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柏瑜的過去

　　而早在穆皓唯折返之前，蕁羽就幾乎是有些渾渾噩噩的回到了巫女宮里。

　　柏瑜確實如他自己所說一般給她說了一個故事，一個有關(guān)于她所關(guān)心問題的故事。

　　柏瑜的故事不長，但是卻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他所說的故事里有她想知道的，心里所牽掛的那片云端夢境，有些模糊縹緲的猜測經(jīng)過柏瑜的口中復(fù)述出來得到證實，可是蕁羽卻恍惚間卻猶如陷入了新的泥潭。

　　柏瑜的故事并不是以第一視角，而是像在緩緩訴說一個另一個男孩的故事，他提起那個故事的時候眼神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有些恍然。

　　故事里的男孩是個同樣擁有對夢境特殊掌控力的夢境旅人，他時常周旋徘徊于各式各樣的夢境里，卻常常迷失于其中。

　　本來男孩并不明白這種能力的用處，只是日復(fù)一日的重復(fù)夢境中在別人夢里徘徊游蕩的日子。

　　他是個普通人，但在現(xiàn)實中沒有父母，在孤兒院長大，因為在現(xiàn)實中性格陰沉而沒有朋友，唯一和他關(guān)系不錯的只有一個女孩。

　　那個女孩卻因為和其他孩子的爭執(zhí)，被推下高樓墜樓而亡了。

　　故事里的男孩懷抱著巨大痛苦和憤怒，可是現(xiàn)實之中一無所有的他什么也做不到，于是他開始從孤兒院的醫(yī)務(wù)室里偷竊出安眠藥，妄圖讓自己一同消失在世界上，可是他沒有死亡，但是再也沒法醒來。

　　于是他成為了夢境幽靈，意識徘徊于無數(shù)他無法觸及的世界里，他痛苦絕望，卻無法終結(jié)性命，在夢境之中也變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他落入沒有天日光芒的漆黑世界里，突然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鐘鳴聲和女孩的呼喚聲。

　　男孩沿著聲音奔走，不停的邁開踉蹌的步子在漆黑的夢境里跑得跌跌撞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片刻有刺眼的光芒忽然蒙蓋了他的雙眼，他不得不停下了腳步。等到他再度睜開眼來，他已經(jīng)身處一片翻涌風(fēng)云的金色云海，巨大鐘盤和身穿白裙的女孩在他正前方的遠處，女孩手持紅色的書本望向他，長白的裙擺在她身后飄蕩。

　　男孩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望著女孩的有些沉寂的金橘色眼瞳出神，等到金色翻涌的云海之中又一次響起鐘鳴時他才回過神而來，又邁開了步子，一步一步靠近站在他前方遠處金色云盤上的女孩。

　　不知是否是因為男孩靠近了，原本對于闖進這片金色云端并不在乎的女孩終于緩緩轉(zhuǎn)落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男孩與她真正對上目光的那一剎微微晃神，剛剛的呼喚聲從哪里來？是來自眼前的女孩嗎？

　　女孩沉默片刻，微微瞇起眼來輕笑，接著她忽然開口，男孩之前所聽到的聲音就又一度響起了，女孩聲音如同鐘鳴一般似乎是回蕩在整片云鏡里，但是這次不再是呼喚的話語。

　　“你有什么愿望？”

　　她的語氣似乎有些虛無縹緲，望著男孩眸光里卻空無一物。

　　愿望？男孩對她的話感到不可思議，他本來是被女孩的聲音呼喚到這里來的，怎么現(xiàn)在反倒是她問自己有什么愿望？有愿望又如何？

　　難道她能夠幫自己實現(xiàn)嗎？

　　他心說他又不是走進了童話故事，只要有允諾就可以實現(xiàn)愿望的事情不過是無盡的幻夢。

　　幻夢...幻夢...他現(xiàn)在也無法醒過來了，只是在沒有盡頭的夢境里行尸走肉般的穿梭著。他的時間已經(jīng)不會前進了，如今對于他來說愿望還有什么意義呢？乞求死亡嗎？真是可笑。

　　“被祈愿所指引來到這里的夢境旅人...因果輪回....夢如云鏡....這里是夢境祈愿者的歸所，你是因為愿望才會聽到這里的鐘鳴....你是有資格踏足這片金色云海祈愿的人?！?p>　　女孩似乎是透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什么，即使他什么都還沒說，她就已經(jīng)不急不緩的開口如同自言自語一般輕念了起來，字字句句都在回答男孩并未問出口的問題。

　　可是他愣神，他有什么愿望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你搞錯了?！彼f，“我沒有愿望，我也沒法再實現(xiàn)什么了，你又能對一個永遠被囚禁于夢境的人做什么？”

　　“可是我的能力最大程度就是作用于夢境里?！?p>　　女孩笑起來，笑意卻不達眼底。

　　“你現(xiàn)在身在這里，就是活在此處，不是嗎？”

　　男孩因為她的話一愣，原本想要繼續(xù)駁辯的話語忽然堵在了喉口，沒再能說出來。

　　女孩的話似乎有蠱惑人心的魔力，原本他有些憤慨的心情忽然就平和了下來，是啊，他身在這里，不就是活在此處嗎？

　　金色云境里忽而消匿了人聲片刻，只剩下游蕩的鐘鳴，良久，女孩再度抬眼望他，啟齒緩緩詢問。

　　“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呢？遠道而來的夢境旅人？”

　　“我的愿望...”

