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盤著腿,靠在一棵巨大的百合花葉下,兩眼直勾勾的?;ò晟贤怀龅赖谰G色的花筋,花蕊不知天高地厚地直直地挺著,搖著,像在炫耀什么。
陸天覺得他的莊園就是有花的筋骨,那也是道骨,更是他的骨子里的傲氣。
眼看自己的百合屋一點(diǎn)一點(diǎn)消失,被綠色和赤色的火焰燃燒著,他腦海里就自然地想到小時候,那遙遠(yuǎn)的宮殿,他精心照顧比他小二歲的弟弟,弟弟有會說話的玩具車,有吃不完的零食,有萬千人的寵愛,他什么都沒有。
他拿紙巾擦拭沾上灰塵的會跑的小車,弟弟哭著要,說不許他碰他的東西,他一邊安撫弟弟一邊快速擦著,弟弟忽然跳起來撲到小火車上,結(jié)果臉劃到玩具車的邊緣,當(dāng)時流了血。
這下可不得了,弟弟的哭聲引來了蜉王和眾多妃子,一看弟弟哭了,臉還裂了這么大口子,弟弟的生母葉妃當(dāng)眾給他的生母溺妃一個耳光。
看著生母嘴角流著血,卻卑微地向葉妃下跪求饒,他氣瘋了,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小車砸向葉妃。
葉妃一躲,車子砸到了蜉王臉上。
葉妃看到這般,扯住溺妃的頭發(fā)左右開弓,一邊打一邊辱罵她。
蜉王認(rèn)為他有殺父傾向,是個問題皇子,便將他關(guān)禁閉,那時他才六歲,整整一個月,他在黑暗的禁室中渡過。
母后怎么樣?蜉王還要他嗎?他還是皇子嗎?大家知道事實(shí)的真相了嗎?沒人告訴他,時時刻刻都有老鼠咬他的手指,蟑螂像逛街一樣在他的臉上爬來爬去,他嚇得大哭,直往門上撲,大喊救命。外面的守衛(wèi)惡狠狠地唬他再叫就把他拖出去喂狼。
他只能軟軟地癱下去,他對黑暗的恐懼,對沒見到的狼的恐懼,對葉妃的恨,對蜉王的期冀,都化作眼淚,無聲地流著。
直至后來,他整晚整晚不睡,蜷縮在木階上,腳下是涼嗖嗖的風(fēng),眼里是流不完的淚。
一個月后,他的眼睛哭瞎了,出來后對光已經(jīng)沒了知覺,他摸爬著去找母親,卻聽到葉妃在他身邊獰笑不止,你母親都跳入流河自盡了,你還去找誰啊?
他沒有停止,繼續(xù)爬,淚水不住地流,他不敢停,怕一停了就表示相信了葉妃的話,他不能沒有母親,母親是唯一愛他的人。
這路可真長啊!他爬了很久,許多人踩他的手,踢他的頭,卻沒有一個肯幫他。直到蜉王下令將他帶到殿上,告訴他,別找了,你的母親真的跳了河,而且死掉了。臨死前自剜雙目,就要將自己的眼睛留給你,讓你代母親繼續(xù)看這個世界。
他聽到這些,沒有再哭,突然大笑起來,而且怎么都停不下來。最后蜉王用法術(shù)將他生母的眼睛附到他的身上,然后小聲對他說了句,可憐的孩子。
蜉王沒有叫他兒子,而是孩子。他記住那語氣,永遠(yuǎn)。
睜開眼后,他看到蜉王在哭。那時他相信,或許蜉王是愛母親的吧。那刻薄的葉妃,他遲早要報復(fù)她!
聽說母親死前在殿前立誓,之后就跳了河,蜉王帶著對溺妃的愧疚,不顧眾人反對,賜予他夢寶石,意在以后的王位繼承便有了指向,對他也關(guān)愛備至。
直到他們都成年后,蜉王之前一直施工通往異國生存的通道竣工,他想將那里發(fā)展為第二故鄉(xiāng),派三個兒子來這里探查,選了他、弟弟顧衣跟司葉。
他們倆都是他的弟弟,位份也沒有他大,出發(fā)前,蜉王卻以司葉最小、法術(shù)不夠等理由,將夢寶石改賜給司葉。
現(xiàn)在司葉身為蜉蝣莊之首,全是仰仗蜉王對他的寵愛,可司葉卻這樣仗勢欺人,他真是恨透了那一輩子都攜在司葉身上的富貴與虛榮。
他怕黑暗,怕狼,討厭白色,這些司葉都知道。
司葉先燒了他與秒秒精心搭建的百合屋,然后在莊園里,有七匹狼看守,關(guān)他的禁閉,這些他都知道。他閉著眼睛等待,等待噩夢的到來……
慕疏零散著頭發(fā),絲毫沒有青春少女的樣子,幾次“絕密”的計劃都以失敗告終,對她的打擊是毀滅性的。何況她的種種心思都像暴露在陽光下的沙漠一般袒露在司葉面前。
司葉正在用仙人球鋪一條路,寬度正好是一個人的身高。慕疏知道那是他給她做的針床,一會兒好讓她從上面滾下去,但她不害怕,反正現(xiàn)在的心情跟死了沒有什么區(qū)別。
上次的事他還沒有忘記?真是小心眼。慕疏想。
司葉一句話也不說,過來像拎小雞一樣把她提到最上方,捆住手腳。
慕疏沉默著,面如死灰,仿佛現(xiàn)在用刀子捅她她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似的。
“司葉!”陶蘇跟顧衣跑了過來,司葉迅速用法術(shù)設(shè)了一道屏障,陶蘇被彈了回來,顧衣飛過去把陶蘇接在懷里。
“顧衣!我求求你,救救慕疏,這樣她會死掉的!”陶蘇死命搖著顧衣,眼淚如噴泉般涌出。
顧衣無奈地?fù)u出一朵紅玫瑰,擊破了屏障。
陶蘇瘋了一般跑過去,一把將司葉推出老遠(yuǎn)。
司葉瞬間飛起,剛要施法術(shù),說時遲那時快,顧衣飛上前先將他制住,兩人都落地后,顧衣小聲說:“現(xiàn)在你弄死她,你就違背了蜉王的最高旨意——帶她回蜉蝣國,那樣將來的一切,都是陸天的。你知道蜉王不許我們互相殘殺,你是不能殺陸天的。他遲早會放出來,那樣你遲早要退位!”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她死。”
“你冷靜點(diǎn)!她感覺不到愛——你忘了?”
“那她就知道害我?我那樣對她,她為什么還是要害死我?你知道么?她竟然、她竟然與陸天聯(lián)合,起過一個什么秘密協(xié)議!”
顧衣猛然一驚。但很快,他恢復(fù)了正常的神態(tài)。
“她!在黑紙白字上寫的,她慕疏有生之年立誓要與司葉不共戴天,只要有機(jī)會,就致我于死地,而且此想法只可隱藏于心,不得暴露。還簽上她的大名,你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么?半年,半年了!我被蒙在鼓里半年,哈哈,多么可笑!”
