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到公寓了?!?p> 方禹熄了火,從后視鏡里看了眼閉目養(yǎng)神的宋君,輕聲喚了下。
“嗯。”宋君從思緒中出來,有些遲疑得下了車。
“那總裁,我先走了?”方禹問他。
“好?!彼尉c頭,目送他離開然后轉(zhuǎn)身打量著眼前的公寓樓,眼神有一瞬間的疑惑。
這棟公寓離他的公司很近,走路只需要十幾分鐘的路程,比以前的別墅要近許多,小區(qū)外便有早餐店,超市很近,出行方便。
但他之前從未想過搬離那棟別墅,那里偏僻、安靜、遠離人群,并沒有什么不好。
實際上,這里的熱鬧更讓他有些無措。
“宋先生下班了?”這是同樓的一位劉阿姨,她剛接幼兒園放學的小孫子回來,手里還提著順路在超市里買的菜。
她笑瞇瞇得對著宋君打招呼招呼,很熱情。
宋君點頭,看著她走進電梯,然后幫她摁下了樓層。
“麻煩您了宋先生,南南啊,跟叔叔道謝。”劉阿姨輕輕拉了一下南南,南南便眨了眨眼睛,拿出了嘴里的棒棒糖,沖著宋君字正腔圓奶聲奶氣得道謝,“謝謝叔叔。”
“不客氣。”宋君又有些不自在了。
然后在小朋友的告別中下了電梯,他站在自己的那間公寓外,頓了一會兒,然后輸入密碼鎖開門。
在關上門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對面的那間公寓,那扇門在他搬進來后便從未打開過。
那里面,有住著人嗎?
進了屋,宋君換了拖鞋,然后坐在吧臺邊給自己倒了杯水。
他開始環(huán)視這間房間。
廚房是半開放式的,有一個小吧臺,放著咖啡機和茶具;茶幾旁的沙發(fā)很柔軟,放著同樣柔軟的抱枕……
簡單享樂主義的裝修。
卻不是他喜歡的風格。
但他適應良好,也沒有想過換掉,而是覺得這樣的公寓便是該這樣裝飾的。
宋君端著水杯坐在了柔軟的沙發(fā)上,從茶幾上摸過遙控器打開電視,是一檔財經(jīng)節(jié)目。
然后他就著這檔節(jié)目看了起來,看著看著,思緒開始飄了起來。
他搬進這間公寓是在一個月前,是第一次在遇夢咨詢室催眠后的下午,他搬進了這間公寓,然后當晚,他又開始做夢。
可他為什么會搬進這里?
宋君從茶幾下摸出了一個木匣子,上面便掛著鑰匙,然后他扭了下鑰匙開鎖。
入眼的是一張紙條,他拿開這張紙條,看下面一張:
在這里住下,三個月,你會知道你想要的答案。
字跡龍飛鳳舞,無比熟悉,是他的字。
那天從遇夢咨詢室回去的落上他在車里睡著了,而當他醒來時,他便置身在這間公寓。
紙條便放在茶幾上。
手機里還有方禹發(fā)來的信息:總裁,房間已經(jīng)打掃好,您的東西也已經(jīng)安置好了。
時間是下午兩點半,彼時他還在遇夢咨詢室。
脫下西裝外套的他沒有看到過這條信息,卻也記得自己從未吩咐過方禹整理這棟公寓。
他收了手機,開始打量客廳、臥室、衛(wèi)生間,床已經(jīng)鋪好、衣柜里的衣服是他常穿的,洗漱臺上也擺好了他慣用的洗漱品。
他將在這里住下,他坦然得接受了這個信息。
他的身體里有另外一個人。
他一直知道。
他的記憶部分缺失,身體里卻有另外一個人。
姑且將他稱作那個人。
在別墅時,那個人便偶爾會出來放風,他不會刻意得去隱藏自己的行蹤,也不會留下信息與他交流。
宋君本從未想過去探究他的存在,他很少出現(xiàn),他不會影響自己的生活和工作,甚至偶爾的決策比自己做得更好。
可在別墅的某一天,他突然開始做夢。