　　男孩開口呢喃，目光有些忽閃，腦海里閃過自己從未忘記的女孩身影。

　　他生于一個對他充滿惡意的世界，飽受折磨，到最后就連唯一的善意也被那些鋪天蓋地卷涌而來的惡意抹去了。如果可以，他更希望生活在一個更純粹一些的世界里...那里沒有那么多對于他這種人的懼怕和歧視，也沒有對那個女孩的欺凌和禍害....要是這樣該有多好，要是還能有個那個女孩仍在的世界有多好。

　　男孩的思想斷然而止，忽然有什么東西豁然開朗了，眸光里逐漸明亮了起來，突然間充滿了希冀。他吞咽了一口唾沫，舔了舔自覺有些干燥的舌唇，一改之前渾渾噩噩的模樣開口問道：“你真的能實現(xiàn)我的愿望？是不是還需要我支付什么代價？”

　　“愿望是肯定能夠?qū)崿F(xiàn)的?！迸⑿πΓ拔沂鞘刈o在這片金色云端的序夢人，擁有著近乎沒有限制的操作夢境的能力，在這片宇宙里，你想要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予你。”

　　“但是當(dāng)然，你也要支付應(yīng)有的代價。得到什么，就需要失去什么，不是嗎？”

　　男孩聞言微怔，又輕點頭，心覺自己如今似乎已是一無所有了，即使是支付出代價，他也沒什么可失去的。

　　于是男孩開口，告訴序夢人自己的愿望，是組構(gòu)一個由他自己的意愿形成的夢境世界，并且他希望過去自己兒時玩伴的那個女孩能夠一同出現(xiàn)在那個世界里。

　　身為序夢人的女孩允諾了他的愿望，并且把他所說的一切變?yōu)榱爽F(xiàn)實。

　　只有一點，他最在意的那個身為兒時玩伴的女孩，并不如他所意。

　　那個女孩確實是在那個世界里，但是她卻在男孩所編織的夢境之中也如同幽靈，她只能和他一個人交流，而且不時會消匿蹤跡。這樣的時間長了，男孩就感到很失望。不管在他所構(gòu)建的世界里有多少人，對他而言都只有一個人是真正鮮活的，他的偏執(zhí)開始日漸顯露，到后來甚至那個幽靈般女孩都不愿再去見他，她藏匿在他的夢境里，猶如在躲藏猛獸一般對他避而不見。

　　男孩對此感到自己受了欺騙，他想再一次抵達序夢人所在的那個云端，再去向序夢人許下一次愿望，可是他卻沒法再離開他自己構(gòu)造的夢了，夢境旅人的身份和能力被作為代價支付了出去，無論他再用什么方法，他也未能再見到那片金色云海。

　　在他處在徹底失望的邊緣時，夢魘出現(xiàn)了。

　　夢魘告訴他自己能夠真正實現(xiàn)他的愿望，它能夠從序夢人的手里重新篡改夢境，滿足他的一切需求。

　　夢魘提出的話對男孩的吸引力太大了，他似乎又一次是從一無所有的絕望之中找到了新的曙光，答應(yīng)下了夢魘所開出的條件，親手折斬掉了他與序夢人最后一絲聯(lián)系。

　　于是噩夢開始了。

　　失去事實控制權(quán)的男孩無法再掌控自己構(gòu)造的世界，轉(zhuǎn)而成為了夢魘的傀儡，夢魘以他的世界作為牢籠不斷地騙引進夢境旅人來，很多人迷失在這片夢境里再也未能出去。

　　而夢魘所曾許諾的事情卻也只實現(xiàn)了一半，女孩確實被完全實體化在這個夢境之中了，但是她卻自此以后總是在躲藏他，甚至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幾乎都不再能見到她了。

　　在這片夢境之中迷失死亡的事情反復(fù)發(fā)生，男孩望著在自己構(gòu)造夢境之中逝去的人們恍惚間會覺得自己滿手沾滿了鮮血，可是他卻無法制止夢魘，也無法反抗。

　　時間漫長度過了很久，他發(fā)現(xiàn)了夢境的世界的異狀，他所身處的夢境也變得不再穩(wěn)定。也許什么時候夢魘再扭曲這個夢境下去，他就會一同隨著這個夢境破碎而消亡。

　　男孩自嘲悔恨，卻也看不見繼續(xù)存在的希望。

　　直到他從夢魘最后抓送進這個世界的一批人中，看到了與當(dāng)年那片金色云端里的女孩極其相似的人。

　　蕁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