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來到林雅蘭身側(cè),陸夕瑤便看見她臉色蒼白,已然沒了血色,大有歸去之勢,便紅了眼眶。因恐在林雅蘭面前落淚,只得停了下來,背過身去,一邊流淚,一邊捻著帕子拭淚,待到淚止了,才轉(zhuǎn)過身來,走到林雅蘭床側(cè),坐了下來,便強笑著說“姐姐,你可好些了。”
林雅蘭勉強掙扎坐起,看著陸夕瑤,有氣無力的道“夕瑤,你本是個穩(wěn)重的人,今日我知你是為了我才這般的,但以后萬不可如此了啊?!?p> 夕瑤強笑著,一面服侍著林雅蘭重新靠在枕頭上,一面應(yīng)著“知道了,姐姐。”
林雅蘭點點頭是,便將手輕放在陸夕瑤的手背上,好一會兒子,才說“如今,我已然是這般光景了,只怕也挨不到帝國了?!闭f著便流下淚來,一旁的紫英忙拿出干凈的手絹,輕輕為她擦拭著。
聽了這話,陸夕瑤也是再次紅了眼眶,忙將頭轉(zhuǎn)向一邊,眨了幾下眼睛,方回過頭來,笑著哽咽道“好姐姐,離帝國不過還有六七日的功夫,等到了那邊,或許有神醫(yī)良藥,到時候,你便好好保養(yǎng)著,說不定比來時還要好了呢!”
林雅蘭搖搖頭,悲戚的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是清楚不過了,縱有金丹神藥,也無力回天了。如今去了,正好伴著這浩江東流的水,一路歸家,也是好的。只是我放不下你,才堪堪挺到了今日?!?p> 陸夕瑤一聽再也受不住了,低頭垂淚道“好姐姐,我怎不知你是為了我。如今你我二女同嫁,好歹還有個照應(yīng),若是姐姐這會兒子去了,異國他鄉(xiāng),敗國之女,又該怎么生活??!求姐姐便為我堅強起來,多活幾年吧?!闭f完便趴在林雅蘭懷中哭了起來。
林雅蘭輕輕撫摸著陸夕瑤的頭發(fā),哀傷的道“自古以來,和親公主有多少好結(jié)果的呢,如今我也是看透了,先不說這身病,就我這小性兒,不成你的拖累就是萬幸了。你是個聰明伶俐,有活腦筋的。今日我便將紫英交予你了,她從小便心細,將來說不定還能對你有所助力。等到了帝國,你便為了自己好好活著吧?!?p> 陸夕瑤泣不成聲,雖已坐好,卻是連連拭淚,說“我的好姐姐,你我雖是姑表姐妹,但我早已將你當(dāng)作那溶于血的姐姐,那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林雅蘭嘆道“好妹妹,你即是我的至親妹妹,又怎么不會懂我的心思。”她手扶至心口,落淚道“我這心里有誰,你還不清楚嗎?如今被迫遠嫁,我登船那日便已經(jīng)是個死了的?!?p> 聽她如此說,陸夕瑤哭的更是不能自止了,雖有萬千句話,卻被那淚沖的張不開口。只能聽著林雅蘭做這最后的道別“如今我也是油盡燈枯,再也耗不住了。便將我這十幾年的心里話說與你吧。”
林雅蘭又是喘了一會兒,紫英忙為她舒氣,才緩了過來,便繼續(xù)道“在你家這幾年,我現(xiàn)在才算看了個明白。家里年歲差不多的姐妹們,平日里雖與我說說笑笑,但心里難免對我多有抱怨。年長的,舅舅,舅媽更是早早的煩了我,嫌了我。便是那起子婆子們也不知在背后編排了我多少了。合家上下,也只有外婆和你,還有他是真心待我的了?!闭f著,她又是落了淚,陸夕瑤忙用帕子為她擦拭著勸道“好姐姐,你怕是多心了。你來我家,我們上下都是愛你,護你的。姐姐從小便沒了姑父,姑母,我們憐你都來不及,又怎么會嫌你,便真有那冷心小人,想來也是些個不相干的人,又何必傷心至此啊?!?p> 林雅蘭哭了一會兒,才抬頭道“好妹妹,你雖是庶女,好歹也是家里的,自然是看不透了。我和他也終究是有緣無分了,便是這和親,也是算計好了的?!?p> 陸夕瑤看著林雅蘭,心中也覺得她說的有理,便細細想著,滿朝文武,她家不過是個不上不下的,為何太后偏偏選中了她們姐妹。
林雅蘭苦笑道“你還是不清明啊,這合家上下,那些個長輩們,也只有外婆是盼著我和他好的。只是我那時徹底被情迷了眼睛,蒙了心智,竟沒有看透罷了。”說著,她閉上眼睛,嘆氣道“今朝和親,只怕是宮里娘娘的主意了,如此一來,有圣上,太后,外婆便攔不得了?!闭f著,她的淚便再次滑下,歇了一會兒,又說“我真是想不通,好歹我也是她親姑母的女兒,她已然是那么高的位置了,竟也要來害我?!?p> 陸夕瑤早已明白了,便道“只怕是,她不希望你和我二哥好,才干出了這不念親情的冷事?!彼榱藘煽诶錃?,盯著林雅蘭微微睜開的眼睛,哽咽道“好姐姐,若真是她,便叫上天收了她的鳳體金命,我也不管了?!蓖A似?,她又拉起林雅蘭慘白的玉手,道“好姐姐,莫再多心了,如今木已成舟,便無可挽回了。我們需得往前看,況且我們還年輕,許到了那邊,會更好呢?”
林雅蘭道“會好嗎?怎么會好呢!你我是戰(zhàn)敗之國的和親女,入府也不過是側(cè)妃,上有正妃壓著,下面的仆人又多是帝國人,只怕是不會拿咱們當(dāng)人看的?!?p> 陸夕瑤忙哭道“好姐姐,求你定要好好的活著,不然就只有妹妹一人了?!?p> 林雅蘭望著陸夕瑤,還想說什么,卻咳嗽起來,紫英忙為她順著,可就是止不住,不多時,便嗽出了一大灘血。陸夕瑤忙拿著帕子擦血,有吩咐著“紫英,快去打水!侍顏,快拿新的帕子來!”
林雅蘭緩了緩,握住陸夕瑤還在為她擦唇邊血跡的手,道“好妹妹,別忙了。如今我去了,只愧對你一人,你也別怨姐姐,姐姐也是沒法了。但你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不然又不知誰家倒霉女兒又要來走這趟和親路了。”林雅蘭到底撐不住,松了手,昂面朝天道“瑤兒啊,現(xiàn)在是不是晚上了?!?p> 陸夕瑤忙站起身,透過船艙里的一扇小窗望去,應(yīng)道“是的,月亮都到正當(dāng)空了”她看著林雅蘭,強笑道“姐姐,明日便是中秋了?!?p> 林雅蘭長吸一口氣,上半身整個揚了起來,道“我好像看到月亮了,那么白,那么白…”正說著,手便一松,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