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醫(yī)者醫(yī)術,明承是如何都不會想明白的,再是瞧著巫醫(yī)那張平凡普通的臉,也萬難參透其中奧妙。
他將長發(fā)往肩后一撇,認真打量起巫醫(yī)手中那枚銀針,琢磨片刻生出了心思,若自己也能學會扎針的好手藝,以后立于江湖或也能闖出一片天地。
正當他還在異想天開,郭起已走到兩人跟前,輕蔑的看了看明承嘴角又略略掛起一絲笑,轉(zhuǎn)而,又將目光投向巫醫(yī),臉色鐵青,沒有半分和善。
巫醫(yī)眼疾手快,剛瞧見郭起的身影便將銀針收起,規(guī)矩收起滿身松垮,挺直腰桿站的板正。此時的巫醫(yī)也已緩過神,不像剛才那般怯懦,他要在兗國人面前頂天立地,不能丟了他們幽國人的臉。
郭起伸手指向明承,低沉說道,“你,隨我來。”而后,又指了指巫醫(yī),“你,在這等著?!?p> 說到底他才是大夫,最后為何要帶個“吉祥物”進去。巫醫(yī)提起口氣想要反駁,可見郭起那副悍顏,又乖乖沒了盛氣,剛才還想做個有志之人,不知怎得在這位大將軍面前竟會如此沒用。
還是太慫!這一點巫醫(yī)不得不承認。
不敢有半句怨言也就罷了,巫醫(yī)還笑若春風般沖著郭起點頭,目送著兩人走向第二重門,直至轉(zhuǎn)角不見身影,他這才收起僵硬的歡顏,又是無奈頹下身子,沒事兒似的來回踱起步來。
“大將軍,那幽國巫醫(yī)醫(yī)術高明,要不把他也帶上吧?!泵鞒袃刹揭换仡^,就這么一個人去見王上總是有些尷尬。
郭起并未理會他。
明承想著,是不是自己沒說對話,這又換了個套路,“聽聞王上病重,我去會不會打擾王上休息。”
郭起依舊不聞不問。
來不及再繼續(xù)問,這就跨入第三道門。
赤褐色的高山嵌玉浮雕屏風橫于門前,窗下兩尊半人高的鏤空熏爐燒的暖意盎然,明承穿著女子寬衣薄衫,雖然刻意多穿了兩層,但在外頭走來走去也是冷的透心涼,這一進屋,感覺整個人都被解凍。
離著老遠,便見一處床榻,四角帷幔高懸,宮燈熠熠,瞧著一副清幽之境。
王上不會還未醒來吧。明承腳下輕盈,走過屏風便不敢再往里踏足一步,回頭剛想問問郭起眼下該如何是好,可一轉(zhuǎn)頭瞧去,身后已空無一人。
長的五大三粗,走起路來竟比貓還輕,明承心頭嫌棄兩語,隨即也將自己的步子放得更輕了。
邁著小碎步,一點一點往前移動,行至印著云紋的高墻邊,被一落書籍吸引住了。
尤其是那本包著紅皮的后書,上頭沒有寫名字,可頁腳已是卷起,應是被翻過無數(shù)遍了。明承好奇伸手剛要去拿起瞧瞧,突然聽到一陣咳嗽聲,手還沒來得及縮回去,腿上無力竟然跪倒在地……
再次見識到自己沒出息的一面,一聲咳嗽都能將嚇到雙腿癱軟。
既然已經(jīng)趴在地上,那就這么趴著吧,總是比站著要安全很多,可是,那一丈澄黃紗幔下再無任何動靜,這叫明承好一陣郁悶。
“你這小子何時變得如此有禮了?!?p> 終于,王上還是開口了。
那聲底啞枯糙的嗓音聽著倒是親切,也不像說書先生描述的那般“威赫冷峻,不近人情”。
明承身子壓得更低了,一向能說會道的他,此時顯得過于內(nèi)斂,就連問安的話都不知該說哪個好。
忽而,床榻邊冒出個人,微胖的短矮身材攏著件內(nèi)官長衫,神清氣爽的臉色卻也難敵皮松肉弛,瞧著是上了年紀的內(nèi)官,可做起事來一點兒也不拖沓,利索地將帷幔輕輕拉起,磨身,又轉(zhuǎn)向一旁躬身立在床邊。
明承盯著那個內(nèi)官公公瞧了片刻,又多往四處偷瞄幾眼,總覺得這處空蕩的寢室還隱藏著旁的什么人。
豈知,那重帷幔掀起,寰王姜殤已將所有注意力盯在他身上,他不安的四處亂看,一只手胡亂的揪著衣帶,嘴邊不經(jīng)意的一瞥……盡收眼底。
其他的倒沒什么,就是那一身打扮簡直是慘不忍睹。姜殤本舒展的雙眉瞬間聚攏蹙在一起,身上披著的繡龍團紋錦被收的更緊了。
現(xiàn)在能明白郭起為何會小心提醒說“明大公子行為異?!保矍耙磺性倜骼什贿^,終是知道什么叫做“不成體統(tǒng)”。
“你起來說話。”
姜殤提著高聲命他起來,明承也不扭捏,利索起身不忘整理一下褶皺的衣著。這副鬼樣子一時也無法改變,但好歹也得顧及些體面,最起碼的妝容整潔還是需主意的。
“好了好了~”姜殤實在看不下去,擺擺手叫他不要再在意這些細節(jié)。
既然王上都不說啥,自己也顧不了這么多,明承仰著喜氣的臉,這便沖著姜殤看去,沒想到,這位王上竟會如此隨意,身披錦被盤坐在床榻之上,躬身前傾,側頭和顏,瞧著,還有幾分熟悉。
是熟悉……似是相識之人……
“老頭!”明承失言高聲叫起,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定睛再次瞧去。
沒錯,沒認錯,就是之前在大街上遇見的要飯老頭,在百味樓時還請他吃過酒~那時如此邋遢的一個老漢如今搖身一變竟成了王上。
明承吃驚的半張著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老頭,不修邊幅,這王上,一身錦玉,若是同一個人,如何做到兩重身份切換自如,而且,他們相差實在是大。
眼跟前的姜殤,雖是面顯倦容,一副慵態(tài),可萬事依然講究,高冠束發(fā)光潔鬢角,簡衣對襟板正無折,周身上下不容有半分拖沓。
是啊,他可是王上,一派盛顏,明承心頭思忖,糾結萬分。
那句失言的“老頭”,姜殤聽了有些不悅。他自覺還是壯年,身旁也無人敢如此大膽狂言,可就在明承這里,已經(jīng)不知被叫了多少次,以前,也就念他不知者無罪,可現(xiàn)在,找不到理由再去原諒他。
見姜殤臉露微色,明承知道自己口誤了,噗通一聲再次跪倒在地,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時候養(yǎng)成的習慣,之前竟也不知自己這么喜歡下跪。
“草民不知王上就是那日的老頭,不對,不能再叫老頭,可……我也確實不知那老頭就是您。”明承慌亂為自己辯解,心里著急嘴上也開始各種亂說,總之,他想表達的意思是,自己是無心的。
姜殤不喜“老頭”二字,可他偏偏一遍遍的提,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好一揮大手叫他住嘴,“行啦,我又沒怪罪你,何須解釋這么多。起來回話。”
話語中盡是嫌棄,姜殤沒想到,闊別兩三年,這個明承還是這么不讓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