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莫雷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向上,厄里斯由最開始的慌張慢慢平靜下來。
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終于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然后開始認(rèn)命了一樣。
東格區(qū)五十二號塔,第一層經(jīng)營著一家熱鬧的酒館,第二層是莫雷的住所,第三層則是厄里斯自己的。最開始分配的時候,莫雷的意思是,你也該有自己的私人空間了。
最高的一層是進行劍術(shù)訓(xùn)練的地方,從那里的窗戶往外看,是他們父子兩都喜歡的事情。
莫雷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自己踱步走到木桌旁,食指輕輕敲在桌面上。
手指旁邊,是一本塊頭頗大的書籍,雖然表面暗沉,但看得出來還是一本新書。
“那個?”
站在后面的厄里斯忍不住,還是自己開口了。
長痛不如短痛!等待的過程實在是難熬了一些,不如給個痛快的。
“啊!”莫雷仿佛被驚醒了過來,轉(zhuǎn)過身看著僅僅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兒子,忽然輕松一笑:“昨天晚上,瑪爾林在所有人的夢里說,準(zhǔn)備收幾個學(xué)徒。”
厄里斯點點頭,等待后續(xù)。
這倒是讓他終于知道人們在討論些什么了,不過,在夢里??
按照一路回來的態(tài)勢,大概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吧,用全城托夢的方式發(fā)布公告?!
“等會好好休息,下午就去中央白塔一趟吧。”莫雷既然下定了決心,神態(tài)也越加坦然起來。
“父親......賢者學(xué)徒,要做些什么?”
莫雷想了想問道:“達姆鎮(zhèn)的塔爾一家還記得嗎?”
厄里斯點點頭,他們經(jīng)營的酒館,上佳的酒水需要從王都進貨。而一般的酒水,就是從達姆鎮(zhèn)購買的,其中的塔爾大叔一家更是釀酒技術(shù)出眾,大頭的酒水份額都是從他那進的。
“昨天夜里,老塔爾忽然變成一個肉團,全是由沒有皮膚的血紅肌肉構(gòu)成,里面伸出了十多只手臂,每一只都能輕松捏碎人的頭蓋骨。老塔爾的妻子、兒子、女兒,全在瞬間被撕碎,吞吃了他們血肉的老塔爾變得更大。”
“撞碎了大門后,老塔爾鉆進了達姆鎮(zhèn)。在你回來前不久,瑪爾林已經(jīng)急匆匆地向著西邊去了?!?p> “現(xiàn)在,你知道要做什么了嗎?”
賢者的學(xué)徒......學(xué)習(xí)賢者的行動嗎?
莫雷不是沒有生氣,這么平白地將往日隱瞞的怪異告訴自己,不僅是責(zé)罰類的恐嚇一下,更多的像是讓自己有個準(zhǔn)備。
厄里斯現(xiàn)在的心情有點糟糕,世界觀,破碎了啊!
或許土生土長的原住民要更容易接受一些,但對有著上輩子記憶的自己,這份震撼力有點過強了。
“等等,吃了瑪門他們血肉的塔爾大叔變得更大了?那一夜下來,他說不定已經(jīng)把整個達姆鎮(zhèn)的人都吃光了???!”厄里斯感覺自己的心臟提起來了。
最開始,塔爾大叔變成的怪物只是一個長滿了手臂的肉團,但一手就能捏死一個人。
現(xiàn)在體積不知道增加多少的塔爾大叔,你別告訴我他還是原來那么‘弱’。
莫雷沉默了一會兒道:“瑪爾林會解決的,快點休息吧,下午記得去中央白塔?!?p> 快點休息吧,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后面你說不定就沒有休息的時間了!
看著莫雷緩緩走下去的背影,厄里斯莫名地讀出了這么一條信息......生活了十五年,感覺白塔城平和安寧,一朝開啟了系統(tǒng),回頭就了解了這世界到底有多么殘酷。
靈貓腳步,面對一個現(xiàn)在不知道有多少手臂,但每條都能將人捏成肉泥的怪物,完全沒用好嗎?!
厄里斯失神地爬上第三層,將背上的兩柄金屬劍抽出來,擱置在劍架上面,走進浴室進行簡單的清洗。
大賢者瑪爾林,無論是建造白塔城的傳說、昨晚的全城托夢,還是今早得知達姆鎮(zhèn)出事后的主動前往,都說明這是個貨真價實的‘大賢者’!
如果真的有特殊的、超凡的力量。
它或許對付不了人們口中一直念叨的詭異,但或許能讓自己死的更明白、更坦然一點?
將半張臉埋在水面以下,厄里斯好像有點懂得自己鄰居一家的做法了。
鄰居一家三口是鐵匠,兒子托賓同樣是他從小的玩伴,但在托賓之前,還有五個哥哥姐姐。但就在養(yǎng)大了他們之后,托賓的父母將自己這五個兒女,全都送了出去。
而且是向著四面八方送了出去!
離得最近的,也要比達姆鎮(zhèn)離白塔城遠(yuǎn),這輩子大概都再見不到了。
如果所謂的詭異真這么兇的話,那托賓父母的做法就完全能夠理解了啊,就是簡單的‘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面’。
只不過他們做的更絕,他們給一個雞蛋安排了一個籃子。
或許,不僅他們這么做,還有更多的父母同樣是這么干的。
換了一套干凈衣服的厄里斯躺在床上,心里忽然想著,自己以后若是結(jié)婚生子了,會不會也這么干?
