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野火（2）
云羽歌倚在樹干上。這顆參天大樹的下方就是云家大院，透過樹葉的縫隙，可以窺得云家大院的全貌。而樹下的人若是不刻意去觀察，很難發(fā)現(xiàn)濃密樹葉之中有一個人坐在那里。
去年這時候的這棵樹上，也有一個人就這樣坐著，看著云家大院。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云羽歌在心中感嘆道，自己從樹下這面墻翻出來的場景還仿佛就在眼前。
不知道他的任務(wù)有沒有人接替他繼續(xù)執(zhí)行。云羽歌突然覺得有些愧疚，殺死宗桑的決定似乎有些草率了。要是和他合作，從他嘴里應該能套出更多的情報來。
黃熙……不知道他的陰謀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云家那個所謂的寶物是什么。一年了，也不知道云家發(fā)展地怎么樣。從樹上看下去，云家大院和去年并無二致。真是白駒過隙……眨眼就一年了。
父親應該在朝廷里立穩(wěn)足了吧？以他的能力，即使被排擠，也是能發(fā)光發(fā)熱的。只要哥在軍隊里能一步一步晉升上去，加上父親主持大局，云家一定能欣欣向榮。
不過，這和自己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從流放地出來的那一刻，云羽歌就知道自己不再是云家人了。再也沒有晟國云家了……只有楚國云家。
楚國是圣宇覆滅的元兇之一，也是紫辰若是起兵一定要滅的國家之一。紫辰對晟國的想法并不大，畢竟晟國的國土也不是曾經(jīng)圣宇的核心國土。因此云羽歌若是全心全意為紫辰效力，也不會對她的祖國有什么威脅。
但現(xiàn)在晟國還是她的祖國嗎？
對云家來說，祖國已經(jīng)變成楚國了。對云羽歌來說，她已經(jīng)沒有了祖國。楚國無論如何都是站在紫辰對立面的，學院和家族，云羽歌只能選擇一個。
做出決定并不難。離開自己的家族，云羽歌并沒有太多的愧疚。這個大家族現(xiàn)存的大多數(shù)成員都讓云羽歌感到厭惡。對云羽歌來說，非要選擇家族的話，她寧愿選擇分家。最多對父親和哥哥有些歉意……畢竟自己從未正式告過別，也沒有勇氣去告別。
明天就要走了。離開翟陽城，去尋找目標的首級。房費之前按月交了，今天又是這個月最后一天，所以不如再在翟陽城呆上一日。也好，能到云家大院來看看。
這位置真舒服啊……云羽歌閉上眼睛。這又粗又長的樹枝，要是在下面吊上一個秋千，那簡直是絕配了。
有人走了過來。云羽歌睜開眼睛。
父親？
云浩踱著步，慢悠悠地晃到參天大樹下方的小花園里。小花園里很是安靜，一個上午除了掃地的仆人，云羽歌沒見到有人來到這里。看來今天父親很閑。
云浩在花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來。他身后跟了一個人。一個衣著華麗的女人。
“你看，這些花都是我親手栽培的。”云浩的氣色相比在流放地那會好了數(shù)十倍，身上衣服也寬大了起來。
“真漂亮。”那女人贊嘆道，“我能摘幾朵嗎？”
“當然。盡管摘。來，我?guī)湍?。這些菊花各種顏色湊一束，放到你房里去。”云浩起身幫那女人摘花。
父親找到新歡了？云羽歌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母親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云羽歌對她的印象很模糊。母親的容貌已經(jīng)記不清了，不過能記得幾個和母親在一起的片段：母親牽著自己的手在屋子外面的連廊里走路，坐在母親懷里乘著馬車看街景……
街景是模糊的。但是母親身上衣裳的圖案很清晰——是很好看的淡粉色的百合花。云羽歌撇了撇嘴。百合可比菊花好看多了。
父親能有個伴侶也挺好。云羽歌開始安慰自己，老是一個人太孤獨寂寞了，這么多年孑然一身，也對的起母親了。
“這個花園真好啊！”那女人拿著花束坐到石凳上，“現(xiàn)在天氣轉(zhuǎn)涼了，我們可以多來這里坐坐。”
“那是。”云浩笑呵呵地坐到那女人身邊，“現(xiàn)在家里面事物也不用我一個人操勞了，正好多些空閑時間，能陪陪你?！?p> “對了，你的兒子，在軍中發(fā)展的怎么樣了？”
“楚歌呀?！痹坪菩Φ盟坪醺_心:“發(fā)展的很不錯，現(xiàn)在是千夫長，正跟著藍興將軍東征支援晏國呢。這次要是能立些戰(zhàn)功，指不定就能當個都尉了?！?p> 云羽歌心頭一跳。哥哥也跟著藍興去晏國了。萬一……或許能遇到他。
