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茹在本子上簡單勾勒一個娉婷的少女后便坐在一旁打量著宋君的臉。
清醒時,宋君總是面無表情肅著一張臉,生人勿近的模樣;摘下眼鏡睡著后深刻的輪廓線條柔化開,倒是符合他這個年紀,他的眼圈泛青,過于白皙的皮膚讓他眼下的青色愈發(fā)明顯,多了幾分青澀和好笑。
只是,尋常也不會有人敢這樣細的打量他。
指針嘀嗒嘀嗒地走著,溫茹看著他方才坐的椅子,思緒飄遠。
三個月前。
那是時隔一年多的第二次見面。
是的,溫茹并不是第一次見他。
“宋先生?!睖厝徇t疑了一下,伸手,對于眼前的男人,溫茹不陌生,金融界的新秀,經(jīng)濟雜志的寵兒。
由于得天獨厚的樣貌,金融雜志的銷量劇增,因為這兒,也上了一回頭條。
“溫小姐?!彼尉c頭,然后握住溫茹了伸來的手,一觸即離。
“請坐?!睖厝愕溃謫柫司?,“宋先生介意茶嗎?”
見他點頭,這才倒了兩杯茶。
宋君坐在椅子上,椅子不高,長腿顯得有些拘束,他戴著金絲邊眼鏡,鼻梁高挺,劍眉星目,五官很深。
“有件事我很疑惑,”溫茹看著宋君,“宋先生為什么會聘請我作為您的私人心理咨詢師?”
她入行時間尚短,也并不是特別出名的心理醫(yī)生,而以宋君的身份,顯然自己不是他最優(yōu)的選擇。
“我相信溫小姐?!彼尉ь^,他的音色清冷。
金絲邊的眼鏡并沒有為他添份儒雅,只是愈發(fā)成熟冷峻,他的眼睛是幽藍色的,眼尾微微上揚,給人的感覺卻是深沉,甚至陰郁。
模棱兩可的答案,溫茹無奈地笑了笑。
“那么,宋先生,你想咨詢些什么?”溫茹低頭翻看宋君給的的資料。
“溫小姐熟悉催眠。”
溫茹訝然抬頭看他,他的眸光清冷,語氣平穩(wěn),絲毫不在意自己剛才說了什么。
“嗯?!?p> 是來催眠嗎?
溫茹點頭看著宋君,也不再翻看資料,溫柔淺笑,“事實上,會催眠的心理醫(yī)生很多?!?p> 宋君點頭,“我喜歡溫小姐的咨詢室的名字?!?p> 宋君翻著宣傳冊,修長的指在“遇夢”上點了點。
來這兒的人,都是為了夢境,宋君也不例外,只不過,他來,是為了讓夢更清晰。
思緒轉(zhuǎn)回。
分針走了一圈,溫茹打量著五官仍有些青澀的宋君,他的表情很平靜。
宋君家大業(yè)大,公事繁忙,溫茹作為宋君的私人咨詢師,也并不是常見到他,今天才是溫茹正式成為宋君的私人咨詢師后的第三次見面。
也是溫茹第一次為他催眠。
根據(jù)他提供的資料,宋君失眠多夢不是近來才有的事。
兩人也曾通過電話討論過夢的事。
只是據(jù)他所說,夢里光怪陸離,醒來后,卻全然不記得。
也便沒有一探究竟的想法,那兩次來,也是一個月前的事,溫茹不過陪著他看了些一些客人愿意公開的夢境記錄,也看了一些關(guān)于夢的畫作。
倒是一直沒有再提到催眠的事情。
想也正常,人總是愛惜羽毛,更何況是宋君這樣的半公眾人物。
于溫茹來說,只有一個客戶,養(yǎng)眼、事少、薪資高。
她是樂于享樂的。
這樣想著,床上的宋君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
他微微蹙了眉。
溫茹看了看表,時間過半。
他在夢里,宋君清楚得知道自己在夢里。
眼前是一大片霧,他往前走,霧氣便也跟著往前走,可與其說是他在主導(dǎo),不如說是霧氣在推動著他向前走。
他看不清兩邊的情景,甚至看不清腳下的路,心底卻沒有一絲害怕,因為他知道,他的心告訴他他想去那里。
那是一個院子。
宋君突兀得便到了這個院子里,沒有經(jīng)過任何門,也沒有看見圍墻,肉眼可見處霧氣未散。
而他向前一步,眼前便開闊一些。
霧氣中有著靜止的東西。
顏色比別處深重一些。
他向前了一步,霧氣散開了些,是一張石桌以及四張石凳。
他走近了些,才看見石桌面上刻著深淺不一的紋路,有著某種規(guī)律。
象棋?不是。
圍棋?不,也不是。
是飛行棋。
他曾在夢中見過,很特別,這讓他不由得彎了唇,眼中也染上了些許笑意。
他忍不住伸了手,可奇怪的是,他能觸碰到棋盤,而這,是以往他不能觸碰到的。
因此,不由得蹙了眉。
溫茹正觀察著宋君的表情,見到他微微蹙眉。
“怎么了?”
