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盞茶的時間。
那亂石堆下,才有了動靜。
砰!
一只手驟然破石而出,手里攥著柄鋒利的飛劍。
緊接著,一個身影從堆石中掙扎而出,身上布滿了塵灰和碎石屑。
“咳咳咳……”
陳安神色無奈,他踉踉蹌蹌的腳踩沙石塵土,落地后,扭頭看著這被撞出的凹陷大洞,陷入了沉思。
“挑戰(zhàn)……失敗……”他苦笑的搖頭道,手中的飛劍扔在地上。
感受著渾身上下傳來的疼痛感,他齜牙咧嘴的蹲下身子,雙手環(huán)抱,一陣無言。
幸虧陳安是煉體修士,肉身強悍。
如若換做其他普通的煉靈境修士,這身板跟紙糊一樣,在疾速沖刺的前提下,轟然撞在堅硬的巖石上,恐怕會直接橫死當場。
“哎,算了,一個人丟人,總比在很多人面前丟人要好的多?!?p> 陳安在心里默默的安慰道。
他站立起身,望著已經(jīng)是夜幕的天空,邁步來到劍身上,靈力涌動,激發(fā)飛劍,身子連同飛劍緩緩升起。
陳安右腳前傾,下沉身子,眼中掠過一抹堅毅之色。
砰!
一團氣流在底下爆發(fā),掀起周遭的沙石塵土。
一道虹光驟然在平地間暴起,向著遠方,疾速的長掠而去。
靈真派內(nèi)的一座山峰上,府邸燈火明亮,豪華氣派。
兩位佳人,正在涼亭內(nèi),沏茶聊天。
一位長相甜美可愛,一位外貌美艷動人。
蘇嫣沫伸出白皙玉潔的手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品味著濃郁的濃郁的茶香在唇齒間彌漫開來。
唐甜雙手托著香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過意不去啦?”
一個輕柔動聽的女聲響起,蘇嫣沫唇角彎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美目看著正陷入思索的唐甜。
唐甜抿了抿櫻唇,半晌后,才緩緩的道:“守山門的弟子還是沒給我消息,陳師還沒回來。”
“或許人家有什么事呢?!碧K嫣沫又抿了一口茶水,美目里笑意濃厚。
“蘇姐姐,你壞,話里有刺,人家聽出來了?!?p> 唐甜眉頭微蹙,她語氣有些不滿的道。
蘇嫣沫不出聲,只是喝完茶水后,又自顧自的給自己沏了一杯。
“我也要?!碧铺疣狡鹱?,將茶杯遞在蘇嫣沫的面前。
蘇嫣沫笑了笑,動作輕柔的也給她沏了一杯。
唐甜端起放在嘴邊,還沒喝一口又給放回石桌上,
“不應該啊,陳師不可能不會大眾修士都能掌握的御劍飛行呀?”
長相甜美可愛的女子神色疑惑不解的問著坐在她面前的蘇嫣沫。
蘇嫣沫看著眼前這位好閨蜜,頓時覺得分外好笑,她唇角含著笑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這時,天邊有一道細小的微光亮起。
一柄長度相當于筷子般的短小飛劍熒光繚繞,拖曳著雪亮的長尾,破風而至,接著懸停在涼亭內(nèi)。
“來啦?!?p> 唐甜神色驚喜起身伸手握住。
靈力注入,飛劍劍身上閃爍著青色的陣法光芒,隨后消散。
一個聽起來較為年輕的聲音驟然響起。
“稟報唐師姐,陳師剛剛駕馭飛劍,回到靈真派?!?p> 聽到這句話,唐甜輕舒了一口氣,拍了拍胸脯,緩緩坐下。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芳香在唇齒間陡然綻放。
“看吧,肯定沒事?!碧K嫣沫欣然笑道。
唐甜輕哼一聲,“我就知道他會御劍飛行,還裝呢!這要是真按我給他的那枚玉簡來,早就直接活活摔死呢吧!”
