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枝葉投影在曲折的道路上,馬車隊伍徐徐前進。
緊緊跟在馬車后面,蘇陽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令牌,想不到竟然有機會找老師學(xué)習(xí)功法,若此事能成,這是他的第幾位老師了?一聲自嘲的苦笑過后,心頭泛起陣陣漣漪。
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是文華殿的場景...
數(shù)十位靈級修為的老者拿著書本圍著一位稚氣未脫,桀驁不馴的孩子,講授如何如何絢麗的功法,如何如何強大的秘技,而孩子卻不屑一顧的昂著腦袋,恣意妄為,出言頂撞,有時還領(lǐng)著伴讀的書生在殿里打鬧。
當(dāng)所有老師都搖頭嘆氣的退去,唯有一位和藹的長須老者留了下來,他伸出手指輕點孩子的額頭,告訴他如果三日后能學(xué)會課上教授的功法,便贈予他一件有趣的玩物。
孩子的心里有了興致,苦練三日,如期赴約,全部功法盡數(shù)施展,那日,他得到了一個用真氣催動便能行走的玩偶。
如此往復(fù),孩子的練功房內(nèi)玩物越來越多,學(xué)會得功法也越來越多。
當(dāng)練功房終于被玩偶填滿的時候。他成為了人們口中的天才,一次在文華殿中,長須老者笑著說:小家伙,你已經(jīng)出師了,接下來我便不能輔導(dǎo)你了。那日過后,文華殿來了更高修為的老師,小孩再也沒有見過長須老者。
這位長須老者就是熾心。
兩年過去了,在這兩年之中,他沒有學(xué)習(xí)過一道功法,已前學(xué)過的也盡數(shù)忘光。
如果真的能再次學(xué)習(xí),用邪氣催動的功法又會是個什么樣子?而自己最喜歡的老師,熾心,卻是永遠(yuǎn)的離開了人世。
手掌緊握令牌,“功法”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再次勾起了蘇陽心底的一絲懷念。
見蘇陽有些失神,身旁的穆欣兒疑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啦?走路不專心,小心撞到樹上!”
將令牌放回口袋,蘇陽輕笑道:“沒什么,只是想起了過去的一些東西?!?p> “過去?”纖纖細(xì)指點著雪白的下巴,明亮的眸子微微轉(zhuǎn)動,穆欣兒看向蘇陽的目光不由得專注了一些:“你這家伙身上有太多秘密了,你了解我的一切,而我對你一無所知,這不公平?!闭Z氣中帶著一絲憤憤不平。
雙手枕在腦后,蘇陽悠哉悠哉的走著,扭頭哼道:“你是大家小姐,在人群中自然比較矚目,而我只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小乞丐,根本沒人在乎,身世什么的無所謂了?!痹捳Z中帶著不以為然的語氣,隱隱還夾雜著一絲悲涼。
穆欣兒搖了搖頭,顯然對這個說法并不滿意,她追上蘇陽的步子,與他并排而走:“人一生下來不可能就是乞丐吧。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問一下...你父母呢?怎么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穆欣兒緊緊盯著那張清秀的面頰,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
隨手拽了一根草葉叼在嘴里,蘇陽面無表情的說道:“你若這么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我爹已經(jīng)死了,我娘她...”
說到這里,靈魂深處辰陽的情緒,突然被勾了出來,一點點蔓延到心海。蘇陽的臉色突然暗淡下來,沉默不語。
“你娘怎么了?”看到蘇陽欲言又止的樣子,穆欣兒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疑惑的眨巴著水靈靈的眸子。
蘇陽微微一頓,突然語氣加重的說道:“我娘如果沒死...恐怕她現(xiàn)在的處境,比我還糟?!?p> 說話間,漆黑的眸子里寒光閃閃,蘇陽所指的,自然是他在這個世界的親生父母。
蘇陽確實不知道他的娘親現(xiàn)在究竟是死是活,這些年他也聽說了國主廢除孝馨皇后,改任蕭貴妃為后,自己的娘親被打入冷宮的消息??梢哉f,孝馨皇后生死未卜,自己已經(jīng)七年沒有見過她一面。蘇陽心里清楚,蕭貴妃還有那群皇親國戚恐怕不會輕易放過她。
最讓蘇陽耿耿于懷的是,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