“是么?可是,這么隱密的協(xié)議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司葉轉(zhuǎn)向他,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緒:“陸天的百合屋里。在毀了他的百合屋之前,我在他的密碼箱里找到的。宣誓人:慕疏。保留人:陸天。沒錯,是他們的親筆?!?p> 顧衣的大腦在飛速運(yùn)轉(zhuǎn):當(dāng)初他寫的那份,保留人是陶蘇。陶蘇的也在他手里。
“行了,你覺得窩火,出出氣就過去了。再說,一個女人而已?!鳖櫼略囂街鴦袼救~。
“還有,她今天準(zhǔn)備去蜉蝣莊擠破那些氣球。上次秒秒與陸天對話,我聽過,是陸天告訴秒秒,秒秒告訴她的。我趕到的時候,她剛破了幾個,她是真的想整死我?。 ?p> 其實(shí)司葉殺了慕疏,司葉的莊園便擴(kuò)張得緩慢,沒有莊園的支撐護(hù)住他的法力,光靠夢寶石,他的法力總有枯竭的一天。
到時顧衣再將陸天的罪行添油加醋告知蜉王,他就能順理成章成為蜉蝣莊的領(lǐng)袖,如此一來,無疑他是漁翁,而現(xiàn)在勸司葉無非是為秘密協(xié)議的事爭取一些正面的形象。如果司葉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他這么做是想告訴他,別揭穿一切。
司葉像是被他勸住了,但抑制不住滿腔的憤怒,從顧衣的手中掙脫,抄起旁邊一根細(xì)長結(jié)實(shí)的藤蔓,狠命地朝慕疏的身體抽去。
陶蘇起身要去阻止,被顧衣?lián)趿嘶貋恚骸八噶隋e,你就讓司葉發(fā)泄一下吧!”
每抽一下,慕疏就不受控制地“啊”地一聲喊出來,他再抽一下,慕疏又喊一聲,他聽那聲音就像鼓勵他似的,越抽越用力。
揮著揮著,他突然笑了,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似的付出,得到的卻是最心愛的女人的如此對待,他就更瘋狂地抽打慕疏,直至聽不到慕疏的喊聲,他還不停地?fù)]著手臂。
陶蘇見狀連忙去奪司葉手中的藤蔓:“她死了,你把她打死了!你這個狠心的怪物!”
司葉停止了,他不想她死,他只想知道為什么。
司葉疲憊不堪地坐在椅子上,顧衣在距離他不遠(yuǎn)的地方站住,他知道司葉現(xiàn)在需要他。
“顧衣,今天能將陸天降服,都是你提出在秒秒耳鉆上安裝攝像頭的好主意。雖然把陸天囚禁起來,我還是不安心,我——想給慕疏還魂?!?p> 顧衣愣了一下,“你想做就做吧,證明你心里還有她?!?p> “是,我……放不下她。她像傻子一樣,落到別人手里太容易被人利用了!”司葉氣得直咬牙。
“可是擅自囚禁他,蜉王知道,會怪咱們的!”
“你知道么?在陸天的密碼箱里,還有一樣?xùn)|西。但我沒拿,放回原處了?!?p> “什么?”
“慕疏的禮服?!?p> 司葉看他十分驚訝,那樣子不像是裝的,便知道他也不知情。
“他一直喜歡著慕疏呢。我就說么,上次鈴鐺的事,我還沒有說要?dú)⒛绞瑁图敝鰜碜允??!?p> 顧衣半知半解地點(diǎn)點(diǎn)頭。
“我是不是對她太仁慈了?但我做不到對她狠,她是我的軟肋??伤谷贿@樣對我。”
“如果還了魂就能讓她感受到你對她的愛,也是值得的。你打算再掠一個人的魂?還是用夢寶石給她還魂?那樣不太現(xiàn)實(shí),你會失去所有法術(shù)?!?p> “只能再掠魂了。但不能讓她知道。我答應(yīng)過她不再掠其他人的魂?!?p> “好?!?p> 顧衣說每句話都小心翼翼,不敢給太多的建議,又不能置身事外,他知道司葉的疑心有多重。
他堅信,為了一個目標(biāo)要拼盡全力,但處理關(guān)系時則不要。愛一個人,不要用盡所有的愛意,也不要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所有情意,愛要“放”,放到一定程度切記及時“收”,倘若不收,那愛就不是愛了,必是會變了味道。
恨亦如此,恨一個人也不要傾盡所有的精力,那樣會迷失自我,會極端地處理事情,會懷疑周遭的一切,明智的人會將愛恨摻半,互相轉(zhuǎn)化,這樣靈活地處理,也應(yīng)了人無完人的至理,畢竟沒有一個人的全部都是你愛的,也沒有一個人的全部你都恨。
這世道所謂的兄弟,能夠長久的太少,觸碰到切身利益了沒幾個能做到關(guān)系至上,兄弟這關(guān)系,其實(shí)比朋友還要微妙。所以自然也沒有什么長期合作,掏心掏肺。
秘密這個東西自己要收好,藏在自己身體里是神奇的秘密,一撒手丟掉,任何人撿到都是致命的。顧衣自然懂得這些。
他心驚膽戰(zhàn)地跑到自己的莊園。
在哪里、放在哪里?對,他把兩份秘密協(xié)議放在窗臺下的暗層里。
撞開門,顧衣一陣風(fēng)似的鉆進(jìn)屋子,直奔窗臺而去。
打開暗層的擋板,他呆住了。
空無一物。
難道陶蘇拿給司葉了?
不不,不可能。里面還有陶蘇的一份呢。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砹四_步聲。
是路彤。
她看著慌張的顧衣,笑著說:“放心,我是不會做傷害你的事的,在交給司葉之前,我把你的那份,給毀了?!?p> “陶蘇的那份呢?”
“總要給司葉一份的呀。”
“你……你為什么要害我?”
“我并沒有一絲要害你的念頭,我只想除掉傅陶蘇?!?p> 顧衣走到她面前,搖著她的肩膀:“你知不知道我們都是一線戰(zhàn)線上的?”
“你糊涂了嗎?傅陶蘇一點(diǎn)也不愛你,你為什么事事都向著她?”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多么愚蠢的事!”
“哼,只要能除掉她,我可以做任何事。”
顧衣?lián)u搖頭:“你以為。你害死了她,我就能心安理得地愛上你?”
“不然呢?”
“路彤,蜉蝣國人的真心,一生只屬于一人?!?p> “那是因?yàn)槟闩乱?guī)定,為何不放出自己的靈魂?到時再看看,你最愛的,是誰?”
“不是怕,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心。我已經(jīng)給過陶蘇了?!?p> “那除了她,你對我,是什么感覺?”
他有些煩躁地?fù)u搖頭:“我不知道,我沒辦法拒絕你,可在我的心里,并不愛你?!?p> 她就那么站著,一句話也不說,靜靜地看著他。
四周漸漸黑了下來,一點(diǎn)一點(diǎn)黑得沒了層次,千篇一律的恐懼。
陸天顫抖地蹲坐在地上,閉上眼睛。
不要黑暗來唬他,他要自己來麻痹。到底是誰害了自己?
秒秒?不像。
慕疏?沒有理由。
只能是司葉。
但顧衣也脫不了干系,他們聯(lián)起手來對付自己,一定是這樣。
計劃廢了,仇未報,一切都沒了,他什么都沒有了。
可他還在籌劃,他要讓所有人知道他的厲害,知道他陸天不是這么好欺負(fù)的。
這時,他隱隱約約聽到外面有窸窸簇簇的腳步聲,便停止了思考,用雙手捂住眼睛。
門開了,迎面撲來熟悉的茉莉香水味,是秒秒。透過欄桿,她哭著抱住陸天。
“你怎么樣了?”秒秒哽咽著問道。
陸天并不想回答,但他不能不說話,再不說話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變成啞巴。
“死不了?!彼麖难揽p擠出幾個字。
“你為什么被囚禁在這種地方?司葉好歹也是你的弟弟?。课胰デ竽绞瑁屗救~答應(yīng)給你換一個地方好不好?”
