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小流大人，這些人犯······”邱大人指了指后面的那一干人犯以及馬車內(nèi)藏的證據(jù)。他也不傻，跟著去搜了那些證據(jù)，又跟著白正安去查了一晚上的東西，憑他在官場摸爬打滾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yàn)，他怎么可能猜不出一星半點(diǎn)呢？

　　溯流淡淡看他一眼：“那邱大人想如何安排？”

　　邱大人毫不客氣地搓了搓手掌：“這事要成了便是大功一件?？蛇@功也得有命去領(lǐng)不是，沒準(zhǔn)一不小心便成了心懷不軌，蓄意謀害的歹人，這首尾分隔兩地那還是小，畢竟是為了咱們陛下效忠，心里自是一百一千個愿意，可你瞧瞧我這些個弟兄，大家都是有爹有娘，有妻有子的，我一個人愿意總不能還拉上他們一塊兒不是？”

　　溯流盯著前方的地板，腦海里回蕩的竟然是自己與木材在院中打鬧，在白府欺壓王蘇，在那翠倚閣千方百計試探何潑皮的日子，他忽地生出一絲絲不耐煩的念頭，他暗暗地給了邱大人一個眼刀，心中暗想道：這人怎么廢話怎么多！打的些什么鬼主意，彼此不都一清二楚嗎？

　　腦海里漸漸清明，耳邊沒那嘰嘰喳喳的蒼蠅聲后他敷衍地點(diǎn)了個頭：“進(jìn)去吧。只是院子小，不夠房分，自己找地兒帶著去?！?p>　　“好嘞好嘞！”邱大人忙不迭地應(yīng)下，招呼著他的弟兄將人帶進(jìn)去。

　　“大人大人！”再次認(rèn)清那熟悉的面孔時，溯流一愣招手讓輸送的人將他放了過來。

　　“都說那什么大人一言，什么馬都難追。咱們不都說好了嗎？事了后便會原諒我們的，只要沒犯大事，那啥法不責(zé)眾，怎的現(xiàn)在啥都不算了呢？怎就不算了呢？”昨夜那事一鬧，一時誰也沒留意何潑皮的事，待回過神來都被求功心切的邱大人一并帶了回來。

　　好在兄弟幾人并不知何潑皮是一路人，劉哥雖知道卻也逮著他訓(xùn)，念叨他叫他不聽事，如今東窗事發(fā)不也還是聚了一塊兒，接著便是句句罵起了他們幾人忘恩負(fù)義。牢中的兩守衛(wèi)雖將其待他們幾人不菲之事說了出來，可有了劉哥的開脫，加上何潑皮誠心地致歉，倒也沒怎么為難他

　　敬著他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雖是一時糊涂幫著人為非作歹，但還是懸崖勒馬，舍己救了自己兄弟，溯流對他的臉色還是溫和些，輕拍了拍他肩以示安撫：“沒事，這釋放同犯的事總還是要過過場的。既然掌柜說了保你們無事，那必定無事，心安了吧?！?p>　　何潑皮心生懷疑，睨了一眼卻又不敢再說什么，可自己和兄弟的小命還握在他們的手里，咬牙便是一跪，壯著膽子帶了鐐銬的雙手輕輕拉住了溯流的衣角，眼見著上面落了個印子又連忙懊惱地收了回來：“小人相信大人，大人定當(dāng)不會誆騙小人！”

　　溯流輕輕一嘆，將其扶起輕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嘴中不忘打趣道：“放心吧，我還等你和牡丹姑娘的喜酒呢！”

　　何潑皮赧然一笑，好半晌才恭迎道：“大人親臨，我等不甚榮光。”

　　護(hù)送的守衛(wèi)將人送走的七七八八，先送完了的那人看了周圍忙碌的伙伴，又朝著這方向望了一眼，罵了句娘又換上了笑諂媚問道：“大人可還有何要問？”

　　溯流睨了眼何潑皮，自袖中拿出了幾塊銅板吩咐道：“好好招待著?！?p>　　“好嘞好嘞?！蹦侨诵Φ妹佳蹚潖澆灰娍p隙接過銅板，諂媚的臉更是緊皺了起來朝著何潑皮學(xué)著樓中小二迎客展臂一請道：“公子這邊請?！?p>　　何潑皮抿了抿唇，朝他微微頷首得溯流再次肯定方嘆了口氣隨那人進(jìn)去。如今已是身不由己。

　　“流公子，婆婆見你久不歸便派我來邀您回去用膳。不知公子可處理好了？”遠(yuǎn)處一個丫鬟裝扮的姑娘候了好一會兒，見他不忙便過來問道。

　　聽聞阿婆等著他，溯流點(diǎn)了點(diǎn)頭，加快了步伐，忽地想起了蕭洛，腳步微停，將護(hù)送何潑皮的守衛(wèi)喊停，吩咐了身旁的丫鬟將他們帶去后院等著便離去了。