兩年前的那天下午,蕭家少爺來訪,兩人玩耍時,蕭家少爺告訴他伏魔殿內(nèi)有好玩之事,被好奇心驅(qū)使著,蘇陽躲過守衛(wèi),悄悄潛入想要一探究竟,殿內(nèi)索然無味,只有一把用八條鐵鏈捆綁的漆黑長劍。然而,蘇陽回到練功房后不知為何心神大亂,修煉時走火入魔,失手打傷了五個陪練的仆人。
大祭司說蘇陽是魔神之軀,再無挽救的可能,不久就會成為魔子禍害人間。所有的內(nèi)閣長老都深信不疑,不顧蘇陽的娘親跪地求情,生生割開蘇陽的血肉,從骨髓上剔除靈基,一掌震碎真氣。
這種疼痛,蘇陽一輩子也忘不了。像是被一萬只螞蟻撕咬,一千把尖刀插在心臟。自己曾三次痛得昏死過去,可是卻被冷水硬生生潑醒,只因為內(nèi)閣長老說醒著的時候真氣才能流通,所以才可以根除得更徹底。
當(dāng)朝皇后,蘇陽的娘親泣不成聲,那個平日里高貴而又威嚴(yán)的婦人,跪在長老會門前三天三夜,只求網(wǎng)開一面,結(jié)果只換來冷嘲熱諷和嚴(yán)厲的斥責(zé)。
而蘇陽的父親,貴為一國之君,卻連自己兒子也救不了。內(nèi)閣長老告訴他要以法度為重,必須根除禍患,不可給天下人落下把柄。
于是,父親任由娘親的哭訴,推搡,閉著眼睛默許了。
那張滄桑的臉龐深深的刻在蘇陽心底:冷漠而又陌生,仿佛給他直接宣判了死刑。
隨后,蘇陽便像一只垂死的野狗一樣裝在牛車?yán)镞\出京城,被拉到偏遠(yuǎn)的鄉(xiāng)下,生死由天。
想到此處,一股怒火在蘇陽的胸腔里升騰而起,他緊握的雙拳,發(fā)出吱嘎的脆響。
這件事情,蘇陽每天夜里翻來覆去都在思索,足足想了兩年,聯(lián)系熾心說過的話,他終于弄清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狗屁魔神之軀,所謂走火入魔只是伏魔殿里的某種力量引起的真氣暴動。蕭家少爺故意將自己引入伏魔殿,讓魔神的一縷殘念鉆入自己體內(nèi)。
僅僅是因為這樣,他九歲那年就忍受著劇痛被剔除靈基,廢掉了天級一重境的修為。
內(nèi)閣長老早與蕭家串通一氣,那個大祭司也是他們的爪牙,他們瞞天過海只為一個目的,爭奪國主之位。
辰子賢只有蘇陽一個兒子,按照規(guī)定十二歲就要立為太子,若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任國主。而內(nèi)閣長老直接令蘇陽變成廢人,當(dāng)時出手的很辣程度明顯要致蘇陽于死地,恐怕他們還很意外蘇陽現(xiàn)在還活著,蘇陽被丟出京城后,他母后就以沾染邪氣的借口被廢,緊接著蕭家門主的女兒被立為皇后。
只可惜那蕭家女兒不爭氣,沒能生下一個兒子,國主就駕崩了。
這是一個天大的陰謀!
蘇陽每每想起此事,胸中就有一股怒火噴薄欲出,氣得渾身都在發(fā)抖。
有朝一日,定要讓他們百倍奉還!
少年在心里默念道。
見到蘇陽的眼睛漸漸泛起寒意,穆欣兒覺得他應(yīng)該是在思念父母,輕聲安慰道:“你不要擔(dān)心,我相信你娘還活著?!?p> 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氣然后緩緩?fù)鲁?,蘇陽的心情稍微平靜一些,嘴角挑起苦澀的笑容:“我娘是一個很嚴(yán)厲的人。她總是告訴我不要不學(xué)無術(shù),要做一個棟梁之材。可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穆欣兒自然聽不懂蘇陽話里深層的意思,只能溫和的說道:“當(dāng)乞丐無拘無束也挺好的呀!你現(xiàn)在不就挺好的嗎?”
淡淡的瞥了穆欣兒一眼,蘇陽冷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穆欣兒嘻嘻的笑了兩聲,繼續(xù)問道:“那你爹呢?你好像很少提到他?!?p> 狠狠的吐出嘴里的草葉,蘇陽冷冷的說道:“我爹每天都很忙,一個月也不一定見我一次。他對于我來說,就像陌生人一樣。不過他在幾年前去世了,他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他什么。沒有什么可說的?!?p> “哦?!蹦滦纼何⑽Ⅻc頭,見蘇陽臉色陰沉,語氣冰冷,于是不敢再繼續(xù)問下去。不過她心里倒很是奇怪,因為蘇陽的娘親注重他的學(xué)習(xí),而他的父親日夜操勞,應(yīng)該不至于讓蘇陽混成乞丐才對。
雖然心中被疑云籠罩,但見到蘇陽面露不悅,似乎不愿提起往事,穆欣兒只能悻悻的縮了縮腦袋,不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