蘇嫣沫默不作言,她靜靜的品著茶,看著涼亭外的皎潔月光,夜鶯在枝頭上鳴叫,心生愜意。
在一條青石磚鋪成的道路上,一個渾身衣袍沾染塵土的人影在邁步而行。
周圍路過的弟子不時將好奇的目光投向他,眼神流露出疑惑之色。
陳安感受到不少視線在身上停留,他雙手負在身后,神色泰然自若,閑庭信步的走向居所。
分叉路口在眼前顯現(xiàn),一道淡綠色的身影在佇立著。
他膚色白皙,仰天望著漆黑夜空的璀璨繁星,一雙丹鳳眼里流露出平靜之色,整個人流露出恬靜親和的感覺。
陳安看著那身穿淡綠色衣袍的少年,面帶微笑的邁步而去。
“小沐,等久了吧?”
張小沐神色一動,轉(zhuǎn)身看向朝他徐步走來的俊逸男子,露齒一笑,道:“不久,反正我也沒什么事?!?p> 接著他眼神驚訝,手指指著渾身衣袍沾染著塵灰的陳安,疑惑道:“陳大哥,你……你這是?”
陳安干咳幾聲,道:“沒事,出去外面不小心摔了一跤,沒什么可問的?!?p> 見陳安不想多提此事,張小沐點了點頭,便不再追問。
“小沐,此次我去外面,給你帶了小禮物?!标惏沧旖枪雌鹨荒ɑ《?,神秘的笑道。
張小沐神色好奇,問道:“是什么呀?”
“給你?!?p> 陳安從懷里掏出一個繡著金色眼瞳的儲物袋,遞給了眼前唇紅齒白的少年。
“這……”張小沐愣住,他接過這個儲物袋,上面繡著的金色眼瞳充滿了圣潔,朝陽的意味。
雙手不斷地摩挲著儲物袋,低著頭,眼睛睜大,一時間沉默了。
“嘿嘿,這可是我特意替你挑選的?!?p> “你看這上面繡著的金色眼瞳,寓意著持有者向往生的希望,向往朝陽,全力奔跑永不放棄,還有種自我鞭策的意味?!?p> “多好的圖案呀?!?p> 陳安一股腦將能說的都說了,心里都佩服自己的詞匯量了。
張小沐不說話,就是默默的低頭看著手中的儲物袋。
“你……不喜歡嗎?”
陳安見他沒有言語,將臉湊過去,小心翼翼的問道。
聞言,張小沐抬起頭來,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高興的道:“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p> 陳安拿出他的儲物袋,從里面掏出一個紫金色的音螺,笑瞇瞇道:“還沒完呢?!?p> 在張小沐驚喜的目光下,陳安將紫金色的音螺遞在他面前。
“這是音螺!”張小沐激動的快要跳起,他雙手捧住,大喜道。
隨即,他面露為難之色,抿著嘴唇,果斷的將音螺遞回去。
“陳師,這太貴重了,一個就要五十枚中品靈石,等我把儲物袋的錢還你,我在考慮買你的音螺吧?!?p> 聽到這話,陳安臉色沉了下來,他瞪大眼睛,笑罵道:“你傻呀!都說是送給你的,用得著你用錢買嗎?你這樣的做法是看不起我是吧!”
“沒有,沒有,我沒有瞧不起陳大哥?!?p> 張小沐神色焦急的連連擺手道。
陳安神色緩和了幾分,沉聲道:“那就收著!”
“可……可是我……我什么忙都沒幫上…....”
張小沐實在是過意不去,小聲道。
“張小沐!你是覺得我陳安送你東西是要讓你幫忙嗎?”
陳安大聲吼道,語氣已經(jīng)有了些怒意。
“朋友之間就不能送東西嗎?”
“你是我陳安的朋友,我就不能送你東西嗎!”
“你就不能好好收著嗎?非要磨磨唧唧的!”
“這是我送給你的!”
“你喜歡就拿著,不喜歡我就扔掉行了吧!”
陳安頭一次那么生氣。
張小沐作為他人生當中第一個好朋友,他就想對他好些,送他東西,就那么難嗎?