　　晚飯還是之前那個小廳，蕭洛與溯影本也不常說話，如今兩人鬧了矛盾卻是為了粉飾太平，話多說了幾句，阿婆只當(dāng)不知，伴著溯流的插科打諢，蘇瑾適時捧場陪她歡喜地用了這洗塵宴。

　　將她人一送走，場面忽地便冷了下來。蕭洛睨了一眼溯影，碗筷一放便道：“飽了?！?p>　　溯影手一頓，等著他離去也不怎么動筷。溯流又問了幾次原因，溯影也只搖頭假作不知，后來實(shí)在撐不住溯流了，干脆一撂筷子連話也不留便走了。

　　“你不說回來阿婆會處理的嗎？”人一散，蘇瑾也沒什么食欲了，盯著面前的那一碗大肘子，筷子卻怎么也不想抬起了，蕭洛的飯還沒用到一半呢。

　　“我怎么知道啊，以前我們之間一鬧脾氣，阿婆總能看出來，阿姐和掌柜兩個解決不了的都是她處理?！彼萦耙财婀?，戳著碗里的飯忽地福如心至，稀奇道：“難道是我們出去磨練了一番，這戲唱得阿婆也看不出來了？”

　　蘇瑾哪里知道，只抱著自己的碗搖頭，心里念叨的是蕭洛雖然身子看著清瘦，可在牢里的時候心情歡喜了能用上一碗半的呢，如今必然是餓得很。

　　“可阿婆也不至于視若無睹啊，他們兩又不常鬧，還能做到習(xí)以為常不成？”溯流自己就先搖頭否定：“不可能?！?p>　　“是啊，不可能?！碧K瑾也點(diǎn)頭贊同道。

　　“所以現(xiàn)在怎么辦呢？”

　　兩人抱著自己的碗久久不動筷，互對一眼又相互聳了聳肩，可憐了旁邊候在的丫鬟。

　　眼見著廚房里的人又來催了，候著的丫鬟頂著壓力來輕聲問道：“兩位公子可好了？”她指了指外邊的天色，示意：“如今天色不早了，后廚嬤嬤都還要回家照顧大孫子，已經(jīng)來催了幾次?！?p>　　“去吧去吧?！彼萘鲗⑼肟暌粧?，移了板凳便去一旁待著了。念著是自己拖累了他們至今不能歸家，心中有愧便幫著收拾了一下屋子。

　　丫鬟受寵若驚，雙頰都染上了淡紅，軟著嗓子，眼都不敢抬道：“多謝王公子。”

　　蘇瑾看著莫名，擺了擺手便搬著椅子去了溯流身旁，見那傻瓜竟傻愣愣的，手在他眼前擺了兩下都沒喚回神，蘇瑾不由打量起了在廊中施施然離去的倩影，回想起自己方才見到的小臉蛋，雖不驚艷但也算得上清麗可人。

　　蘇瑾的腦子猛地便演上了一出傲嬌說書先生戀上清麗小丫鬟的戲，恰逢小姑娘轉(zhuǎn)過頭見著蘇瑾直勾勾地盯著，臉更是羞紅了一片，腳下的步子邁的更小了些。

　　蘇瑾一看，心中更是肯定了幾分，兩人郎有情妾有意，連那姑娘都舍不得離去。只是不知道溯流擔(dān)心什么，姑娘雖然身份低了些，但掌柜、溯影、阿婆顯然不是會計較這些的人啊。

　　“喜歡就去追啊，明擺地郎情妾意怕什么？”蘇瑾擔(dān)心他是身在局中不如她這旁觀者門清，一把拍了溯流的肩鼓舞道。

　　溯流奇怪地盯著她，嫌棄地將她手撇去了一旁：“瞎說什么呢？我是看那丫鬟的衣衫想起了木材，想著怎么才能用木材的事讓他倆把事給說出來?！?p>　　“這倒是個主意。”蘇瑾也正了臉色，吊兒郎當(dāng)?shù)淖雠墒樟嘶貋?，靠在桌子旁開始思考了起來。可他們連繩子的結(jié)在哪都不知道，更妄論解結(jié)了。

　　“管他呢！先把他倆聚一堆再說，木材的事不能再拖了！”溯流干脆一拍板定了。

　　兩人一人去尋溯影一人去尋蕭洛。事情分好后，溯流一撩袍子便飛奔了過去。蘇瑾溫吞吞地跟在后面，摸去了蕭洛房門，遠(yuǎn)遠(yuǎn)便見著黑蒙蒙一片，顯然主人不在家。