“親愛的,一百年,在哪里不是一樣的呢?”
“什么?!”秒秒氣憤地吼道,“他算什么?你的法術(shù)呢?為什么不跟他拼上一拼?”
“算了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已然淪落到這般田地,要在這個黑暗的屋子里渡過一百年,可惜的就是不能再保護(hù)你,不能與你在百合屋里與你數(shù)花瓣了。秒秒,我真的是……”
“別再說了……我都知道……你說,要我怎么做?”
外面的守衛(wèi)邁著冰冷逼人的步伐向門口走來,陸天附在秒秒耳邊,快速說了幾個字,然后用幾乎是懇求的目光注視著她,秒秒瞬時淚滿衣襟。
守衛(wèi)已經(jīng)開始催了,秒秒不舍地攥住他的手,倉促中說了只說了句:“等我!”
陸天含著淚滴目送秒秒離開,雙手緊緊抓住鐵欄,直到看不到秒秒的影子,他緩緩地坐回去,右手臂像個痞子一樣搭在弓起來的膝蓋上,手指不停地打著響,同時嘴角上揚(yáng)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空氣里還彌漫著秒秒身上的茉莉香水味,雖然陸天被指定用百合修身打衣,但他并不喜歡百合,說不上為什么,他特意讓秒秒去買茉莉味的香水,雖然秒秒聞起來依然俗氣,可任它是什么味道都行,只要不是百合就可以。
慕疏一句話也不說,冷冰冰的臉迎合司葉的滿腔怒火,她仿佛知道司葉對她的感情,但無所謂,因?yàn)樗粣鬯僭趺从眯?,關(guān)她什么事?毫不在意,她愜意地呆在莊園里的綠葉里。
司葉看不得她這副與世隔絕的樣子。
“這么久了,你從來也不曾愛過我,對么?”
“知道還問這些屁話做什么?!?p> “你在這里得意什么,你知道陶蘇和秒秒都已經(jīng)是我那兩個兄弟的人嗎?我對你,不是沒有那種想法,我想得到你這個人,也只是分分鐘的事,你還有什么招數(shù)沒使出來嗎?有的話,就盡快吧,我已經(jīng)受夠了,每天讓你自由又開開心心地待在我身邊,你以為我是木頭嗎?我也是有欲望的!”
“你沒頭沒腦說些什么我根本聽不懂,你想對我做什么就做吧,反正我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被人欺負(fù),不差你一個!”
“狼養(yǎng)的!你這個蠢貨!”
“你這個混蛋!”慕疏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怒目圓瞪。司葉氣得嘴都白了,捏住她的手,一把拉了過來。
“我是掠了你的魂,那又怎樣?你以為你的愛魂有多高尚嗎?你這么討厭我,反過來想,這并不是我的魂,而是你的,你有多討厭我,恰恰說明你自己是多么令人討厭?!?p> “你滾?!?p> “呵,你真有意思,這是我的莊園,你讓我往哪滾?”
“滾!”慕疏大吼起來,幾乎嘶啞失聲了。
這一吼嚇壞了司葉,他從沒見過她如此失態(tài)。把這些事實(shí)都說出來,他心里也有一些不安,于是不再招惹她,白了她一眼,默默走開了。
血淋淋的事實(shí),司葉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shí),但她不愿意承認(rèn)。謊言就是來保護(hù)被事實(shí)傷害的心靈的,既然如此,她寧愿聽謊言。
“我把他帶來了。沒什么事我先走了?!?p> “好。等等,你——還是在門外等我吧?!?p> “是?!?p> 司葉的手在顫抖,直到他看到顧衣緩緩地合上門,還留出一個縫隙的時候,他才舒了一口氣。
顧衣很了解他,有些事他能狠得下心,卻下不了手。眼前這個人,就是要給慕疏還魂的,他從沒試過,不知道是否能夠成功。可他想讓慕疏感受到他的愛,他顧不了那么多了。
愛都是自私的,不是嗎?
顧衣從門的縫隙里看到司葉將那個如僵尸的人支起來,嘴里念念有詞,手舞足蹈,圍著那人轉(zhuǎn)著圈,不一會兒,屋子里就飄滿綠色的葉子。
突然,葉子定格在空中,一動不動。這時顧衣跳進(jìn)來,將跪在地上的司葉快速扶起,他自己接著將那人的魂魄掠到司葉身上。速度快得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突然進(jìn)行不下去了,謝謝你。”
“都是兄弟,應(yīng)該的?!?p> 顧衣在三個兄弟中一直處于不瘟不火的狀態(tài),誰需要幫助他就幫誰,誰抱怨了他就聽著,也不應(yīng),頂多笑一笑。其實(shí)他的心中是有標(biāo)尺的,他嫉妒別人的每一個成就,厭惡他們的每一次落魄,期待他們的下一次失敗,精心制造每一個可能的矛盾。
可這些,他都需要做到毫無痕跡,天衣無縫。
表面縱容,其實(shí)等待對方自己清醒,這需要耐心,更需要膽量。
自從掠了路彤的魂以后,他的骨子里多了這些特征,他更喜歡稱其為勇氣。
“為避開慕疏,我無法讓他去我的莊園里飲魂水。他是第一個給異族人還魂的人,每周記得至少讓他飲一次你莊園的魂水,以恢復(fù)他的元?dú)?,要不然他會因?yàn)榫檬г獨(dú)舛?。呃,還有——別讓陶蘇知道?!?p> “放心吧。我會讓他被掠魂這件事永遠(yuǎn)是一個秘密。”
可人與人之間(只要他們沾到人的邊兒)是沒有永久的秘密的。如果司葉知道這回事,就不會讓顧衣參與他掠魂這件事。
看著熟睡的慕疏,司葉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他為慕疏做過的所有的事,傻的、瘋的、對的、錯的,那些熱情都被慕疏無情地?fù)趿嘶貋?,像針一樣狠狠地扎著他的心,血一滴滴地流?p> 他因?yàn)橛辛四绞璧膼刍瓴艜绱?,可慕疏卻因失了愛魂一點(diǎn)也感受不到司葉的情義,但這一切是他親手所為,他該恨慕疏還是恨他自己?
該結(jié)束了,這痛苦的折磨該結(jié)束了,盡管答應(yīng)過她,他只掠她一個人的魂,可他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他要一個有感覺的人,沒有愛魂,跟沒知覺的石頭有什么區(qū)別呢?
他愛慕疏,愛到一想到她就心疼得想哭,但愛不只是就愛到流淚而已,他其實(shí)也需要被愛。
他也是才知道的。
自私吧?那就這樣吧,反正我要愛。司葉想。
吻她吧。吻她之后她就有愛魂了。
吻她呀?