溫茹的聲音從遠方飄來,宋君愣了一下,回答,“我能觸碰到東西了?!?p> 溫茹一邊做筆記,一邊道:“這里是你的意識領(lǐng)域,你能觸碰到一切你想到的東西?!?p> 宋君愣了一下,而后便看見自己手上多了一枚飛行棋。
這是他想到的。
可他并不想下棋,他皺了下眉頭,又讓飛行棋消散。
見手里空無一物,這才舒展了眉宇。
溫茹見他舒展了眉宇,微微挑了眉,問,“能描述一下你所處的空間嗎?”
“是一個院子,有一張刻著飛行棋的石桌?!?p> “很特別。”溫茹的聲音染上了笑意。
“嗯。”宋君點頭,而后向石桌后方看去。
原本的霧氣散去,那里是一架秋千。
一如他之前夢到的模樣。
宋君走了上去,“這里還有一個秋千。”
溫茹點頭,在紙上勾勒了秋千架。
過了一會兒才聽見宋君又開了口。
“這里很安靜,但沒有人?!?p> 聞言,溫茹說:“你試圖想象一下,你想見到的人。”
等待了幾秒鐘,溫茹聽到他開口,“不行,還是沒有人?!?p> 他的聲音似乎有些委屈。
溫茹抿唇:“很抱歉不能幫到你,那么,你要醒來嗎?”
“不,我想再待一會兒?!彼尉屏艘幌虑锴В粗蝿?,開口。
“好的,”溫茹看了一下表,“宋先生,你還有一分鐘的時間。”
“好的?!彼尉c頭,坐上了秋千,沒有晃動,目光掠過前方的石桌,向更遠處看去,目光所至,霧氣稀薄,那里又一棟房間,門緊緊得合著。
“宋先生,宋先生。”
溫茹的聲音再次傳來。
是時間到了。
霧氣又開始聚攏,眼前的景物在慢慢淡化,先是身下的秋千,而后是石凳、石桌。
可宋君卻依稀看見一只手輕輕推開了門,露出了紅裙的一角。
“宋先生?!睖厝惴泡p了聲音又喚了一聲。
他的意識已經(jīng)清醒,身體仍舊平躺在床上沒有動作。
然后,睫羽輕顫,他睜開了眼睛。
灰藍色的眸子迎著燈光讓溫茹驚艷了一下。
溫茹這才開口,“很抱歉?!?p> 宋君搖搖頭,從床上坐起,而后下來,“不,我見到她了?!?p> 溫茹愣了一下。
宋君卻沒有解釋,低頭套上鞋子。
恰逢鐘擺聲響了三下。
宋君站了起來,拿過衣架上的西裝外套,“時間到了,溫小姐,再見。”
溫茹只愣了一下便微笑開口,“嗯,再見宋先生?!?p> 宋君的脊背挺直,西裝一絲不茍,如同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