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手一抖,心微虛,故作不明,佯裝帶著些許怒意問道:“掌柜此言何意?不過是品一番好茶,若是委屈便罷了!”
“呵。”掌柜輕嗤了一聲,抬手拿起茶盞,微微揭開茶蓋。果然茶如其名,瞬時蘭花清香四溢,且觀其茶色確實(shí)清澈明凈,是壺好茶。
掌柜捏著茶蓋,輕撫了三下,端至鼻邊,細(xì)嗅了一下,嘴角微勾,眼底閃過一絲嘲弄。接著放至嘴邊,欲飲下,卻又放到了桌上,接著又端起。
蘇瑾的頭隨著他的一舉一動來回擺動,甚是疑惑。見左右無人注意,偷偷踮起腳尖,瞄了一眼。
茶色清透,確實(shí)好茶無誤啊。
如此重復(fù)三次后,掌柜終于再次放到嘴邊,啟唇輕抿了一口。
眼角余光終于注視到李尚那忽然放松的臉部肌肉。
他搖了搖頭,在李尚意料之外的目光中又將茶吐至杯中。
溯流及時遞上一塊手帕。
掌柜接過,輕抹了抹嘴角后,方道:“尚書大人的汀溪蘭香果真是好茶,即便未配上朝露亦是唇齒留香?!?p> “那……”李尚暗松了口氣,正想問他為何如此。
他便打斷道:“只可惜大人暴殄天物,擅自加了料進(jìn)去?!?p> 蘇瑾恍然大悟。
溯流上前,將掌柜那擦了嘴的帕子接過,復(fù)又遞上一張,予他擦拭自己手。
李尚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對上掌柜的云淡風(fēng)輕。他所幸亦將自己那偽善面具撕掉:“既然掌柜你也看穿了,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千方百計誘我前去,想必不只是為了救治我兒吧?你們?nèi)绱?,究竟有何所求??p> 原來李尚深知不會天降餡餅,天下絕無免費(fèi)午餐,便想先下手為強(qiáng),誘掌柜飲下只有他才有解藥的毒藥,如此他便能掌握主動權(quán),更不必怕掌柜將李尚麗娘之事穿出。
只是不想被識破,那便只能打開天窗說亮話,大家提前講條件講清楚明白。
蘇瑾也好奇掌柜他們以李生麗娘這般牽引,究竟意欲何為,便神采奕奕地望著掌柜。
掌柜卻接過手帕,不發(fā)一言,細(xì)細(xì)地將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抹干凈,仿佛剛剛碰過了什么臟東西似的。李尚看著他的怠慢,心下更是不滿,正欲開口。
適逢溯影前來匯報:“公子,已安排妥當(dāng)?!?p> 掌柜才把帕子還給溯流,看向李尚,如同看著一個跳梁小丑般道:“大人不必著急,該要的在下自然會取,如今你還是去看望你那放在心尖上的幼子吧?!?p> 語罷,不待李尚回答,掌柜便反客為主,親自在前方帶起了路。閑情適淡,恍然不是首次入門,甚至恍如正逛著自家后花園一般。
李尚一臉不滿地緊隨其后,蘇瑾更是期待不已地快速跟在二人身后,影流二人畢恭畢敬地在眾人后方靜靜跟隨。
又是穿過多道回廊,遙遙便聽到了那傳來的令人撕心裂肺的嘶吼聲。
李尚剎地變了臉色,之前的不滿早已被緊張,急迫代替,三步并兩步的快步往前奔去,至最后直接快速跑了起來。
影流二人緊隨其后。
蘇瑾豎著耳朵,只依稀聽見什么“李尚”、“恨”、“饒”。近了蘇瑾也聽全了這句話,原是“李尚,你個負(fù)心漢!我恨你!若有來世,我必不饒你!”
這句話意義深遠(yuǎn)?!柏?fù)心漢”一詞必然不肯能是李尚夫人所用,且據(jù)此前她對尚書府的了解,尚書大人與其妻可是京城中的模范夫婦。
尚書夫人乃將門之女,兩人一文一武,門當(dāng)戶對。婚后不過一年,尚書大人便喜得麟子,且麟子不過七歲,便能誦四書五經(jīng),是聞名京城的神童,雖不過三年后,因一場意外,長子不幸得仲永之傷,可尚書大人亦未嫌棄,悉心教導(dǎo)。
與夫人,更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從不流連花樓,以免傷夫人之心??梢娖浔厝徊粫撑哑浞蛉?。
聯(lián)想起之前的李生麗娘。蘇瑾把目光投向掌柜,疑惑問道:“此人莫非是麗娘?”
掌柜朝她勾唇一笑,不與回答。只沉默地抬步繼續(xù)向前走去。
不遠(yuǎn)處,是一塊掛著“酈晨軒”匾額的石拱門。穿過其,便是一座足有兩人高的假山。里面的嘶吼聲愈加逼近。
掌柜不過往前邁出了一步,便止住了腳步。以至蘇瑾猛地一頭撞上其背后。
雖然掌柜身著廣袖長袍,看似弱不禁風(fēng)。但蘇瑾不得不捂住自己鼻子,以行動證明這是假的。
蘇瑾紅著眼眶,含著淚水,不滿地控訴道:“掌柜的背是石頭做的嗎?”
掌柜轉(zhuǎn)頭,看她鼻子沒出血,挑了挑眉,將到了嘴邊的話吞了下去,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讓了一步。
蘇瑾不明所以,上前一步,把頭探出去,看了一眼。
“鬼怪神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古人誠,不欺我!”這是蘇瑾暈過去時的最后一個想法。
古香古色的庭閣中,正對外的是一潭清澈見底的池水,然此時,卻籠罩金光。正中是一身著綠衫的女子,頸部、腰部、腿部卻染著大片紅色!
她緩緩轉(zhuǎn)過頭來,卻見本該是頭顱之處,竟化為一個骷顱頭!蘇瑾細(xì)細(xì)一看,方見其手腳之處都是深深白骨!
更為可怕之處,卻是她身上腐肉尚未化盡,頸部一條血痕,其間血正如涓涓細(xì)流般滑出,腰部,腿部兩個大窟窿中血正不疾不徐的涌出,關(guān)鍵是一片猩紅之中竟還伴有一條條如米粒般的蛆蟲。
見蘇瑾望來,她身旁竟升起了半個未腐盡的頭,腐肉半耷的掛在其臉頰上。本應(yīng)是眼睛的兩個骷髏中,發(fā)出悠悠綠光,接著沖著蘇瑾張開了她半張血盆大口!
“??!”蘇瑾驀地驚醒,坐起。卻見自己竟睡到了一張極其簡陋的房中。
房的正中央,是一套黃木桌椅,對著的是一扇小窗。他的床靠在右方,床尾那旁是一個紅木衣柜。房內(nèi)除了兩個擺設(shè)的架子上放著兩個青瓷花瓶,便不見其他飾品。
桌旁,坐著一位滿頭華發(fā),身著古樸的老婆婆。見她醒來,便輕輕倒了杯水,端來道:“瑾哥兒,來,喝口水,潤潤喉。”
蘇瑾正要伸手接過,欲以水來平復(fù)一番自己方才激動的神情。
卻見自己手臂上的衣袖已不同昨日。臉色一變,低頭一望,便見身上的衣衫已換了一套,此時正身著著素白單衣。
蘇瑾顫著嘴唇,一把抓住婆婆的手,急切問道:“婆婆,昨夜是誰替我換下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