她會不會因?yàn)槲业氖逞远尬摇?p> 現(xiàn)在她不一樣恨你嗎?只能更甚。
不,寧愿她感受不到我,還是不要了。不……
慕疏嘴唇一涼,突然感到一陣暈眩,眼前漆黑一團(tuán),突得又被一道光刺開,眼前開始像過電影一樣播放她遇到司葉之后的整個過程——掠魂、為救同伴決定的偽心的戀愛、閔昔、顧衣、秒秒、陰謀、危險……待她緩緩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他的莊園里,司葉背著她坐在旁邊。
“你干嘛?”她慢慢坐起來,警覺地問。
司葉深深嘆了口氣,看向她:“沒事,就來看看你。”
慕疏疑心地穿上鞋子,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司葉,拿起包,開了門走了。
司葉再也忍不住,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一通襲來。他的臉埋在膝蓋上,顫抖地哭了起來,開始是無聲的,后來情不自禁地變成嗚嗚的哀嚎。
門突然開了,慕疏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場景,愣了半晌。
她試探地走向桌邊去拿落下的手機(jī),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司葉。司葉沒有抬頭,他聽得出來一定是她,于是極力控制,停止了顫抖。
慕疏一邊走一邊想著司葉剛才的樣子——他怎么了?是在哭嗎?為什么呀?
現(xiàn)在她走在同學(xué)當(dāng)中就感到有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她,她走到哪里,那些目光如同光炬就射到哪里,還有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次數(shù)多了,她便不去在意,專注思考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與陶蘇一起進(jìn)進(jìn)出出,大家習(xí)以為常,可議論她們的話從來也沒有停止過。那些流言有真實(shí)的,也有捏造的,但話題都是她與陶蘇的關(guān)系、她與司葉還有閔昔與陶蘇的關(guān)系。無論如何,她是無法阻止別人議論的,索性就不去管了。
一到吃飯時間,食堂里就熱鬧了起來。打飯的餐具碰撞聲、大叔大媽們的吆喝聲、同學(xué)們相互問候和打鬧聲交錯著,摻雜著徐徐飄來的菜香,有些喧鬧,也有些悠然,很能讓人的心踏實(shí)地沉下來,這就是慕疏喜歡食堂的原因。
她在這里可以放松自己,那么多菜,總有她喜歡吃的,守著餐盤中那些靜止的等待她去寵愛的食物,她的幸福感是直線上升的。
“??!”
陶蘇驚恐地抬起頭,看到眼前令她震驚的一幕:慕疏烏黑順滑的頭發(fā)上被潑上整整一碗菠菜湯,還冒著熱氣,從她驚惶失措的臉上蒸騰出絲絲煙霧。
旁邊立即圍來一群看熱鬧的同學(xué),男男女女都想看看這一聲是誰喊出來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會怎么解決這件事情,其實(shí)大部分都不認(rèn)識慕疏,但這件事情吸引人就可以了,看熱鬧不就是哪里熱鬧就看哪里嗎?
慕疏慢慢轉(zhuǎn)過滴湯的頭,看旁邊一群咯咯笑的隔壁班女生們,其中一個見她回了頭,嬉皮笑臉地說:“呀,對不起啊慕疏,我沒小心,不是故意的哈?!?p> 她不說不要緊,這么一解釋,那一群女孩子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太過分了吧!”有幾個同班同學(xué)喊起來。
看著狼狽的慕疏,陶蘇心里不是激激滋味,根本沒心思吃飯。倒是慕疏,像沒事人一樣,繼續(xù)吃著。每一口都認(rèn)真地吃。
“切,裝什么清純!跟閔昔睡完又來勾引司葉,被閔昔甩了是有原因的,自己都不尋思尋思嗎?”
“可不是嘛,自己長那一副幕后的臉,非要去臺前得瑟,不要臉!”
“我就不明白了,為什么這種長相的人,都敢跟司葉睡啊,司葉半夜起來不反胃嗎?”
“哈哈哈……”
“要我說啊,司葉一定是打算先睡了她,然后再跟閔昔一樣,再甩她一次!她就是欠甩!”
“司葉也不是什么專一的人,能要她一輩子?開什么玩笑!玩夠了漂亮的再玩她罷了?!?p> “我現(xiàn)在怎么覺得司葉跟她一樣賤呢!怎么看上她的!”
“說不定呀,司葉上輩子是瞎子!所以呀,這輩子看上她啊!”
大家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還沒有發(fā)出來,只見說最后一句話的女生,也就是剛才潑慕疏一頭菜湯的女孩子的腦袋被慕疏一下扣在餐盤里。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叫。
空氣凝結(jié)了一般沉重。那女生掙脫后大聲尖叫著,她臉上掛滿了飯粒菜葉,周圍人看到這景象,紛紛退開,留出中間的位置,他們知道,真正的熱鬧要開演了。
“你這個賤人!敢動我?”那女生玫勢兇猛,沖著慕疏就是一腳,慕疏沒來得及閃躲,整個人撞到了陶蘇身上,大家叫喊著,開始拉架,可他們又不太希望這場熱鬧就這么結(jié)束,于是拉得也不太真實(shí)。
慕疏站了起來,將陶蘇推了向一邊:“天天不跟你們一般見識,真是給臉了?!彼龘渖先⒛桥念^發(fā)抓住,死死地按下,對方的手也不閑著,拼命張羅著要抓慕疏的頭,后來她們都抓住彼此的頭發(fā),激烈地扭打在一起,誰也分不開了。
那女生扯掉了慕疏的發(fā)卡,慕疏撕碎了她的衣領(lǐng),在扭打過程中,她看到那女生肩帶與鎖骨交叉的地方有一顆顯眼的百合痣,她抬起頭看周圍那些看熱鬧的女生,她們的脖頸處都有百合痣……難道是……
正想著,那女生一把扯過慕疏的頭發(fā),她大叫一聲。
顧衣聞聲望去,怯怯地坐下,小心翼翼地看著司葉說:“那個……好像是慕疏?!?p> “嗯?”司葉還沒等自己思想反應(yīng)過來,身體已經(jīng)朝那里去了。
他看到了什么?他心愛的女人跟另一個女人在地上撕打,手腳并用。真是笨死了,連這么個妞兒都搞不定,還當(dāng)什么我的女人!司葉雖然心里嫌棄,但對她還是憐憫更多。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放手!你們倆!想讓老師知道么?”
大家都喊得起勁,看司葉來了一下子肅靜下來。
是司葉?那女生先放的手。
慕疏的頭發(fā)全散了,臉上還有菜葉,像女鬼一樣幽怨地站了起來,看到司葉,喘了口大氣,白了他一眼,一句話也不說,徑直從他身邊走了。
司葉以為她能向他求助,這種反應(yīng)讓他始料未及,也很沒面子。那女生整理整理頭發(fā),不屑地回到位子上拿包。司葉本想一個箭步攔住她,可他知道慕疏并不喜歡用這樣的方式護(hù)著她。于是他什么也沒有說,走到那女生面前,只那么看著她。
女生正要發(fā)作,見司葉不可侵犯的眼神,怯懦地躲閃了。
“剛才是司葉來喝退那個女生?!?p> “我知道?!?p> “你不感激他?”
“不說他了。陶蘇,你發(fā)現(xiàn)了么?”
“什么”
“剛才與我打架的那個女孩子。”
陶蘇疑惑地問:“怎么了?”
“她的胸口有痣啊。百合痣!與秒秒的一樣,你知道的?!?p> 陶蘇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她也有一枚,只不過她的是玫瑰狀的。
“你的是玫瑰,我的是綠葉,秒秒是百合啊?!?p> 陶蘇思考了一會兒,看著慕疏說道:“剛才那個……她已經(jīng)被陸天掠魂了?”
