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還是正月,家塾學房仍然在放年學。因此,賈蘭都在李紈屋里的小書房,準備著下個月開始的童生試。
童生試是取得生員資格的入學考試,分為縣試、府試、院試,是讀書士子的進身之始。童生試中的縣試在二月舉行。
眼下,賈蘭已背全了四書,不是刷考題就是仿范文,算是最后的臨時抱佛腳吧。最要緊的,是記住不能在文章里出現的諱名,比如先師孔子的圣諱、已故皇帝的廟諱、當今皇帝的御名等。
這時,丫鬟碧月悄悄走了進來,說道:“蘭哥兒,大奶奶喊你出來,有事情說?!?p> 賈蘭于是放下了書本,來到了書房外面的正廳,卻見廳里除了李紈外還有一個人,竟是舅舅。原來,賈蘭的舅舅特意跑來一趟,是為了交代明日去縣署禮房報名的事情。
下個月舉行縣試,縣署提前一個月公告了考期。明日,童生便開始去縣署禮房報考縣試。禮房隸屬知縣衙門,負責辦理祭祀考試等事務。
賈蘭的舅舅說,明日將帶著李陟過來,讓李陟和賈蘭一起去報名,舅舅今日自己先過來,一是讓賈蘭有個準備,二是問賈蘭有沒有跟誰約好了互結,如果沒有的話,就都讓李陟從他的學堂里找了。
原來,參加縣試的報考人在報名時,除了要填寫親供的履歷外,還要有互結和具結。
親供的履歷,既是自己的姓名、年歲、籍貫、體格以及容貌特征,同時填寫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的存歿履歷,過繼的人要寫本人親生父母三代。
互結即五童互結保單,也就是考生取具同考的五人,寫具五童互結保單,作弊者五人連坐。具結即請本縣廩生具保,也稱之為認保、廩保,保其不冒籍、不匿喪、不替身、不假名,保證身家清白,非娼優(yōu)皂吏之子孫,本身亦未犯案操踐業(yè)。
完成以上,方準考,名冊分存縣署。
五童互結,賈蘭和李陟肯定沒問題了,便還要再找三個值得互結的童生。李紈的意思是,賈府家塾的學子頑鬧得很,真有心思報考縣試的恐怕沒有幾個,不如都在李陟的學堂里找,這樣也不怕誤了李陟的考試。
賈蘭心想,自己在家塾里除了賈環(huán)和賈菌外,也認不得其他人了,賈環(huán)似乎確是沒有心思報考縣試,不過賈菌卻是一心一意想考的,還信誓旦旦要把金榮給比下去呢!
于是,賈蘭向舅舅和李紈提及了賈菌,并說他們年前在家塾就已經說好了,年后報考縣試時要互結一起參加的。賈菌是榮國府的嫡派重孫,其母婁氏也守著寡。李紈對賈菌的為人也早有耳聞,知道賈菌雖然淘氣但卻是有大志氣的人,便也覺得無妨。
這樣一來,這邊賈蘭和賈菌兩個,那邊李陟再找兩個就夠了。舅舅讓賈蘭今日之內去找一下賈菌,一起做個準備,明日會再來接他們一起去縣署禮房。賈蘭的舅舅交代了這些事情后,便走了。
賈蘭領著丫鬟碧月,親自送舅舅出了榮國府的大門。舅舅坐上馬車離去之后,賈蘭又領著碧月一起往賈菌的家去了。賈菌的家距離榮國府不遠,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宅子,看不出來與榮國府有什么關系。
這幾日,賈菌幫著母親婁氏招待親朋好友,差點忘記了報考縣試這檔子事,對于考試的準備自然也沒有齊全,不過他卻也不急于今年就考上,在他的計劃安排里,只要九年之內考上生員,就算是把金榮給比下去了。