多的話......
一覺睡到了中午,厄里斯被莫雷叫醒后隨便吃了點面包和熏肉,換上了一套足夠輕便的衣物,這才走出了酒館。
“中央白塔?”
仍然殘留一些倦意的厄里斯揉了揉臉,東大街比起上午又顯得冷清了不少,或者說要比以往更加冷清。
甚至,他仿佛還能察覺到一些目光,從街道旁白塔的窗戶中投來。
現(xiàn)在走在主街道上的,應(yīng)該都是去中央白塔的吧?按莫雷所說,昨晚瑪爾林不僅發(fā)布了招收學(xué)徒的公告,更是簡單地將詭異描述了一遍。
即便不是托賓父母那種親身經(jīng)歷的存活者,也應(yīng)該有了一個大致的概念。
哪怕是深受尊敬的大賢者,這次的學(xué)徒也不好招了吧。
厄里斯抬頭遠(yuǎn)遠(yuǎn)地眺望,他從自家往中央白塔走,正好是朝著正西方。而中央白塔再往西,出城,穿過一段平原,就是達姆鎮(zhèn)。
那里,正籠罩著一片陰云!
“真是不祥的感覺?。 ?p> 不再去管那些怪異的視線,厄里斯的腳步加快了幾分,沒過多久便走到了中央白塔。幾乎和普通白塔沒有區(qū)別,可它的周圍卻故意空出了一些地方,算是建造時居民對賢者的敬意。
以往緊閉的大門打開著,旁邊掛下來的木牌上寫著‘請進’。
剛剛踏入大門,街道上不安的氛圍頓時消散一空,不算太大的空間積蓄著熱量,讓人莫名地放松下來。
第一層盡收眼底,靠墻的地方有著壁櫥和幾個書架,中央只有一張長桌和幾把椅子,桌子的中央點燃著一根蠟燭。
托腮的少女坐在木椅上,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莉莉絲!
厄里斯眨了下眼睛,確認(rèn)沒錯。
木椅上的少女忽然轉(zhuǎn)過頭來,看見是誰后頓時露出一個笑臉,雖然顯得有點不懷好意。
“知道你會來,我先來等你了?!?p> 莉莉絲,同樣是黑色的頭發(fā),但不同于厄里斯的是,她有著罕見的柔和且精致的容貌。
少女微微側(cè)著身體,拉開自己旁邊的木椅招手邀請著。
右手撐著臉,全然不顧一縷落下來的長發(fā),莉莉絲的目光一直盯在厄里斯身上。
看著他從自己旁邊走過,跨進木椅和長桌的空隙之中,身體的重心開始向后落下。
這時候,一只小腳這才偷偷地伸過來,小心地落下,抵著木椅的一條腿漸漸用力,悄無聲息地將它向后方移去。
“嗯!”
大意中的厄里斯終于察覺到不好,但重心完全落下的身體根本做不出挽救的動作,只能伸直了胳膊抓住某個東西猛地一扯。
“啊——”
被抓住手臂的莉莉絲小小地驚呼一聲,然后同樣一頭栽在地上。
摔在地上的少女看著旁邊的厄里斯,注意到他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后,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感受著緊貼自己身旁的溫?zé)嵘眢w,前世同樣未成年的少年有點心慌。
“哎,你是小孩子?。 ?p> 厄里斯看著頭頂?shù)奶摽眨瑖@息一聲后爬起來,順便將莉莉絲也拉了起來。
似有所感地轉(zhuǎn)過頭,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少年和少女就看見了另一道身影,異常高大強壯的棕色頭發(fā)的少年,正站在門口沉默地看著他們。
“托賓,不是你想的那樣!”厄里斯不知道為什么,忽然開口解釋了一句。
剛說完就感覺不對,自己解釋什么?
莉莉絲和他從小被一起訓(xùn)練,自己的父親莫雷同時是她的劍術(shù)老師,托賓也是熟悉他們兩人的好吧,完全不需要解釋?。?p> 同樣察覺到這點的莉莉絲笑的更加開心了,一副喘不過氣來的樣子。
“厄里斯,莉莉絲。”
平靜地喊了一聲,托賓繼續(xù)沉默,走進來拉開一張木椅坐在上面。
厄里斯兩人同樣入座,尷尬的氣氛讓人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扭過頭看去,莉莉絲還一抖一抖地看著自己,笑的停不下來。
頭疼地看著她,心思卻轉(zhuǎn)到了賢者學(xué)徒的事情上面。
“厄里斯,在想什么?”
笑夠了的少女繼續(xù)盯著,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胳膊。
厄里斯扭頭看了看莉莉絲和托賓,忽然開口道:“或許,只有我們?nèi)齻€來了?!?p> “一部分自己沒有勇氣,一部分父母沒有勇氣,勇氣,真的是一件難得可貴的品質(zhì)?!崩蚶蚪z玩著自己的兩根手指說道。
就這兩部分疊在一塊,將整個白塔城的適齡孩子,篩選到只剩下他們?nèi)齻€。
莫雷那時候的晃神,怕是也在鼓動自己被恐懼壓制的勇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