“是,只有這一種可能?!?p> “可是秒秒并沒有跟我們說過,陸天的莊園里多了別人?!?p> “陸天那么聰明,一定偷偷將那些女人安置到蜉蝣莊去了。再說,就算真有什么,秒秒與我們不是一條心,她不會告訴我們的?!?p> “我覺得自從被掠魂以后,秒秒就變了一個人。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我覺察出來了。眼里沒有別人,極度自私,是不是?”
“嗯,總覺得別人對她的付出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以前她不是這個樣子的。她不是被掠了感動之魂么,也不能太怪她?!?p> 慕疏想了想,又說:“不止她一個,我看周圍看熱鬧的,有不少都有百合痣,我看到了?!?p> “噓!”陶蘇將手指放在嘴邊:“小點(diǎn)聲,這件事不能讓司葉知道。這是陸天在偷偷積攢法力呢?!?p> 慕疏心慌地點(diǎn)點(diǎn)頭。
“你說什么!”
“我要與你分手?!?p> “為什么???昨天還好好的,你怎么了?”
“沒有什么,就是要跟你分手。現(xiàn)在,馬上?!?p> 楊雙皺著眉頭,看著面前糾結(jié)的男友,無所適從。
“不要問了,行么?”男生轉(zhuǎn)身要走。
“等等!你憑什么就這么分手!我為你付出那么多……”
說著,她拽過男友的衣袖。
“你放開!”他用力一甩,楊雙就被甩在地上。
男生冷冷地說:“愿意付出是你的事!以后別再來找我了。”
楊雙沖他大喊:“你混蛋!我把自己舍不得買鞋的錢省下來,給你充游戲裝備!你跟四班那個班花在一起鬼混,給她弄大了肚子,是我,是我給她一筆錢去打胎,你才能逍遙到現(xiàn)在!還有……”
男生轉(zhuǎn)身走到她身邊,在褲兜里掏出錢包,打開后兩手將錢包一扣,把里面所有的錢全都灑到地上。
“給你,全都給你,行不行?夠嗎?不夠我再回宿舍取。”
男生像看一個乞丐一樣看她:“現(xiàn)在可以分手了嗎?”
楊雙流著淚,看男朋友從她面前一步一步走遠(yuǎn),他的背影像礦泉水瓶那么大,像硬幣那么大,直到像一個螞蟻一樣大,她才用手擦擦眼睛。
坐在地上,看著周圍光禿禿的樹木,她的眼一熱,又流起淚來。自男友與她相處以來,盡管他不算忠心,但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深深地愛上他,從來不因?yàn)樗男∈д`而責(zé)怪,因此關(guān)系一直很好地維系著。
可這次,她真的不知道為什么。
“我時間有限,司葉知道我恨他,一直在監(jiān)視我呢?!?p> 陶蘇酸酸地說:“監(jiān)視?那是愛的監(jiān)視吧?”
“就是,”秒秒撅著嘴不耐煩說:“切,誰不知道楊雙前一秒在你頭上倒了菜湯,后一秒司葉就用法術(shù)威脅她的男友與她分手?別在我們面前得意了。收起來吧?!?p> 慕疏一怔,她并不知曉這些。
陶蘇笑著說:“他多向著你啊,一點(diǎn)委屈都不讓你承受?!?p> 秒秒心里嫉妒,但念著曾經(jīng)司葉對她說的假情話,還在想假如是她在司葉身邊,司葉也一定會如此保護(hù),不免暗中自喜。
慕疏嘴上罵司葉可惡、誰也沒要他這么做、害人不淺等等,心里卻萌生一股暖流,從她的心口,順著四肢流經(jīng)身體的每個角落。
這次是來籌劃如何對付司葉的,怎么開始感念起他對自己的好處來了?她猛地?fù)u搖頭,意識才清醒一些。
“秒秒,陸天那邊你得到什么消息沒有?”
“上次我去看了他,他說陶蘇可以先還魂,他可以告知她還魂密碼。”
慕疏站了起來,不安地說:“陸天的話可靠嗎?他現(xiàn)在被囚在牢中,這件事畢竟是我們牽扯了他,肯說出這樣對我們有益處的秘密嗎?”
“我不敢再相信他們?nèi)齻€了,要不一輩子就這樣吧,沒有靈魂就靈魂吧。”陶蘇忐忑地說。
“你說什么呢?你以為他們只掠我們?nèi)齻€的靈魂嗎?只要我們不反抗,接下來他們的詭計可以放開了實(shí)施,我們,還有學(xué)校里的同學(xué),再以后,我們的家人,都是他們的獵物。放心,有我在不可能讓你們沒有靈魂的?!?p> “慕疏說的對,”秒秒說,“那接下來我們要怎么辦?”
“再等等?,F(xiàn)在不適合再有所行動了。取消原計劃?!?p> “顧衣說他要帶我離開這里?!?p> “去哪里?”
“蜉蝣國?!?p> “荒唐!這是陰謀!你怎么回他的?”
“我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回絕,我怕引起他的警覺?!?p> 秒秒激動地說:“慕疏,事不宜遲,我們需要趕快想出對策啊?!?p> “我知道。陶蘇,我是不會讓你有危險的——等過了今晚,如果我成功了,顧衣就不能為所欲為。”
三人在夜色的掩護(hù)下偷偷溜了回去。
慕疏安靜地坐在木色椅子上,桌子上剛擺了沁人心脾的鮮花,那幽香飄得滿屋子都是。窗口系了一串核桃大小的粉色風(fēng)鈴,與蜉蝣莊門口司葉的魂身?xiàng)⑻幰粯?。風(fēng)一吹,它便嘩啦啦地唱著歌。屋里的綠色打底色被這些東西襯托著,讓人賞心悅目。
她把屋子布置成這樣,讓任何人一進(jìn)來都能放松身心、卸下疲憊。
司葉推開門,驚訝地張開嘴。
“你打磨完衣服了?”見他進(jìn)來,慕疏朝他溫柔地笑了。
慕疏很少這樣乖順,除非她有求于他。
“你今天難得有心情來布置咱們的屋子?!?p> “今天心情是不錯?!?p> “一會兒還想去看瀑布嗎?還是帶你去陸天跟顧衣的莊園玩?你不是一直想看顧衣新鋪的玫瑰紅毯么?”
“不去了。哪里也沒有咱們的莊園好看?!?p> “是么?”司葉難以掩飾的快樂讓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說實(shí)話,我不喜歡顧衣的莊園,太過熾熱,對什么都是?!?p> 慕疏笑了一聲,欲言又止,吊起了司葉的好奇心:“什么意思?”
“其實(shí)不只是陶蘇,想當(dāng)初,在舞會上,顧衣與陸天故意戲謔,那時我知道他們是聽了你的意思,故意來招惹我,但大家都知道這是你的賭氣行為,誰知道他還當(dāng)真了,都多久了,還對我糾纏不休。真是……”
“有這種事!”司葉因羞愧而滿臉通紅。
“我本以為他能有所收斂,而你也是他們的領(lǐng)袖,不好向你傾訴。誰知道他變本加厲,有一次還趁你不在,偷走我那件酒紅色的連衣裙,說是要拿回去掛在衣架上細(xì)細(xì)觀賞——到現(xiàn)在,我都沒有找到那件連衣裙?!?p> “有這等事!”司葉皺起眉頭。
他自然知道慕疏在說謊。她的禮服在陸天那里,陸天對她的心思一目了然。顧衣從未主動招惹過她。司葉猜想,定是顧衣做了什么事讓她討厭,才故施此計,讓他替她出口氣。
“還有件事,我覺得還是告訴你比較好?!?p> “什么?”
