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在案件為眼前神秘的風水陣所困,馬小靈他們陷入陣中失蹤,大家一愁莫展時。
楊喬、朱姓少年和鄭大師三人,幾乎同時發(fā)現(xiàn)了陣法的關(guān)竅。
楊喬這一支代表的是以鹿未玖傳承為主的,一千六百年前的古法風水;鄭大師代表的是華夏被滿清破壞文明后,殘留的現(xiàn)今風水;而朱姓少年代表的則是近年來名聲雀起的,將古法與現(xiàn)代科技相結(jié)合的現(xiàn)代風水。
三條道路,殊途同歸,從推演的時間上看,似乎朱姓少年更有效率。
鄭大師完全是依靠經(jīng)驗和推算之法去計算,最吃力。
楊喬多多少少借助了天眼之力,悄然觀察房間內(nèi)元氣運轉(zhuǎn)變化,堪破虛實,得出結(jié)果的時間僅次于朱姓少年。
三個人,三條路,測算的結(jié)果卻并無二致。
所有的目光盯向同一個方向,現(xiàn)在,如何去做,關(guān)于選擇上,三人也各有差別。
朱姓少年將測算的結(jié)果,小聲告知鄭大師,與他相互印證,并不急著闖入陣中。顯得超然物外。
鄭大師眼中神光閃爍,一方面驚異現(xiàn)代風水的神奇效率,一方面在考慮接下來如何做。
破陣簡單,但是誰去闖陣,就要費一番思量了。像他這種上了年紀的老江湖,出力可以,若是要以身涉險,則萬萬不能。
鄭大師心念轉(zhuǎn)動著,將破解陣法,進入眼前幻陣的方法,小聲傳給身邊焦急等待的姚隊長。屬于他份內(nèi)的事已經(jīng)解決了,手段也展露了,現(xiàn)在剩下的,應該交由警隊這邊自己去做。
這就是老江湖的圓滑。做事,卻不沉迷到事件里,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及自身。
和朱姓少年以及鄭大師比起來,楊喬這一次顯然沒那么冷靜。
他雖然和朱隊長他們打了招呼,簡單說了一下路線,但是并沒有多做考慮,也沒有將入陣的事情交給朱雨辰他們,而是當仁不讓,邁步向前。
現(xiàn)在困在陣里的,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同學。
不管這個案子,也不管警方如何,甚至不論前方有何危險,我都要去闖一闖。
這就是楊喬的性格,沒有那么多江湖經(jīng)驗,更沒有那么多算計,有的只是率性而為。
就像他從小看的那些江湖俠客故事一樣——義之所向,雖千萬人吾往矣。
簡單、直接,一但決定,從不瞻前顧后,這就是楊喬。
左四右三,玄武步轉(zhuǎn)朱雀步,生死輪轉(zhuǎn),于茫茫的死氣中,尋找唯一的生機,這正是破隊眼前幻陣的唯一法門。
朱雨辰愣住了,小王警官愣住了,姚隊長及他的手下全都怔住了,甚至鄭大師和朱姓少年也全都呆了一瞬。
在他們的思維慣性里,從沒想過一個少年人會這樣勇敢,或者說是這樣的莽撞,這種事情,不應該由他沖在前面啊。
楊喬的動作很快,遠遠超過他們的思考時間,踏罡步斗,一步跨出。
生門,開!
眼前無窮的數(shù)字,墻上,地上,天花板上,似乎發(fā)生了某種玄妙的變化,空氣里波光漣漪,宛如闖過了一條時光的長河。
幻陣之門戶開啟。
楊喬一步跨了進去。
進入到陣法中,楊喬由心里發(fā)出一聲驚嘆。這比起當日遇到曾祖父那個迷陣不知高明了多少倍。眼前是一條波光粼粼的長長甬道,仿佛是一條虛幻的長河。
在長河的盡頭,隱隱可以看到馬小靈和胡途他們驚慌的身影,但就像隔著老遠去看電影屏幕,看不太分明。
這條甬道并不是平靜的,而是洶涌的元氣和陣符在不斷跳躍變化的。
楊喬眉心天眼已開,于那些變幻中,抓住陣眼的真實,尋找遁去的一。
到了這里,仍不是絕對的安全,如果行差踏錯,很可能觸及陣法的變化,不知會落個什么下場。
要想達到馬小靈他們身邊,必須抓住變化中的唯一規(guī)律。
楊喬環(huán)目四顧,正想繼續(xù)前進時,忽然發(fā)現(xiàn)身邊多了一個人,轉(zhuǎn)頭一看:“老師?!?p> 鹿未玖,就在自己身邊。
這位魏晉時代的風水大宗師,此時凝視眼前的大陣變幻,一向沉靜如水,如星星河般智慧閃耀的雙眸中,少見的現(xiàn)出凝重。
他那高冷的面容,眉梢微微擰在一起,在這俊美的臉上,不免讓人生出一種痛惜感:究竟是什么樣的事,令這神仙般的人物,也充滿了憂郁?
