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有一天，林涵美看到自己帶來的書上有一首歌，就拿去讓大表嫂給自己唱。林涵美以為大表嫂一看就會說：不會唱。因為大人們經(jīng)常是這樣說的，林涵美見多了。

　　想不到大表嫂拿過林涵美的書看了看，真的給林涵美唱了起來。唱完了，林涵美說：“大嫂，你唱得真好聽！”大表嫂一聽很高興，謙虛地說：“也就你說我唱歌好聽吧。要是別人，一聽我唱，肯定得說：別唱了，別唱了，別嚇著我們?！绷趾绬枺骸按笊?，你還會唱啥歌啊？”于是大表嫂邊想邊唱，把她會的歌幾乎都給林涵美唱了一遍。想了想說：“還有國歌，咱們不都學(xué)過嘛?！边@個林涵美學(xué)過。大表嫂又把國歌給林涵美唱了一遍。林涵美覺得大表嫂有一樣優(yōu)良品質(zhì)，那就是：不做作。

　　比如：大表嫂能吃一點兒肥肉，就說自己能吃一點兒。不像有的人，林涵美感覺他們明明是能吃肥肉的，卻假惺惺地說自己不能吃。真是虛偽。能吃肥肉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有什么不敢說的呢。

　　林涵美就能吃肥肉。有一次在大姨家，大家見她能吃肥肉，就一直叫她吃。大姨卻說不能一個勁兒地吃，說大姨父弟弟家的大閨女一次去她家，說能吃肥肉，一個勁兒地吃，吃完上外面吐了。

　　小孩子似乎是不能一次吃太多肥肉。聽爸爸說，哥哥就是有一次奶奶家殺豬，吃肥肉吃多了，再不能吃肥肉了。

　　暑假快過完的時候，林涵美又回到了家里。

　　爸爸這年暑假送林涵美到大姨家時，曾叮囑大姨給林涵美看看病。大姨問什么病。爸爸說她好肚子疼，一得病就吐。大姨答應(yīng)了。爸爸走后，大姨找了些藥給林涵美吃，并對小盼雨說：“你說：不用看，我姥的藥就好使?！贝笠痰乃幷嫱檬沟模瑥拇?，林涵美真的很少再肚子疼了。

　　在家里呆了幾天，又到了開學(xué)的日子。于是林涵美約上宋佳慶去上學(xué)，這學(xué)期她們升入了五年級。

　　開學(xué)就聽說蘇老師調(diào)回鄉(xiāng)上了，不過據(jù)說是鄉(xiāng)上的小學(xué)，而不是他之前上班的中學(xué)。

　　這學(xué)期不知怎么搞的，學(xué)校的教室少了一間。林涵美他們教室外面有個井房，和林涵美他們的教室就隔了一道間壁墻。四年級的學(xué)生就搬到那屋上課。

　　間壁墻的隔音效果很差，即使關(guān)上門，彼此還是能聽到對方教室里的動靜。有一次校長來問董老師這樣上課效果怎么樣，董老師笑著說：“上課我和尚老師彼此拿聽課記錄就行了?！?p>　　后來林涵美他們班人越來越少，林涵美他們搬到井房去了，原來的教室給了四年級。

　　剛?cè)肭锏臅r候，園子里的辣椒紅了。奶奶這年聽說有的人家買了絞餡機，可以把辣椒絞碎，就去人家家里把機器借來。奶奶因為胳膊骨折剛好沒多久，不敢吃硬，所以林涵美放學(xué)了，奶奶就讓林涵美絞辣椒。

　　窗臺上的窗戶拿下去了，于是林涵美站在窗臺前開始絞，奶奶站在旁邊看。絞了好久之后，林涵美感覺自己的手腕處特別酸，好像不是自己的了?；顒恿藥紫率滞?，感覺手腕軟軟的，好像折了。于是哭著說：“完了，奶呀，我骨頭折了?！蹦棠桃宦爣槈牧耍泵е趾廊ニ渭褢c的姥姥家，讓她給看看骨頭折沒折。宋佳慶的姥姥讓林涵美把胳膊抬起來，舉過頭頂。林涵美照做了。宋佳慶的姥姥笑著說：“沒折，要是折了她都不敢往起抬，得疼?！蹦棠搪犃怂闪艘豢跉猓f：“嚇我一跳，我尋思我胳膊壞了，孩子胳膊也壞了？我又不會看，找你給看看?！比缓竽棠處е趾阑丶伊?。

　　林涵美因為從小骨頭就很軟乎，所以她以為自己骨頭折了。從那以后，奶奶叫林涵美絞一會兒，就歇一會兒，再不敢叫她一直絞了。

　　絞餡機是前院老王太太家的，是她兒媳婦買的。

　　老王太太有一天拿了三十塊錢來林涵美家，對奶奶說：“大嬸呀，我這三十塊錢你幫我擱起來，我怕我兒媳婦看著，不敢擱家?！蹦棠桃娪腥诉@么相信自己，很高興，說：“嗯哪，等待會兒我給你擱起來?！崩贤跆袅艘粫夯厝チ恕Ｄ棠贪阉娜畨K錢塞在了被垛里。奶奶僅有的一點兒錢，也在被垛里。

　　過了一段兒時間，老王太太這天來了，說她要急用錢，讓奶奶把她的三十塊錢給她。于是奶奶當(dāng)著她的面把三十塊錢從被垛上掏出來給她了。

　　這一年的中秋節(jié)左右，不知怎么了，村上開始死老人。而且死的都是三隊的。截止這一天，已經(jīng)死了五個了。

　　這天晚上，爸爸說：“死雙不死單，還得死人。”林涵美看了奶奶一眼，對爸爸說：“爸，你別說了?！卑职诌€是認(rèn)真地說：“真的。”

　　睡到半夜，奶奶突然發(fā)起病來。爸爸穿上衣服去找陸家文。林涵美和哥哥也穿上衣服，守著奶奶哭。奶奶還勸林涵美和哥哥說：“你們別哭，奶沒事兒?！绷趾缆犇棠陶f話吐字不是很清晰。過一會兒奶奶又說：“奶要是死，也不嚇唬你們?！?p>　　爸爸找來了陸家文。陸家文給奶奶看了看說：“沒事兒。”爸爸問用不用開點兒藥，陸家文說不用。呆了一會兒，陸家文就走了，爸爸出去送他。

　　奶奶的意識漸漸的不清晰。早上林涵美和哥哥都沒有去上學(xué)。爸爸讓哥哥騎著自行車去給三姑和四姑家送信兒，去三姑家路過鄉(xiāng)上，爸爸讓哥哥順便給老姑和老叔拍電報。林涵美留在家里照顧奶奶。其實也沒什么好照顧的，奶奶躺在那里不吃也不喝，也不說話，似乎一直在睡覺。

　　哥哥走了以后，爸爸讓林涵美在家里看著奶奶，他去東頭找來了四姨奶。四姨奶進(jìn)屋一看奶奶就哭了，說：“我的老姐姐呀！”然后把奶奶的頭發(fā)扎到頭頂，給奶奶洗了臉和腳。

　　哥哥送完了信兒和拍完電報先回來了。晚些時候三姑家和四姑家也到了。四姑他們是抱著孩子回來的。聽說四姑家這年開始賣水果，奶奶病了，卻一個水果都沒舍得給奶奶拿。

　　四姑抱著孩子上前叫奶奶，奶奶醒了，睜開眼睛問一句：“孩子呢？”四姑指著懷里的孩子說：“這不這兒呢嘛?！比缓竽棠叹驮贈]說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