“真巧，你兒子名字里帶一個楚字，現(xiàn)在是楚國的千夫長。你為什么要給他起這個名字呀？”
“這個，”云浩躊躇了一下，“不知道當不當和你講?！?p> “沒事呀，你說?！蹦桥税咽址诺皆坪剖直成?。
“我的亡妻，她很喜歡唱歌。她的歌聲澄澈晰明，又喜歡唱那些歌詞華美的歌……所以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起名為楚歌?！痹坪频拖骂^，輕輕地說道。
不過云羽歌還是聽得很清楚。石凳就在參天大樹下偏外一點，云羽歌的聽力在經(jīng)年累月的訓練中又變得格外敏銳。母親確實很喜歡唱歌。小時候不懂歌詞的含義，只知道母親唱歌很好聽。
云羽歌的鼻子酸了酸。要是還能見到母親該多好啊……
“我們的第二個孩子也是這樣起名的。她的歌聲讓人如生雙翼，登臨仙境，所以我們的第二個孩子叫羽歌?！?p> “她那么年輕就離開了人世，實在是太遺憾了?！蹦桥宋站o云浩的手，“那你女兒現(xiàn)在在哪呢？你好像和我說她之前在一個書院念書?！?p> “我……她……我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了。甲楠叔來我們這的時候，告訴我她和其他云家的人都去紫辰書院了。但是她以前會時不時寫一封信來，如今一年多了，我也沒收到信過?！痹坪铺痤^，“應該是她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的地址?！?p> “那她要是畢業(yè)了，該怎么回來呢？”那女人問道。
“楚歌去過一次她們書院，要是楚歌休假回來，能去接她。楚哥不回來的話，如果她自己來翟陽城，問路應該能問到云家吧?！痹坪迫啻曛滦?。
“她應該快要畢業(yè)了吧？”
云浩眉頭突然皺了起來。他從那女人手中抽出右手，雙手一起掰著指頭計算起來。
“怎么了？”那女人趕緊問道。
“我女兒應該已經(jīng)畢業(yè)了。”
“?。俊?p> “她今年二十四歲了。她十六歲就去的書院，當時是我鄰居把她送過去的，和我說少則五年，多則八年。這么一算，她最晚今年畢業(yè)?，F(xiàn)在是九月份，也就是說她最晚也是兩個月前就畢業(yè)了。那她不管路上怎么耽擱，也應該到翟陽城了?！痹坪普酒鹕?，“但她還沒到。”
“你別急，”那女人也站起來拉著云浩的手:“她去流放地救你們，花了半年時間，說不定這段時間的課要補上呢?！?p> “你說的也是。”云浩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來，兩人重新坐回石凳上。
“我女兒和我兒子一樣優(yōu)秀?！痹坪埔荒橋湴?，“她能和她哥哥一起，召集到這么多人來流放地救我們。路上無數(shù)的苦能吃下來，這堅忍，在所有人中都是真的萬里挑不出一個?！?p> “真的太厲害了。”那女人附和著，隨即又問道:“那她在書院里面學的是什么呀？”
“這個……”云浩愣了愣，“這我還真不知道。她從來沒有和我說起過。信里面也只是講生活如何如何，考試成績?nèi)绾?，從來沒提及學了什么。說來慚愧，我竟然從沒問過她，真是太不關(guān)心她了?！?p> 要是真問起，還得廢好大心思去扯一個不容易被看破的慌。幸好父親沒有過問過。其實這謊也扯過。帶云苦寂去書院的時候，和他父親講了一大堆學啥學啥的，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忘了當時說的什么。
“你這么多年都很忙，不能怪你。對了，你女兒也不小了，是不是該物色物色女婿人選了？”
“是啊。你們黃家有什么青年才俊嗎？”云浩笑著問道。
黃家？云羽歌差點從樹上摔下來，好在及時穩(wěn)住了身形。
“這個嘛，得要我好好想想。”
“不急，不急。我們先回去把花插進花瓶放你屋子里頭吧。”云浩道。
“好呢?！蹦桥嗣蜃煲恍?，跟著云浩起身離開。
只剩下云羽歌一人在樹上呆若木雞。
黃家？黃家！不用想，肯定是黃熙的家族。他想要干什么？云羽歌感覺自己觸碰到了一個巨大陰謀的邊緣?？墒牵魈炀鸵x開翟陽城了。哪怕自己瞬間變得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一天內(nèi)把黃熙的陰謀調(diào)查得水落石出。真該死……
在翟陽城多住上一些時間是絕對行不通的。錢已經(jīng)不多了，而且任務(wù)也不會等人。要想個辦法，要讓父親警覺起來。
云羽歌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身子，眼瞅四下無人，縱身一躍從樹上跳了下來。趕緊去找蘇舟白和陳應嘉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