賈蘭主要是來告訴賈菌,要他好好準備明日一起去報考縣試。賈菌卻把賈蘭拉進了屋里,又是倒茶,又是拿出點心,直言賈蘭是他最好的好兄弟,一定會跟賈蘭同舟共濟,共赴考場。
賈蘭告訴賈菌,明日他舅舅會來府里接他,他的表兄弟李陟會另找了兩個童生互結。賈菌表示一切聽賈蘭的安排,明日會早早地去榮國府等候,同賈蘭一起隨他的舅舅一起去縣署禮房報名。
賈蘭同賈菌說好之后,便起身要回府。此時,丫鬟碧月正與賈菌的母親婁氏說話,臉色通紅,一副嬌羞的樣子。碧月見賈蘭要走了,立即奔了過來,隨賈蘭一起往門口走。賈菌一路送到了門口,才招手別過。
回府的路上,賈蘭問碧月,剛才和賈菌的母親婁氏說了些什么?碧月只答了句“沒什么”,卻又羞澀地低下了頭,讓人覺得分明有什么。賈蘭也不多問,女人之間的談話就是如此捉摸不透,反正怎么問都是問不出來的。
到了府里,賈蘭突然想到,要不要跟賈環(huán)說一聲呢?雖然沒有邀請他一起報考縣試的意思,但畢竟都在一起上學,在府里也還算親近,若是自己不聲不響報考了縣試,而沒有跟賈環(huán)說一聲,約了賈菌卻撇下了賈環(huán),遭不住賈環(huán)以后會因此而疏遠了自己。
這樣一想,賈蘭便決定去找賈環(huán)。賈蘭領著碧月來到王夫人院的趙姨娘屋,卻從丫鬟彩霞的口中得知,賈環(huán)去了薛姨媽的屋里玩去了。于是,賈蘭又輾轉來到了薛姨媽的屋里。
元宵那天,賈環(huán)因病沒有出現,這之后的幾天里,賈蘭只見過一次賈環(huán)。當時,賈蘭問賈環(huán)無緣無故為何就病了?只是簡單地這么一問,賈環(huán)卻不耐煩了,說別問了,病了就是病了。賈蘭只好不追問了,真沒工夫管這些破事。
賈蘭這會兒心里想著,賈環(huán)怎么去了薛姨媽那里,直到來了薛姨媽的屋里才知為何。
原來今日,薛寶釵和香菱、鶯兒在趕圍棋作耍,賈環(huán)正巧見了也說著要玩。寶釵素日看賈環(huán)也如寶玉,并沒他意,今兒聽他要玩,讓他上來,坐在一處玩。
賈蘭湊上前去,一問得知,這一注要十個錢呢!李紈可沒有給他多少零花錢,賈蘭囊中羞澀,沒敢玩,只好在一旁觀看。這一看就忘了正事,也不想回書房備考了,反正都是臨時抱佛腳,還有一個月呢!
只見頭一回,賈環(huán)贏了,心中十分喜歡,誰知后來接連輸了幾盤,就有些著急。趕著這盤正該自己擲骰子,若擲個七點便贏了,若擲個六點也該贏,擲個三點就輸了。因拿起骰子來狠命一擲,一個坐定了二,那一個亂轉。
鶯兒拍著手兒叫“么!”賈環(huán)便瞪著眼,“六!”“七!”“八!”混叫。那骰子偏生轉出么來。賈環(huán)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來,就要拿錢,說是個四點。鶯兒便說:“明明是個么!蘭哥兒看著呢,蘭哥兒可以作證。”
賈蘭頓時驚了,鶯兒竟然讓他來作證,早知道就不旁觀了,浪費時間不說,還要當證人。鶯兒是薛寶釵的貼身丫鬟,那可是得罪不起的。
本著幫理不幫親的原則,賈蘭如實作證道:“沒錯,是個么!環(huán)叔叔,你別耍賴呀!”
聽賈蘭這么一說,賈環(huán)變得面紅耳赤,一副想動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