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花滿樓休養(yǎng)了幾日,夜微瀾終究還是惦記著闕梵的傷勢。她去了當初她與闕梵下榻的客棧打聽他們的消息,然而一直毫無回音。好歹她守株待兔了些時日,便在客棧里遇上了清流的人。
夜微瀾立馬沖到他們一行人面前,“闕梵呢?”
清流的人瞥了她一眼,倒也沒有與她過招的意思,便徑自繞過她走進了客棧。只見幾名弟子上去他們曾經(jīng)呆過的房間收拾行李,另有一名留在原地跟掌柜的辦理退房的手續(xù)。
夜微瀾一時氣結!
夜微瀾自然不會當這些人的視若無睹一回事兒。她又跑了上去,擋在那個正辦理手續(xù)的清流弟子面前,“闕梵呢?還有那個該死的絕塵呢?”
清流弟子依舊把她當成空氣,絕對不招惹。
夜微瀾胸懷海納百川,當然也容得下百川般的鬼點子。她直接提氣在客棧里與清流弟子交起手來。她并沒有奪命之心,只是想要給清流弟子點麻煩。清流弟子每次下狠招都被夜微瀾輕描淡寫的化了開去,心中不由惱怒。而在樓上廂房收拾的清流弟子聽著聲響也隨之一躍而下加入了戰(zhàn)局??蜅1粩嚭偷秒u飛狗跳,掌柜的卻是敢怒不敢言,誰敢上前拉架啊,不怕一個巴掌被拍飛啊。
清流弟子好歹正派之人,倒是顧忌著百姓,不想太過張揚。夜微瀾卻不是這么想,反正老子有錢,老子有時間,老子只要不殺人不傷人便是了,哪里管什么規(guī)矩,自然是無所顧忌了。
清流一眾弟子被夜微瀾胡攪蠻纏,自然耽誤下了不少時間。
其中一個弟子終究忍不住,忿忿道:“夠了!你這個妖女,不要給臉不要臉。闕梵師兄身受重傷,要回清流治療養(yǎng)傷,而且眼下皇宮的事情解決了,絕塵師兄與一眾弟子自然是要趕回去復命的?!绷硪粋€弟子見狀又插了句嘴,一副大義凌然的模樣:“就是,別瞧著清流不殺你,你就以為我們清流好欺負!我們不過是不想以大欺小,想給你個改過自身的機會……”
夜微瀾看著一行人欲要長篇大論正義之道時,她適時出聲阻止了他們的絮絮叨叨。
“我要見闕梵,我想要知道他的傷勢如何!”
清流弟子不由嗤笑,“只怕闕梵師兄卻是不想見你的。你和你的同伙干過什么,你們自然是清楚的,還請回去吧。”
“你!”夜微瀾下意識想要懟回去,卻想起了那夜他為絕塵擋下一劍時,那雙錯愕又悲慟的眼神。他微微偏首,望進了夜微瀾的眸子里,那樣的悲痛欲絕,那樣的蒼涼無望,那樣的后悔莫及。是的啊,也許在那一剎那,闕梵就已經(jīng)后悔了,后悔與她相識,后悔與她糾纏不清。
她突然沒有勇氣,沖到他的面前,如同往日一般嬉笑怒罵,胡攪蠻纏,向他撒歡求愛撫。
夜微瀾幽幽嘆了口氣,清流一行人以為她終于死了心的時候,她又抬眸,一雙眸子閃爍著執(zhí)拗的光芒。
“幫我轉告闕梵,今晚我就在集市廣場的皮影戲場子等他,不見不散?!?p> 說罷,她便轉身離去,不再死纏爛打,留下一群錯愕的清流弟子。
夜微瀾倒也不怕清流弟子不告訴闕梵她說過的話,畢竟她與他早有約定。只是,她不免下意識的擔憂,他,會不會來?