如果是他陳安被送東西,他肯定會立刻收下,誰也別想再討回去的那種。
看著眼前的俊逸男子怒意升騰,大聲呵斥著他,少年立刻呆立當場。
一時間,抿著唇,低著頭,睫毛輕顫,陷入了沉默。
陳安看著張小沐好像被嚇著了,連忙調(diào)整好自己的狀態(tài)。
他語氣變得緩和道:“小沐,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送給你東西,我們是朋友啊,這沒啥好曲解的吧?!?p> “收著吧,我也給自己買一個呢,你看,是黑白色的哦?!?p> 陳安拿出一個半黑半白的音螺出來,輕聲道。
“陳大哥?!?p> 這個一直沉默的少年低著頭,開口驟然叫了陳安一下。
“???”陳安疑惑的應了一聲。
張小沐霍然抬頭,臉上早已是兩行淚水滑下。
“我張小沐,家里窮,修煉天賦差,我也沒有朋友,能在靈真派結(jié)交一位朋友,我很高興?!?p> “當你說出自己是靈植師時,我嚇得避開,是你毫無偏見的攬著我,親和的主動跟我拉近關(guān)系?!?p> “我那時受寵若驚,當時的我內(nèi)心很驚喜,我為自己能交到這么優(yōu)秀的朋友感到高興?!?p> “可是,你太優(yōu)秀了?!?p> “你修煉天賦好,又是年輕的二星靈植師,前途不可限量,又是大勢力的天驕,背后有大把的資源和人脈關(guān)系?!?p> “而我呢?我是很聰明,可我修煉天賦太差了,老天爺太狠了,給我這一個聰明的大腦,卻給我這一具廢物身體,和這樣的一個家庭背景?!?p> “我命苦,我娘生我時難產(chǎn)沒挺住,我爹悲痛欲絕,導致精神恍惚,在河里打魚時不小心腳滑后腦磕到石頭,順著湍急的河流涌進山崖畔下的瀑布?!?p> “村里人找到我爹的尸體時,后腦勺還不斷溢出鮮血?!?p> “那時候,我才五歲??!”
這個膚色白皙,性格看起來靦腆的少年此時卻攥緊拳頭,朝著陳安大聲吼道。
聲音陡然凄利。
眼圈通紅的他,滿臉淚水。
“后來我被奶奶撫養(yǎng),村里的小孩見我沒爹又沒娘,沒少欺負我,我變得更加沉默了?!?p> “受夠貧困的我,內(nèi)心就是要改變命運,我就是想要出人頭地,成為名師,躋身上流社會!”
“可我這該死的身體,真是廢物??!”
“我考到了煉器高級技長資格證,那又如何?”
“我張小沐,要的是煉器師!煉器師!”
“我要成為名師!是名師??!”
少年仰天怒吼,他臉色變得有些猙獰,怒視著繁星密布的天空,好似在質(zhì)問老天爺?shù)牟还?p> 突然,他猛地看向眼前這個身姿挺拔如修竹的俊逸男子,臉上不知是哭還是笑。
“我能有你這樣的一個朋友,我真的很高興?!?p> “但我有時候躺在床上就在想,你陳安,那么優(yōu)秀的人,跟我這樣一個出身貧寒的孩子,做好朋友?!?p> “你是不是在憐憫我?”
“是不是在以你的優(yōu)越的家境和你絕佳的修煉天賦在嘲笑我?”
“我很怕,我真的很怕你是這樣的一副面孔??!”
張小沐伸出手指著陳安的臉,拼命的吼道。
“你今天送我禮物,我很高興,儲物袋和音螺,加起來都要一百枚中品靈石了,對于你是無所謂,對于我呢?”
“是我要勤勤懇懇工作好久好久好久好久……”
說到最后,他沒了聲音,只好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繼續(xù)道:“才能買到的東西,這時候我就在想了,你,陳安!”
這時張小沐伸出雙手抓緊陳安的雙臂,那哭得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陳安的眼睛。
“你隨意得到的東西,送給我,送給我這個沒錢沒勢的人?!?p> “送給我這個煉靈境一層,離跨過俗塵檻不知道要多少猴年馬月的人!”
“甚至是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煉器師的人!”
“我張小沐,真的不怕別人欺負我,瞧不起我,可我就怕別人憐憫我??!”
“我有我的驕傲,我的驕傲??!”
“你陳安,真的當我是朋友嗎?我真的很怕你是在憐憫我,把我當做是個可憐人你知道嗎?”
張小沐對著陳安大聲吼叫道。
那抓著陳安雙臂上的手,漸漸的滑下,好似將之前一直以來的委屈話都說出來了。
他無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抱住腦袋,將臉埋了進去。
少年不斷的發(fā)出抽泣聲。
陳安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只是眼神平靜的看著這一切,默不作言。
陳安雙手負后,抬起頭望向漆黑的夜空,腳下的少年埋頭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