“陸天,他好像已經(jīng)背著你掠了好多人的魂?!?p> “這個我知道,不過還是謝謝你?!?p> 為了配合剛才的情緒,慕疏強(qiáng)迫自己擠出幾滴眼淚,看著慕疏的眼淚,司葉什么也沒說,攥著拳頭,奪門而出。
見司葉走了,慕疏趕忙收起眼淚,嘴角上揚(yáng)。
放寒假了,學(xué)生們大都回了家。有些準(zhǔn)備考研的同學(xué)留校自習(xí),還有的在準(zhǔn)備司法考試。慕疏已經(jīng)好久沒有做兼職了,她不想跟舅媽要錢,正好現(xiàn)在有時間,便自己找了份家教的工作。
照了張照片,簡單修了修,把自己的簡歷投到網(wǎng)上,沒想到這么快就找到了,而且這家家長給的工資還不低。
她沒有多想,直接就答應(yīng)了。一大早,她收拾收拾就坐車走了。
半路,司葉給她打電話,問她去哪里做什么,得知她去學(xué)生家里做輔導(dǎo)時,司葉急了:“給你多少工資?”
“一節(jié)課五百?!彼救~愣了好一陣,又問:“平時一節(jié)課多少?”
“平時,大概一百左右。噢,是這樣,這家家長說,他家孩子對英語比較遲鈍,正好我有教英語的經(jīng)驗(yàn),所以……”
司葉沒有多問,掠魂后一個多月了,司葉對她改變很多,以前,他都是以他喜歡的方式去對待她,她稍有不從,他便氣惱,現(xiàn)在他充分顧及她的感受,奇妙的是,他感到她似乎也沒有以前那樣討厭他了。
掛了電話,司葉越想越覺得事情蹊蹺,立刻坐車前往慕疏說的那家去了。地方離學(xué)校很遠(yuǎn),需要一個小時的車程。他按捺著焦躁的心,探頭看外面的路。
慕疏太單純,太容易相信別人,有時候覺得她是傻,可現(xiàn)在,真的沒工夫想這些,他下車,沖過去按門鈴,沒人開,便躍身翻過圍墻。接著,他推了推別墅樓下的門,按了幾次沒有人應(yīng),司葉憤怒至極,伸出手,一用力將門鎖吸了出來。
門口站著保姆模樣的女人驚訝地看著他。院內(nèi)已經(jīng)有兩個保安往這里跑。
“你是誰?”
“滾開!”司葉連跑帶跳到了二樓,推開兩邊屋子的門,都沒見到慕疏,第四間門一推,里面很大,一半是專門給孩子學(xué)習(xí)的裝飾,另一邊是臥室設(shè)置,門旁邊有一個立式衣架,上面掛著一件男人的西服。
慕疏坐在一個小女孩的對面,正在糾正她音標(biāo)“th”的發(fā)音。
“你來做什么?”慕疏問。
司葉松了一口氣?!皠e做了,我?guī)阕?。?p> “行了,別鬧了行么?你在外面等我?!币娔绞鑸猿郑救~想,在這里等她會安全些,便走出屋子,剛轉(zhuǎn)身,迎面站著剛才的保安。
“她是我女朋友,我來陪她的。”說完,他大步走向客廳,坐在沙發(fā)上,心不在焉地打量著四周,看這家裝潢就知道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得起的。
這時,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走到客廳準(zhǔn)備上樓,見司葉坐在一樓盯著他,什么也沒說,徑直走向二樓,樓梯上低頭跟正在擦拭扶手的保姆說了幾句。
兩分鐘后,那男人披了件外套走了下來。司葉看那男人腦海中便浮現(xiàn)出一系列不好的事情,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有問題。
可他想來想去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蛛絲馬跡,只好由著慕疏,繼續(xù)輔導(dǎo)。
結(jié)束后,司葉問她一定要來這里做不可嗎?她堅定地點(diǎn)頭,司葉就知道此時勸她也是徒勞。
一連七天,司葉都陪慕疏來,有時他坐在客廳,有時躲在離慕疏最近的衛(wèi)生間里,有時在院子里散步,那個中年男人一直在家,但他從不與司葉說話,也不曾靠近慕疏,頂多問問孩子學(xué)習(xí)的事,工資也是日結(jié),從來不拖欠。
司葉想不出任何理由將那男人與一些猥瑣油膩的詞聯(lián)系起來,也就漸漸放松了警惕。
一個多月了,眼見寒假即將結(jié)束,慕疏因做了這個兼職,生活費(fèi)漸漸充裕起來,新學(xué)期不用再向舅媽要錢了。
雖然司葉多次勸說她無需這樣辛苦,身為男友可以保證她衣食無憂,可慕疏堅持做兼職,不肯用他的錢。
太倔強(qiáng)的女人總讓人想征服,到底怎樣才能讓她接納自己?司葉想不明白,都已經(jīng)還魂了,那種“無感期”已經(jīng)過去,慕疏為何還是那副樣子?
天性,生來如此,豈是小小愛魂能左右?他已經(jīng)沒了退路,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這個女人身上,征服她,也是他司葉的天性,亦是生來如此!
想著想著,他得意得大笑起來。
“笑什么?像傻子一樣?!蹦绞杩粗?,面無表情地說。
司葉聽了她的話卻一點(diǎn)也不生氣,“真正的傻子還笑話起別人來了,狼養(yǎng)的,當(dāng)真好笑!”
“你總罵我這一句,膩不膩?你是狗養(yǎng)的!”
司葉氣得臉都紅了,他急忙捂住她的嘴:“我那是帶有愛的罵語,你這才是真正罵人的!”
慕疏不再理他,將臉移至車窗外。
清晨忙碌的人可真多,奔波著去哪里,忙碌著些什么呢?反正她是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雖然每天跑這么遠(yuǎn),有時還會錯過午餐時間,但此時經(jīng)濟(jì)上的獨(dú)立對她來說是比成績更加重要的事,伸手向舅媽要錢,她覺得可恥。
司葉曾經(jīng)認(rèn)真地勸過她,說女孩子不必太在意這方面,現(xiàn)在寄宿在舅媽家,也不是一輩子住在那里,暫時,需要親戚經(jīng)濟(jì)上的幫助也是可能理解的。
可她聽不進(jìn)去,她慕疏豈是司葉那種靠別人施舍就可以活得很快樂的人!他畢竟沒有親眼瞧過舅媽給她錢的表情,讓她當(dāng)面立收據(jù),寫欠條,把每筆打給慕疏錢的憑條都攢起來,沒事就拿出來數(shù)。
當(dāng)慕疏偶爾賺了兼職的錢拿回去給舅媽買水果時,舅媽總是冷嘲熱諷,大意就是用別人的錢送人情,不知是怎么想的,做這些無用功有什么意義之類的話。
慕疏聽得膩了,不覺得伸手要錢是件多么值得驕傲的事,所以當(dāng)這家兼職工作定下來時,她的內(nèi)心無比欣喜,雖然搞不懂司葉為什么每次都跟著她來,坐一早上的公交車,下車后還要走好長一段路。
慕疏總是走在司葉前面,司葉從來不允許她在他身后,只有她在他的視線內(nèi),他才覺得安心。
“那人有沒有跟你說些什么?”司葉看走在前面的慕疏,忍不住問。
“誰?”