她終于熬到了晚上。
夜微瀾一如乞巧那日的打扮,一身湖水藍的衣裳,裙裾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栩栩如生竟似要爭相綻放。
她特意這番打扮,就是因為上次乞巧,闕梵說她好看。她一直惦記著呢,腦海里又浮現(xiàn)起那張笑得靦腆的俊俏容貌。皮影戲開鑼,百姓們都擁擠著坐在長椅上觀賞了起來。
布幕上透著兩個黑色的小人兒影子,這次上演的是霸王別姬的戲碼,有情人終究不能長廂廝守。
夜微瀾看著那劇目敲鑼打鼓,咿咿呀呀的演得熱烈,心中的熱絡似乎一點一點涼了下去。
她又用手輕拍臉頰,不會的。那時候闕梵即便知道她是魔教中人,依舊維護著他。她知道,他相信她。
他會來的。
也許,只是因為什么事情耽擱了,又或者是那什么絕塵師兄阻攔他了。
夜微瀾為自己打氣,想當初那會兒闕梵對她如此信任,那此刻她便要相信他會來的。他終究是放心不下她的,他對她有情。
她就是知道。
觀影的人絡繹不絕,集市里人山人海熱鬧非常,言笑晏晏,摩肩接踵。然而那樣的熱鬧,夜微瀾卻融不進去,若被排擠在外一般,孤獨而疏離。
偶有幾個浪蕩子想要上前搭訕都被夜微瀾拳腳趕跑,后來就安靜下來了,再也沒有人有膽子上前招惹這個珠玉在外的潑辣少女。
夜色逐漸深沉。
皮影戲的最后一幕,項羽在烏江邊自刎的橋段也終究落幕了??礋狒[的人群逐漸散去,零落的說話聲偶爾在街角響起,復而又靜默了下來。
早上人聲鼎沸的集市如今空空落落,悄無聲息,余聞雞犬相吠,然后是不知誰家的奶娃娃撕心的哭喊聲。
夜微瀾依舊站在原地,靜靜地等著心頭的那個人。
心一寸一寸的涼了下去。
她卻不死心,似乎不離開,闕梵終究會出現(xiàn)在她面前,然后一張俊臉盛滿了歉意,那雙深邃如潭的眸子里只映著她故作惱怒的嬌羞面容。他會伸手輕輕地撫著她的額角,或是從懷里掏出因為遲到而飽含歉意的小禮物讓她收下。
夜涼如水。天色如潑墨般烏黑,一陣陣夜風刮得迅猛,竟是有下雨的征兆。夜微瀾忽然想起乞巧的習俗。如果一個姑娘在乞巧節(jié)送給心儀男子禮物,那么男子就要準備一份禮物以回贈姑娘的用心。
是的呵,闕梵還欠她一個回禮呢。
如果這次他爽約,夜微瀾決定要記下來,往后好好懲罰闕梵的缺心眼兒。但等待的時間長了,夜微瀾心中卻也急了,只要他出現(xiàn),她就不生氣了,即便遲到,即便沒有回禮,她都不在乎了。
她只想要他啊。
只想要他靜靜地站在她面前,寵溺又無奈地看著她撒嬌撒癡,任他那雙深邃的眸子里墜滿星光。
忽然,夜微瀾覺得臉頰微涼,她以為是自己的淚,卻發(fā)現(xiàn),原來是天上掉下來的眼淚。
雨開頭如鵝毛般輕小,不需片刻就成了豆兒大小的瓢潑大雨。夜微瀾凝定地站在雨幕之中,任由雨水洗去她臉上的妝容。
嬌柔嫵媚的妝容慢慢褪去,一張脂粉未施的素面慘白頹然。身上的衣衫濕露露地貼在身上勾勒出那姣好的曲線。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雨幕之中,雙目茫然無措。
闕梵啊。你究竟在哪里?
你知不知道,微瀾想你了。
她微微仰首,任由雨水洗刷著她的臉頰,那樣的冰涼,那樣的寒徹心扉。她忽而又想起那夜,那雙悲慟失望的眸子,他終究是恨極了她吧,終究是連個解釋的機會都吝嗇給她。
她是不是要放棄了?
正邪終究不兩立。
她神色怔忡,似乎舉步維艱。
忽然雨水那冰涼的觸感消失,鼻息間有她熟悉的令她心安的氣息。她抬眸,入目是那雙孤傲的丹鳳眼,赤瞳里纏繞著名為心疼的絲線。
夜微瀾想一如往常,勾起自我又任性的笑容,但許是雨水冰冷,她竟然好幾次都沒成功扯起過一抹笑容來。
“笑不出來就別笑了?!背嗨衫淝宓穆曇粲行┑统粒半y看死了。”
夜微瀾很想駁斥他這句話,她明明無論什么時候都那么好看,怎么落在他眼里就是難看呢?
