊奉說起來還是個久經沙場的老將,正面對著這名流寇頭領,看著他臉上不屑的嘲笑,在南陽養(yǎng)老多年的楊奉感到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侮辱,爆發(fā)出了極強的單挑能力。
楊奉揮刀砍斷了白鳴鶴的槍桿,面對對方余勢不減的馬刀劈砍,楊奉又精準的一刀砍中對方左腿,將他砍下馬去。
這兩刀的力道和準確度,是白鳴鶴這個流寇頭領沒有料到的,他完全不明白,不久之前還一心只想逃跑的一個明軍將領,為何會有如此強的戰(zhàn)斗力。
實際上,在前半生的戎馬生涯中,尤其是崇禎十一年冬以后幾個月的對虜作戰(zhàn)中,楊奉經歷過許許多多驚心動魄的廝殺場面。
遼東作戰(zhàn)時經常浴血滿身,一次次從尸山血海中摸爬滾打出來,但卻得不到應有的報酬,讓這位老將逐漸失去了對沙場報國起初的熱血。
來到南陽的他,一心只想著混日子,兵不練,衛(wèi)所不去管,因為他知道,再怎么去努力,也沒有什么大用處。
可是這場被圍在中間的戰(zhàn)斗,為了能繼續(xù)活命,楊奉將提起了多年沒有握起的大刀。
現(xiàn)在的他,好像再次回到了多年前遼東與建奴廝殺的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