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儀拿著一邊的書扇風:“快畫完了嗎?”
齊遠清輕聲“嗯”一下,茵儀走過去看,正是最后了。
放下筆來,又覺得缺些東西,在右下角寫上,贈茵儀。
“你……把我畫的真美?!币饍x看著這畫,有些害羞。
齊遠清盯著她的側臉:“你一直如此,只是你未發(fā)覺自己的美罷了?!?p> 秋日的陽光使人燥熱,茵儀粉紅的臉頰,粉紅的唇,嬌小可愛。
“你幫我裱起來吧,等都弄好了,我再來拿。”茵儀道。
齊遠清拉著茵儀的手:“這個先放這里,劉媽做了些點心,味道不錯的?!?p> “好,我茹兒最喜歡劉媽的點心了。一會我捎一些回去,這些天她被禁足,可難過了。”茵儀突然發(fā)現毛筆落到了地上,彎身去撿。
齊遠清看著空落落的手,收了回來:“走吧,這墨跡,一會讓他們清理?!?p> 對茵儀而言,食物并沒有什么誘惑力,但只想多留一點點時間,哪怕什么都不干,只看著他。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誰也不記得當時聊了什么,只記得當時心里的難過。
待茵儀出了齊府,天色已晚,齊遠清送她回去,南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昏黃的燈照亮了柳樹的枝葉。
燈把人影拉的老長,茵儀一腳一腳踩在他的影子上。
齊遠清低頭看著她一蹦一跳:“茵儀!”
茵儀應了一聲:“怎么了?”
齊遠清道:“你可想過要嫁給什么樣的人?”
如果不是他,誰也不想了。茵儀反問:“你之前可有想過,娶一個什么樣的妻子?”
眼中仿佛有什么交織在一起,可齊遠清沒有回答,報之以哈哈大笑。
茵儀道:“我這樣的女子,一定會給夫君找很多麻煩,在宅院之中惹得人們生厭,夫君厭煩?!?p> “茵儀,不是的,誰若是能娶到你,便是三生的福??上В乙呀浻辛恕o婉?!北緛硭胝f的是婚約。
橫亙在兩人中間的,最大的障礙,不是阻攔,而是不夠勇敢。
“若能有一人,愿意包容我,理解我,做你我一樣相知的朋友,我便愿意?!币饍x明亮的眼睛比南街上任何一盞燈都要亮。
你這樣的女子,做妻子,是太可惜了,齊遠清想著。不知道是他的懦弱,還是他的猶豫。
“還有兩個月,遠清,若是你想好了,便來找我。一切都可以的,這一切還未開始,我們總有機會,悲傷太過喪氣了。我很討厭這樣?!弊詈笠淮危俣嗟脑捯呀洸恍枰f了,把決定權交出去,我愿將心照明月,萬里江山只等閑。
齊遠清站在街口:“已經到了,過幾日我便要入宮述職。我只拿你當妹妹的,所以,可不可以擁抱一下?”
還沒說完,一個柔軟的身體撲在他懷里,齊遠清舉著雙手,鼻尖可嗅她身上甜甜的香味,迷人的悲傷。
“我很高興,今天你送我回來。”茵儀拿著糕點就走了,風有些涼了,衣衫太薄,林子里的桂花落了一地。
南街上的燈,在他肩頭搖晃了一晚,更深露重,涼涼的臉頰上,不知道落了什么。
回去以后,茵茹已經歇下,把點心留下來,回了薔薇院。
路上的柳樹沙沙作響,明月只有彎彎的一鉤,清晰而明朗。
老管家特意在門口候著:“少爺,老爺在書房等您過去?!?p> 齊遠清眼掃過他花白的頭發(fā),忽而想起幼時他抱著自己玩耍,也曾騎在他的肩頭騎馬,時光無情,流轉不停:“伯伯,我知道了,您早些歇著吧!”
老管家微駝著背:“誒,少爺。”眼中甚是喜歡,他是齊家的獨苗,對他甚是敬重,將來的東家,再無更讓人自豪的事了。
門半掩著,燭火搖曳,齊撲身上披著一件暗色云紋外袍,正在奮筆疾書,桌案上還有一堆書,父親也老了。
“爹!”齊遠清把門關上,免得風吹進來。
“坐!”齊撲揮灑一番終于停筆,“過幾天你就要入宮,可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齊遠清還是很自信的。
“做太子侍讀,將來都是太子的人,圣上是君,太子是將來的君,做事要謹慎,這京城的勢力可要看清楚了,遇事多看,沉著冷靜,將來為父也壁虎不了你什么的。官場上,自危方可立足?!碧^熟悉這樣的環(huán)境,想要脫離,可是這是自己的根,想拔起來,遠比壯士斷腕要壯烈的多。齊撲借著茵丞相而立足,這一借,半輩子過去了,朝廷也該換一批血液了。
齊遠清遠遠不能理解父親所想,對于未來,他還是充滿了向往,大展宏圖可期:“爹,我會謹慎的?!?p> 謹慎是遠遠不夠的。
“有些事為父是教不了的,等你入宮了,就明白了。太子性情遠比你想象的要難以捉摸,如今的朝局看似分明,實際上斗爭頻繁,先斂鋒芒,樹大招風,若要成事,必須一擊而中,行差步錯,代價不可想象?!彪[藏智慧遠比隱藏笨拙要重要,人不可無癖好,不可無瑕疵,齊撲有著太多無法言表的話。
齊遠清早已明白,齊家的獨子,自然應該跟隨父親,同氣連枝,光宗耀祖:“爹,孩兒盡力為之,謹遵教誨?!?p> 那茵儀的固執(zhí)和茵丞相的固執(zhí)都如出一轍,我只能選擇一個。齊撲的胡須抖動著說道:“今天茵儀來了?”
不知為何父親對此管束頗多,但此時,齊遠清給不了承諾,放不下感情,也違背不了家庭:“是的,我與她是自小的朋友,平日里她經常來。”
為父母者,必為子計之深遠,茵丞相的擔憂可以理解,但他們很難做到。自己的孩子,太了解了,不做沒把握的事,可是等有把握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可我也不想與孩子為敵,和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也很好。齊撲看的清局勢,做起來卻偶爾自我羈絆:“你與靜婉快要成親了,你張伯伯對你很是喜歡,可莫要辜負他的期望。你與茵儀雖熟,但男女到了年紀,走的太近不好。我們與茵丞相……唉,將來必是王侯將相之妻。”
齊遠清手指節(jié)蒼白,緊緊扣著手心,腦中轟隆隆的,已經聽不清父親說的話,難道再無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