但是此時,她只覺喉頭滾燙疼痛,竟然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赤松……”她聲音喑啞,帶著委屈,若遭人遺棄的小貓一般,無助弱小又可憐。
赤松嘆了口氣。他一手撐傘,一手圈在她的腰肢上,讓她輕輕靠在他的身上,讓他身上的體溫溫暖她,讓他的力量成為支撐她的支柱。
夜微瀾將一張素白的面容埋在赤松的溫熱的胸膛里。
嗚咽的聲音從他的胸膛里傳出,她纖細的雙肩微微顫抖。
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臂復又緊了一些。
許是哭累了,夜微瀾覺得困乏不堪。赤松復又嘆了口氣。他把雨傘遞給了夜微瀾,而后在夜微瀾身前彎腰半蹲下來。夜微瀾趴在他結實的后背上,覺得很安全。
赤松重新接著夜微瀾的傘。赤松想,明明每一頓她都吃那么多,為什么卻那么輕,那么嬌小,就像小貓兒一般。
雨水滴落在青石板街上,若大珠小珠落玉盤之音,滴答作響,卻不讓人厭煩。
漫漫雨夜,赤松就這樣撐著傘,慢慢地穩(wěn)穩(wěn)地踏上了歸途,而后背上的人兒呼吸綿長,不曾驚醒過來。
因為夜微瀾浸泡了一夜的雨水,身子又是剛痊愈不久,便是兵敗如山倒,染上了一場大病。每當舞媚想要回魔教向教主夫妻負荊請罪時都被夜微瀾攔下,當然,病嬌的夜微瀾沒那個力氣,是她指揮著赤松把舞媚攔下。
夜微瀾知道,按照魔教教徒眾多,若是啊爹阿娘想要把她綁回去,方法有百種,也不會待到這個時間還是悄無聲息。她心中了然,啊爹阿娘時給了她機會去闖蕩江湖,去看看這個精彩的世界。她也知道,啊爹阿娘很放心把她交給舞媚姐姐照顧。
夜微瀾病了一場,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那個傲嬌自負又任性的那個性子上。舞媚看著似乎放心了不少,只是對她了若指掌的赤松還是免不了擔心。
夜微瀾以為自己演技很好,能掩飾得很好,能騙過所有人,甚至,能騙過自己。
只是每當午夜夢回,她總會看到那張憤恨的俊俏面容,然后瞬間驚醒過來,再然后,就覺得心中缺了一個洞,涼風颼颼而過,整個人空蕩蕩的寒冷徹骨。
她覺得,這個不諳世事,肆意張揚的人設快要支撐不下去了。夜微瀾想著要去尋找一個答案。
她是一個直腸子,討厭猜忌,討厭拐彎抹角。她喜歡直白的表達,一如她喜歡闕梵,就會不顧一切的直白的向他展現(xiàn)她所有的濃烈的愛戀之意。現(xiàn)在也一同往日,她需要一個能說服自己放棄或者繼續(xù)的答案,一個能讓她繼續(xù)走下去的答案。
舞媚把那血丸子的藥方提煉了出來,只是好幾味藥材都煉不出是什么東西。三人想破腦袋,也沒想出來這味藥是從哪門哪派出來的。舞媚沒有法子,只能派出魔教弟子到處打聽,希望能打聽出個什么小道消息來。
血丸子的事情毫無進展,三人只能將此按下不表。
夜微瀾對朝廷局勢毫無興趣。
身體大好,精氣神也盡數(shù)回來了。
夜微瀾覺得要離開花滿樓了。
她向舞媚辭別,卻下意識的沒有告訴她她的去向。
本來她并不想帶著赤松一同前去,但赤松異常執(zhí)拗,夜微瀾無法,只能帶著這個拖油瓶踏上了旅途。
只是她不知道,這個決定,將她推入了萬劫不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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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嗷嗚……新的征程又開始了。從下一章節(jié)開始,禁忌之戀就要來了,我表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