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清早清掃完街道就一直在廚房里忙活,很少到屋子里的床上躺一會兒休息一下,因為媽媽不想讓奶奶看著生氣。
弟弟妹妹通常和媽媽清掃完街道就出去玩兒了,或者在街道開辦的托幼機構(gòu)和其他小朋友玩,奶奶家是他們能躲就躲出去的地方。
而我,每天起來以后就窩在床上,媽媽不管我,奶奶也不管我,屋里的床上儼然成了我避世的天堂。
奶奶她們在對面那個床上,仿佛我不存在一樣,我也就自己待得其樂融融了。
也許有人會問我,我是不是也會幫助媽媽清掃大街呢?畢竟弟弟和妹妹都隨媽媽一起清掃了,我作為她們的大姐,怎么能缺席呢?
是的,記憶里我還真幫著媽媽清掃過,但是不是很多次。因為不久以后我就上山南小學(xué)二年級了,每天早晨忙于上學(xué),中午放學(xué)能回來吃中午飯,下午還要再去上學(xué),直到晚上放學(xué)才能真正回奶奶家了。
我的生活變得緊張而和弟弟妹妹相脫節(jié),也就如同兩個世界的人一樣,各干各的,我行我素了。
我更喜歡窩在家里,待在床上,能不出去就不出去了,否則我能去哪里呢?
記得,有一天,媽媽生病了,嗓子疼,渾身骨頭節(jié)也哪哪都疼,是有點兒感冒了,就回大床上躺了下來休息休息。
奶奶看到媽媽躺在我們這個大床上,氣壞了,對我們這張大床上的媽媽喊道:“這么懶?這么懶,你這日子得怎么過?那些孩子還等著你干活呢?”
媽媽有氣無力地說:“媽,我今天有點兒感冒了,不行了!干不動了!歇一歇再干吧!”
奶奶卻說:“我讓你歇一歇,你那些孩子讓你歇歇不?你說沒事你要那么多孩子干嘛啊?活該你們吃苦受窮!”
媽媽聽到奶奶如此難聽的話,笑了一下,沒有理會奶奶,自顧自地閉著眼睛繼續(xù)休息。
奶奶數(shù)落累了,也停了下來,看了我一眼,又白了我一眼,說:“這就是你非要跟著的媽?有什么好的?生得起養(yǎng)不起的主!就比我天天喂給你牛奶喝的日子要好?”
我接受過媽媽的訓(xùn)言,知道不要跟奶奶硬碰硬,不管她說什么都不要理會,更不要跟她爭辯,所以,我就把頭一扭,又捧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奶奶看我也不理她了,似乎有些傷心,恨恨地一個轉(zhuǎn)頭,用手點了點我,又似乎一個決定在心里成型了。
很快,春節(jié)就到了,我們家仍然沒有過節(jié)的氣氛,但是擋不住別人家的年味,所以,我們孩子被趕出去的時間就又多了,這回還包括我。
一個鄰居家的姑姑認(rèn)識了我們,也認(rèn)出了我,笑著問我,“英英怎么不穿新衣服啊?這都大過年的,媽媽沒給你們做嗎?”
我笑著和這個姑姑打了聲招呼,道:“李姑姑好!我媽媽忙不過來啊!又是掃街又是做飯,可忙了啊!”
李姑姑笑著摸了摸我的頭,說:“真乖!”
年三十那天,姑姑和姑父來了,叔叔和嬸嬸也來了,叔叔在廚房掌勺,做了一桌子被我們第一次見到的菜,有炒花生米,有香腸,還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菜。
年夜飯被分成了大、小兩個桌子,大人們一桌,圍坐在大圓桌周圍,小孩們一桌圍坐在小方桌周圍,這里不包括姑姑的寶貝兒子月兒,就是我們姐弟三個,月兒和他的爸爸和媽媽團聚去了。
我們和弟弟妹妹坐在四四方方的小炕桌周圍翹首以盼著年夜飯的到來,我們本來以為能趁此機會吃到或者品嘗到更多的更鮮美的菜肴,可哪想到,我們這張桌子上分到的只是每人一筷子香腸和一小勺花生米。
其他的菜品我們都無緣品嘗甚至看都沒看到。
這就是我們的年夜飯,大人們吃得五飽六飽的,我們?nèi)齻€孩子光憑一筷頭香腸和一小勺花生米怎么可能吃得飽呢?可是大人們沒有再理會我們!
媽媽和爸爸作為大人當(dāng)然參加了大人們的圓桌席,媽媽扭頭看到姑姑給我們每人夾的一筷頭的菜,什么也沒有說。
在圓桌席開到一半的時候,又開了個圓桌會議,奶奶提議開春在叔叔家院子里利用我們從寧夏搬回來的好多木材蓋個小地震房,房子蓋好以后我們就可以搬進去住了。
面對這種決策,爸爸沒吱聲,媽媽更沒吱聲,只有姑姑拍手叫好,叔叔沉著臉,臉上一片烏云密布,不知道在想啥?
過完年又過了差不多一個月,學(xué)校就開學(xué)了,奶奶幫我們找了人,我被轉(zhuǎn)進了山南小學(xué)的二年二班,記得當(dāng)時那個班主任姓李。
開學(xué)后需要交學(xué)費了,我記得當(dāng)時的學(xué)費是兩元錢,我們由于申請了救濟補助,可以持單位的介紹信減免這兩元的學(xué)雜費。
于是,爸爸給我開好了介紹信,并放進了我的書包里讓我拿到學(xué)校。
結(jié)果,我在要將它交給老師時卻始終找不到了那張印有單位公章的介紹信。
我當(dāng)時翻遍了自己的書包,還有教室里的紙簍,甚至到學(xué)校的垃圾箱里還翻了一遍,都沒找到。
結(jié)果,這次減免學(xué)雜費的行動以失敗告終。我第二天不得不帶上媽媽給我的兩元錢交給了老師。
我因此而記得了這件事,記得了我們當(dāng)時的學(xué)費是二元錢,更記得當(dāng)時我焦急的心情,仿佛一切都?xì)v歷在目,就在眼前似的。
媽媽全程知道了這件事情,并沒有深說我,只是帶著淡淡的遺憾,交給了我兩元錢。
我記得這兩元錢是綠色的,上面印著一個戴著帽子的工人叔叔在一臺機器前干活的樣子。
那臺機器我當(dāng)時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但是現(xiàn)在我知道了,那就是當(dāng)時很先進的機床。
那張新鈔票如果完整無缺地保存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價值四千多元呢!不過,這只是后話了。
我將這兩元錢保護得很好,一直心里默默地想著它,視它如有生命一般,直到將它安全地交給老師為止,我才長出了一口氣。
那個丟失的介紹信讓我第一次因丟失東西而感到懊悔。以前的我是不太愛看著自己的東西的,感覺丟了就丟了唄,丟了我就不用了唄。但這一次不一樣,讓我充分感受到了因我的過失而產(chǎn)生的后果。我因此而自責(zé)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次保護自己的兩元錢學(xué)費,也是讓我第一次重視起自己的責(zé)任,讓我知道我已經(jīng)是大孩子了,不能那么不負(fù)責(zé)任!
我仿佛在挫折中逐漸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