　　奇怪，人會去哪呢？

　　去后廚問了兩個還在忙活的仆人，都說沒看見。蘇瑾只覺腦子一黑，滿眼抓瞎，這么大個院子她要去哪兒找??？

　　嘆了口氣，到底還是將后院翻了個底朝天，最后只好偷摸著去阿婆了。

　　“瑾哥兒尋啥呢？”頭還沒探進(jìn)去，便見一個嬤嬤扶著阿婆站在后邊。眉眼彎彎和藹地問道，“剛后廚的人來領(lǐng)錢，說你將這后院都給翻了個遍，便連邱大人那都沒落下，這是在尋啥呢？”

　　蘇瑾心一咯噔。蕭洛、溯影鬧得再兇都不愿意讓阿婆知道，她又哪有那膽子說啊。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話有什么不可以跟阿婆說的？這院子的一草一木阿婆可都清楚，沒準(zhǔn)阿婆能幫你尋找呢？”阿婆也不惱，只是溫柔地再問了一遍。

　　蘇瑾不禁慶幸如今已入夜，掩住了她滿頭的汗，她摸了摸鼻子，垂著眸道：“有些事要掌柜處理，是在尋他?！?p>　　“哦，這樣啊······”

　　“是的，婆婆?！碧K瑾心慌的很，偷偷抬眼瞄了一眼阿婆，見她滿臉慈祥，心中更是難受得緊，兩手扣著的衣角更是緊了起來，遠(yuǎn)遠(yuǎn)瞧著倒像兩個怪婆婆欺負(fù)著一個小姑娘似的。

　　嬤嬤倒吸了口氣，將險些溢出嘴角的笑意咽下，挨了阿婆一眼瞪。阿婆揉了揉自己的眉角，嘆了口氣猶豫道：“我也不太確定，洛哥兒小時候吧被他師父罰的狠了便喜歡往那大堂的正中屋子跑，后來大了，他干脆將那二樓劈了個屋，有事了便往那處跑。”

　　“真的？”蘇瑾?dú)g喜地抬起頭，傻傻地問了句。

　　“真的。”阿婆也不嫌煩，嘴角彎了彎應(yīng)道。

　　蘇瑾匆匆說了句急事，告了別便馬不停蹄地奔了過去。阿婆望著嘴角的弧度是怎么也下不來了。

　　“主子明明知道，為什么還要由著他們這般胡鬧？”阿婆身旁的嬤嬤疑惑問道。

　　待蘇瑾的身影漸漸消失，阿婆闔了闔眼歇息了片刻，方幽幽嘆了口氣：“你也不是不知道，照我阿姊那般我們怕是沒那福氣陪他們到老了。好歹也是我看大的孩子，流哥兒、影姐兒是姊弟，只有洛哥兒是孤家寡人的，他看著是性情淡薄但卻是和我阿姊最像的。就當(dāng)盡了我這婆婆的職份，給他尋個暖心的人，日后我們走了他們這個死心眼才能好好地過下去，好好地過下去。”

　　提起蕭洛他們的師父，嬤嬤便也噤了聲。等著阿婆說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撫，待她緩過勁了再將滿身疲勞的她安穩(wěn)地扶了回去。

　　溯流他們走后，這五銀鋪便掛了歇業(yè)的牌子。走前雖整理了一下，但到底大半個月無人打理，落了不少灰。蘇瑾摸到了樓旁忽地想起了什么，推開了前門便溜了出去。說來這樓的落座也是奇怪，后門出的是煙柳巷，夜夜聞笙簫，大門卻是貧人街，夜夜是煙火氣，時不時唱著幾首世事無常，人間別離。

　　“掌柜？掌柜？”蘇瑾三兩步奔上了樓，摸著黑尋到了正中房間，本想一把推進(jìn)去，鬼使神差地忽地便停了下來，頭輕輕靠到了門上聽著里面的動靜，只可惜一片寂靜，靜到她開始懷疑書中說的實(shí)物傳聲可是假話。心里暗暗咒罵了幾句不靠譜便輕輕叩門喚道。

　　“吱呀?！遍T應(yīng)聲而開。

　　“是你呀？”蕭洛好笑地睨了她一眼。她怕是還不知道自己險些在鬼門關(guān)走上一趟了吧？要是她不及時叩門，蕭洛便要將做刺客處理。門一開，手上不知輕重，誰也不知道后果。細(xì)細(xì)一想，蕭洛心里忽地便嘆了句：幸好。

　　“是我。”來時興沖沖，如今乍然一見，蘇瑾便覺著嘴巴不利索了起來，也不知曉該說些什么。

　　“哦，對了，晚膳見你沒怎么動筷給你帶了些包子?！碧K瑾抖了抖自己懷中的包子，“說起來還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那邊溯流還在等著，我也就不好走遠(yuǎn)，就近買了點(diǎn)包子，你放心我都試過的，挺好吃的。”見他還是不接，蘇瑾連忙解釋著。

　　“我不餓。”蕭洛搖了搖頭，“溯流尋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