“還能有誰?就是每次都去他女兒房間取外套的大叔?。 ?p> “噢,孩子爸爸偶爾會問孩子的學(xué)習(xí)情況?!?p> “我說他跟你說什么?”
“私聊?沒有啊?!?p> 揣著陰謀的人,竟然憋這么久不行動,司葉想。
“老師您來了?”保姆客氣地向慕疏問好,可在司葉眼中,這些都是害她的鋪墊。
這個傻女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相信,吃過一次虧還對男人這么沒有防備,傻子,純粹的傻子??!
上課的時候司葉讓慕疏將門打開,這樣他在一樓雖然聽不清說什么,起碼慕疏求救的時候他聽得到。那個他叫“大叔”的男人,也就是這個家的男主人,今天沒有上樓,司葉坐在客廳,對著熟悉的裝飾發(fā)呆。
慕疏總說司葉疑神疑鬼,沒發(fā)生的事就那么胡亂地?fù)?dān)心起來。真是我疑心重么?
想也是,那個“大叔”只是他臆想的猥瑣,從來也沒對慕疏做什么可恥的事,這樣就把人想成那個程度,或許真是自己過分了。
就在他昏昏欲睡時,小女孩從樓上跑了出來。
“你下來干嘛?”司葉警惕地問。
“下課了呀,我下來吃冰激凌?!?p> “你老師呢?”
“帥哥哥,你要吃嗎?”
“我問你老師呢?”
“她……去廁所了。”
去廁所,去廁所?每次下課去衛(wèi)生間慕疏都來一樓的,她在撒謊!
司葉跳出來拽住小女孩的衣領(lǐng),咆哮著:“告訴我她去哪兒了!再說謊宰了你!”
女孩嚇得臉色鐵青,“老師不讓我告訴你,她從后門出去給爸爸送我的課堂作業(yè)去了!”
司葉來不及思考,丟下小女孩,飛奔到后門,并未發(fā)現(xiàn)慕疏的身影。
老奸巨滑啊,他竟然用這招騙走慕疏!墻外門口共五輛豪車,從車窗外看不清里面有沒有人,他用盡渾身力量,一拳砸過去,玻璃碎了,慕疏并不在里面。
五輛車都砸遍了,車子相繼發(fā)出警報。車主紛紛跑出來質(zhì)問。他沒時間跟他們糾纏。
現(xiàn)下,只有看看夢寶石在哪里了。
他一亮眼睛,拐角處微弱地閃著七彩光澤,幾個車主拉住他不放,司葉用力將他們拋出好幾米。他朝光的方向飛奔過去,一輛面包車停在巷口,玻璃同樣是黑漆漆的。
司葉一拳將車窗玻璃砸碎,只見慕疏被那畜生死死按住,嘴被封上了膠布,整個人被壓在他身下。
還好沒有得手。再晚一點(diǎn)悲劇就會重現(xiàn)。司葉一把扯出那人,用力扼住他的喉嚨。
“大叔”想反抗,卻沒有想到司葉的外表與他的力氣不相符,稍一用力,他就開始翻白眼了。
慕疏抓住司葉的胳膊不安地說:“你會殺了他的?!?p> 司葉狠狠地給了那人一拳,拉過慕疏,擁在懷里。
“我來晚了?!?p> 慕疏哭出了聲?!笆俏也恍⌒模X得你小題大做,每天都跟在我身邊,是我自己……他讓我快些拿出他女兒的作業(yè)……”
“別說了,我都知道。我盯他好久了,卻疏忽了后門這一點(diǎn),是我大意,別哭……”
慕疏哽咽著,她被他緊緊擁在懷里,一股暖流襲遍全身。司葉摸著她的頭,輕聲安撫。
第二天,當(dāng)?shù)匦侣劜螅骸白蛱靀X小區(qū)發(fā)生一起奇怪的案件,有監(jiān)控顯示,那幾塊車窗玻璃都是突然之間、毫無緣由地碎了,報警燈亮后,車主們顯然聽到了聲音,跑出來圍成一圈揮手臂,之后,又一起望著一個方向,案發(fā)之前當(dāng)?shù)匦^(qū)業(yè)主X某曾在案發(fā)地徘徊……”
慕疏知道,監(jiān)控是拍不到他的魂身的。
愛情讓人美好。對慕疏來說,簡簡單單的思念就足矣。可僅僅美好又是不夠的。她總得找些什么東西,把它們溫柔地化成水潺潺流淌,細(xì)細(xì)澆灌愛情這朵神秘莫測的花。
是些什么呢?
她學(xué)會一樣新本領(lǐng),將它展示給司葉,這便是給予;細(xì)心呵護(hù)他們對彼此的愛意,這便是珍惜;還有一件比較羞于啟齒的:索取。愛的確需要索取,適當(dāng)?shù)臅r機(jī)向司葉暗示他應(yīng)當(dāng)對她做的、表達(dá)的,但要適可而止。
慕疏又找到一家兼職,這次是司葉幫她找的,做超市促銷的。
當(dāng)司葉聽到慕疏請他幫忙找兼職的時候,愣了足足一分鐘??舷蛩魅?,自然也是愛的表現(xiàn),司葉為著自己給她還魂的事一直擔(dān)憂不斷,如今看來,無論未來面臨什么危險,他都覺得值得了。
坐著慢悠悠左晃右晃的公交車,懷著平靜的心情看著窗外駛過的建筑和樹木。到哪里呢?自然是回家,家是有方向、有坐標(biāo)的,現(xiàn)在她卻感覺車無方向、距離無單位地在靠近某個地方。
或許是因?yàn)闆]有他的緣故。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即使天黑了,她的心始終是亮的,有他坐在身邊,車子像被磁鐵吸去了似的拼命跑著,回家的路也變得具體而立體,每行駛一米她都明鏡似的。
在司葉什么都不做的時候,慕疏看他靜靜地思考或發(fā)呆都是一種享受,偶爾彼此目光相遇,司葉就會心一笑,慕疏也極其滿足。
看到他她從心里會冉冉升起一面旗幟,他的每一個細(xì)胞都好帥!他穿著的衣服是那樣整潔又合體,他嘴角上揚(yáng)的弧度竟是那樣舒服!
司葉的每一次經(jīng)過都會讓她方寸大亂,腦袋停止運(yùn)轉(zhuǎn),想的全是他;眼睛會情不自禁地追隨他的身影,那轉(zhuǎn)瞬即逝的身影又會讓她產(chǎn)生片刻的幻想,幻想與他擁抱甚至親吻……
可究竟是什么導(dǎo)致慕疏對司葉產(chǎn)生這樣的感覺?
慕疏突然正起身,她不允許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最近幾個月,她覺得自己變得卑賤了。
以前,她的愛情是極其高貴的。閔昔做錯一件事,她都要數(shù)落他好幾個星期,如今,司葉的一點(diǎn)點(diǎn)示好,她都感激不盡。
她是怎么了?
不行!忘了么?忘了曾經(jīng)他是怎么對自己的了嗎?不能,絕對不能對他產(chǎn)生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的感情!
可是,他為自己做了許多事呀,做完還不求回報,不需要她做任何事。
她的體內(nèi)有兩派人正在打架,打得天搖地動。她覺得難受極了,整個人要人格分裂似的。
“前面經(jīng)過一個公園,我沒去過,要不,咱們一起去看看?”