他的夢中有一個女孩。
她很生動,很美好,讓他想要靠近。
在夢里,他清楚得知道自己是在夢里。
他身處迷霧中,煢煢孑立,瑀瑀獨行。
他走了許久,那片迷霧依舊沒有邊際,而他也不曾因疲倦或乏味而停下步伐,他盲目而又執(zhí)著地直行,只因為有個聲音告訴他,讓他繼續(xù)走,那是他的聲音。
“走去哪兒?”沒有回聲。
他不知疲倦地在夢中行走,直到踏入一個院子,看到了一個女孩,旁觀她的成長。
他看不清她的模樣,卻覺得她再美好不過。
這樣的夢持續(xù)了一周,每一天,她都在長大:從上學到工作,她的情竇初開、她的悲傷快樂……
他以為這樣的夢境還會繼續(xù)下去,可夢境又突兀得消失了。
他開始失眠,開始想要重新做夢,想要見到那個女孩。
于是他找了方禹,讓他安排會催眠的心理醫(yī)生。
直到在厚厚一沓資料中,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一年多前見到的溫茹。
他的心選擇了她,他抽出了她的文檔。
催眠很成功。
他在僅有的十分鐘里看到了那個女孩。
但溫茹的催眠似乎也喚醒了那個人。
那個人第一次與他交流。
那個人留下紙條命令他住進這棟公寓。
他在此住下,并于當晚重新做夢。
他以為夢境會如以前一樣,作為旁觀者經(jīng)歷她的人生,可這天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她問:“你是誰?”
甜甜糯糯的聲音仿佛含了蜜糖。
依舊是片迷霧,周遭的霧氣未散,他的眼前卻站著一個稚嫩的小姑娘,六七歲的個頭,臉頰上帶著嬰兒肥。小姑娘披散著頭發(fā),仰著腦袋,烏溜溜的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對于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姑娘,他警惕地沒有開口。
“你好高哦,我看著你脖子好酸~”見宋君沒有答話,她撇了撇嘴,揉了揉脖子,伸手拽了拽他的褲腳,聲音軟軟地撒嬌起來。
宋君又看了她一會兒,他的身高對于她來說,的確過于高了些。
可她看著他,固執(zhí)地仰著頭。
又過了一會兒,他低下頭,他蹲下身,視線與她平齊,好讓她不至于那么艱難。
“你是誰?”宋君問。
“大哥哥,你長得好看,比爸爸還要好看些?!毙」媚锷焓置纤尉哪?,宋君皺了皺眉卻沒有避開,任由她摸上他的臉。
沒有想象中的厭惡。
除了失憶,宋君還有個病,抵觸異性接觸癥,不分年齡,但凡女性,只要觸碰他,就會產(chǎn)生厭惡心理,即便是他的母親。
而這個病也是在他選擇性失憶后留下的后遺癥。
女孩的手小小的,溫溫軟軟的觸感。
連他的心里都忍不住變得柔軟。
他看著眼前這小小一團,冷硬的眉眼漸漸放軟。
“而且呀,是我先問你的哦。”小姑娘先是滿意地笑了,然后又皺了皺鼻子一臉不開心地看著宋君。
她在等他回答。
“宋君,我叫宋君?!彼尉虼?。
“我叫――”小姑娘的嘴張張合合,可宋君根本聽不到那幾個字。
小姑娘見他仍然一臉疑惑,鼓起腮,愈發(fā)不開心。
煙霧再次彌漫,小姑娘被煙霧遮掩,宋君伸手要拉,卻什么也沒有碰到。
“下次見,大哥哥。”意識回籠時,宋君聽到了這句話。
這是他第一次在夢里聽見她的聲音,與她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