楊喬微愣了一下,他能感覺得到,老師鹿未玖此時是真的有一種心痛感,不知是為何。
按理來說,眼前的陣法雖然奇妙,但不致于令老師生出這種神情的。在楊喬的腦海里,鹿未玖是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
楊喬忍不住伸出手,盡管他知道碰不到鹿未玖的身體,但仍下意識的將手遞出去,想要將自己的擔心和關(guān)心,傳遞給老師。
這天地間,還有什么事,是能令老師鹿未玖感到心痛的?
楊喬的真實的手指,與鹿未玖半透明的虛幻的指尖碰觸到一起。
原本以為會就此穿過去,豈料就在掌指相觸的一瞬間,楊喬感覺懷里的琥珀懷表一熱,腦海里“轟”的一聲大響,仿佛冬雷震震。
“老師!”楊喬大吃一驚。
眼前,洶涌的時光長河逆流。
陣法似已崩塌。
……
白雪紛紛何所似?
未若柳絮因風起。
四九天寒,大雪紛飛,大地一片銀妝素裹。
在這一片銀白的世界里,忽然聽到一陣轆轆的車輪聲。
草廬前,正低頭看書的鹿未玖抬起頭來,只見視線的盡頭處,隱隱露出一點尖角。
漸漸的,一輛馬車顯露出來。馬車造型古拙而雅致,一個年老昏花的老人,坐在馭者的位置,手里的馬鞭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圓弧,啪的一聲,在空中抽出清脆響聲。
那慢吞吞的馬車因此而快了幾分,向著草廬行來。
鹿未玖那沉靜的雙眸里爆發(fā)出一陣亮光,旋即又黯淡下去。他將書頁合上,負手走出草廬。
漫天的鵝毛大雪,一點一點的落在他的頭上、肩上,卻覆不住他明亮的雙眼。
馬車接近,車上的人未語先笑:“這大雪天,勞鹿兄在門前守候,實在過意不去?!?p> “道韞言重了?!甭刮淳磷旖菐е鴾\淺微笑,用一種彬彬有禮,略保持一定距離的語音道:“數(shù)九天寒,道韞不知為何來到我這草廬喝風?”
“心之所動,乘興而來?!瘪R車上的女性隨口說道,卻似在和鹿未玖打某種機鋒。
這是時下的風氣,言語辭鋒追求淡、雅、玄,讓人回味無窮,方是上佳。
馬車終于停住,車上先是下來一個小丫頭,接著一個身披狐裘的麗人從車中走出,令人鹿未玖前為之一亮。
她的身量修長,在一片風雪中,如最燎人的風景,明艷如火,卻又高潔似梅。
就算是銀色的狐裘也無法遮掩住她那動人的身姿,淡淡佇立在那里,恍如遺世獨立的亭亭玉蓮,予人一種高雅清逸之感。
但是細觀此女的眼睛,卻又能看出幾分銳利的鋒芒。顯然此女是意志堅定,機敏過人的人中之杰。
“鹿兄有禮了,休要怪我今日來叨擾?!鄙倥孟律斐鲆浑p玉手,在胸前抱拳,沒有尋常女子的扭捏羞澀,有的只是一份爽練豪氣。
鹿未玖搖頭苦笑,“世人都說謝道韞有林下風氣,既不嫌草廬簡陋,便請入內(nèi)一坐吧?!?p> 他微微側(cè)身,引謝道韞入內(nèi),大家分賓主跪坐在茶桌前。
身旁火爐燒得正旺,上面的銅壺水剛好燒沸。
鹿未玖取來紅泥小杯,放在謝道韞面前:“去歲自己手捏的,莫嫌簡慢?!?p> 面前的少女伸出春蔥手指將小杯拿起,在掌中端詳了片刻,僥有興致的道:“沒想到鹿兄還有這一手,這陶杯看似拙樸,實則精致非常,是否鹿兄也如這杯一樣,錦繡內(nèi)藏呢?”
“道韞見笑了,請茶?!?p> 鹿未玖氣質(zhì)高冷,如不食人間煙火的隱者,隨手拿起銅壺,將煮好的茶水注入兩人面前的小杯中。
茶香四溢。
草廬一片寧靜。
謝道韞那雙妙目盯著鹿未玖,令這位風水大宗師也生出一種難以與之對視的感覺。那雙精致的鳳眸里,充滿著水一樣的柔情,又有著連男兒也要汗顏的率直與火辣。
鹿未玖不得不借著低頭飲茶來化解那一絲尷尬,有些事情雙方心里都清楚,卻無法捅破那一層紙。
謝道韞為謝安的侄女,而謝安是謝氏家主,為公認的天下風水玄學第一人。
鹿未玖做為后起之輩,亦是天下人公認為最有可能超越謝安的存在,他和謝安,終有一戰(zhàn)。
道韞,縱使你天資才情不輸男兒,夾在家族與我之間,何去何從呢?
大概是察覺到了鹿未玖心中的一絲凝重,謝道韞淡然微笑,從袖中取出一副卷軸。
“鹿兄,前幾日思索河圖洛書,偶有所得,請鹿兄指教。”
春蔥般的玉手微動,卷軸在鹿未玖面前徐徐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