慕疏向前方伸了伸脖子,的確,每次坐車都能路過這個公園,正值初春,公園周圍萌動著綠意,向他們招手。
“行吧,反正現(xiàn)在回學(xué)校也沒什么事做,好久都沒有逛公園了?!蹦绞枵f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司葉說話的語氣相較之前溫柔了許多。
司葉在她身后下了車,他看了一下站牌:“喂,記住啊!一會兒咱們還在這里上車回學(xué)校。”他一回頭,慕疏已經(jīng)跳著跑去湖邊問劃船的價格了。
“今天的工資日結(jié),我請客。”
司葉看她自豪的樣子,笑著點(diǎn)頭。
湖面上人很多,可慕疏還是很開心。她一直都想在湖面上劃船,之前一直都沒有機(jī)會。曾經(jīng)與閔昔來過,可那次閔昔突然鬧起了肚子,好了以后,她也沒有心情再次提起,而閔昔也沒有主動約過。
就這樣,司葉成了第一次與她在湖上劃船的人。
司葉蹬起踩輪毫不費(fèi)力,白鵝形狀的小船便聽話地向左向右行駛。
“那里,去那里吧,多美!”慕疏指著剛發(fā)出嫩芽的柳條說。
司葉將船準(zhǔn)確地劃到垂柳下。慕疏伸出手抓住落在水面上的柳條,在水面上劃圓圈,臉上綻出幸福的笑容。
踩輪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慕疏對這聲音一點(diǎn)兒也不厭煩,覺得滿足、愜意,若是平常,她是極討厭這種有規(guī)律的、擾人心性的噪音的。
司葉并沒有看任何風(fēng)景,現(xiàn)在他陶醉在慕疏的笑容里。自從給她還魂后,他擔(dān)心太多事情,把她已經(jīng)擁有愛魂這件事快要忘干凈了,可愛的種子畢竟已經(jīng)在她的心里生根、發(fā)芽,他的付出,開始有了回報。有那么一瞬間,司葉覺得,慕疏從一開始就不討厭自己,如果不是被掠了愛魂,她可能早就愛上了自己。
愛情是兩個人共同犯賤的過程。慕疏不懂得司葉為何要如此費(fèi)心地討好她,而且她失去了愛魂,因此他們的感情根本不對等,無論司葉如何做,最終都將在快接近目標(biāo)的剎那心靈之橋轟然崩塌,當(dāng)他無數(shù)次體會到絕望的時候,希望就會變得無力,愛情本來就需要回應(yīng)。
本來還想多看幾處風(fēng)景,可春季空氣雖然暖了,大地依舊寒氣未散,不久,慕疏便咳了幾聲。
“凍到了?”
“沒有?!?p> “還嘴硬,鼻涕都快流出來了!春捂秋凍知道么?我都知道的道理……”
慕疏用手往鼻子那里一揩,不耐煩地說:“行了,你別嘮叨了,真煩?!?p> 他們加快速度往車站方向走。
“慕疏,你看到了么?”
“什么?”
“我剛才感覺到有人在跟蹤我們。”
慕疏迅速回頭看了一眼。
“沒有人啊。你怎么這么多疑?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買兩瓶水?!蹦绞枵f完,轉(zhuǎn)過身走到公園門口的商店里。
“我陪你一起去?!?p> “行了,一起去你又要搶著付錢,在這里等我吧。”
司葉又四下看了看,現(xiàn)在公園門口處人流并不多,要么集中在入口門票處,要么都在景點(diǎn)游玩。以慕疏進(jìn)入的商店與他等她的地方為直徑的圓里,都是沒有人的。
他又轉(zhuǎn)過身細(xì)看了看。
剛才他明明感到有一個身影一直尾隨他們。
“走吧?!蹦绞璩麚]了揮手中的兩瓶水。
他笑著伸出手去接——
一聲發(fā)動機(jī)的噪響,車輪與地面的摩擦聲顯得極為不耐煩,就在他找尋什么聲音來源時,一輛黑色轎車直沖慕疏背后奔來。
司葉大叫一聲,幾乎是同時,他的腳感到一陣劇痛。慕疏倒在他的身下,驚魂未定。
其中一瓶水被車輪碾碎,一聲爆響,水濺了一地。
車在距離他們十幾米處停了幾秒后,迅速駛離現(xiàn)場。
周圍一片騷亂。
司葉低聲對她說:“這里有監(jiān)控,到時警方會調(diào)查我的身份,我看到有人報警,快走?!?p> 慕疏扶著司葉,快速趕上剛來的公交車。
“你沒事吧?”慕疏擔(dān)心地問。
“腳被軋了。”司葉指了指地上。
他看到慕疏的眼中有一絲愧疚,心里暗暗自喜。
“疼么?”
“哎呦!疼死了?!彼救~突然抱起腳大喊。
“走吧,去醫(yī)院。”
“不用不用,一瘸一拐的太丟人了,我不去。”
“不行,這樣太嚴(yán)重了,再說,你是為了我才弄成這樣的,我?guī)闳??!?p> 司葉慌了神:“其實(shí)沒有那么痛,就是一丁點(diǎn)兒,只要走路有人扶著就行了?!?p> 本可以用法術(shù)立即恢復(fù)的,可看到慕疏為了他的傷這么著急,他反而想多受些普通人的苦,在充分體驗(yàn)生為人的不易時,因?yàn)槟車L到愛情的滋味,甘之如飴。
一向不用復(fù)習(xí)功課的司葉突然一節(jié)不落地開始自習(xí)。下課后,他對慕疏說要去自習(xí)室自習(xí)。
“找顧衣或者陸天,你給他們打電話不就行了?!?p> “干嘛???我有女朋友為什么要找他們?兩個大老爺們你扶我我扶你的,有毛病吧?”
慕疏又開始覺得他可惡了:“你毛病才多!誰扶不是扶???”
“喂,你有沒有良心?。课沂菫榱苏l才變成這樣子的?。俊?p> 慕疏自覺理虧,站起來便說:“行了行了,快走吧?!?p> 在走廊里,司葉故意走得很慢,雖然他落在慕疏身上的支撐力并不多,可慕疏還是筋疲力盡。
“你胳膊別搭我脖子上!”
“那不行,我摔倒了怎么辦?”
“我真是……”
“快點(diǎn)啊,別耽誤我學(xué)習(xí)?!?p> 自習(xí)室在五樓,慕疏扶司葉到三樓的時候,她再也扶不動了。
“不行,你自己撐扶手上去吧,我沒有力氣了?!?p> “鈴——”上課鈴響了,同學(xué)們紛紛趕到教室。
“快點(diǎn)啊,都上課了,你耽誤我學(xué)多少東西啊?!?p> “給顧衣打電話吧,我真扶不動你了?!蹦绞枳跇翘萆险f。
“真扶不動了?”
她疲憊地點(diǎn)點(diǎn)頭,“一步也走不動了?!?p> “那行。你別動。”司葉迅速俯過身,準(zhǔn)確地吻住了她。
一瞬間,慕疏覺得天昏地暗,她上空的空氣凝結(jié)了,就在一秒鐘之前。她體內(nèi)有一股暖流迅速涌上心頭,不等她喝退,就已經(jīng)占據(jù)了全身。
她無法控制那暖流的方向。
猛地,慕疏站起身,極慌亂地瞥了他一眼,兔子一樣跑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