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信后,唐老太太淚流滿面,像完成了某種心愿似的,拉緊的弦一下子松了,身體徹底地垮了下來,連正常的行走都困難。
便選了一處偏僻安靜的院子,臥床靜養(yǎng),全然不聞外界之事。
杜家其實在上一代就分了家,因人丁單薄,三房人仍然住在一塊。
夏氏再嫁,唐老太太病重臥床,二房的庶務(wù)自然就由大房的杜縝打理,管家之權(quán)卻被三房楊老太太搶著接管了。
杜縝的夫人出生瑯琊王氏,昔日的頂級門閥,即便在朝代變遷中家族沒落了,王家教養(yǎng)出來的女兒,那一身的雍容氣度,亦然不是其他世家姑娘能夠媲美的。
杜寧月若是有她教養(yǎng)長大,想必也不會凡事都看人臉色,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有些事情你想的再好,實際卻不能如愿。
盧二郎舉薦杜縝去了西北,跟著當(dāng)時還是西寧王的周宸辦差。而王氏也夫唱婦隨,一家子同去了西北定居。
走之前,王氏是打算把杜寧月也帶上,但杜寧月聽了三房楊老太太的挑唆,怎么都不愿意跟她走。
王氏只好作罷。
周宸平定天下后,杜縝任了禮部尚書,又一直久居建鄴城。
金州城里,杜府的內(nèi)外大小事務(wù),全都有三房的夫妻倆打理。
大秦建元二年,五月初,唐老太太離世。
夏氏跟杜縝夫妻倆一起回金州奔喪,在姨母的靈堂竟然沒有看到女兒杜寧月,夏氏便向長子杜文全問起。
杜文全在母親改嫁后,就由舅父夏榮接去了夏府照顧,偶爾回府,也是向祖母請了安,就回書院,很少過問府中之事。
楊老太太告訴他,妹妹因祖母過世悲傷過度,守靈時又染了風(fēng)寒,現(xiàn)在起不了床,正在靜養(yǎng)。
他也沒有多問,身為二房唯一的男丁,他要幫忙操辦祖母的身后事,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夏氏可不像兒子那么天真,姨母的靈前,守著的竟沒有一個熟識的奴仆。
她離開杜府,滿打滿算不過六年的時間,楊老太太再厲害,也不可能把服侍姨母的老人都打發(fā)了。
畢竟是在門閥里摸滾打爬過的女人,她很清楚內(nèi)宅里的門道,稍微用了點手段,很快就得知了消息。
說是服侍過二房唐老太太的奴仆都被關(guān)了起來,理由是那些奴仆偷奸?;?,沒有盡心照顧好老太太,致使老太太病情加重,驟然離世。
待老太太的喪事辦完之后,便要處置他們。
夏氏不禁心生疑慮,姨母臥床多年,身體早已是油盡燈枯之象,拿這個理由處置二房的奴仆,楊老太太想干什么?
肯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經(jīng)過一番細(xì)細(xì)的打聽,終于弄清了原委,竟然與女兒有關(guān)。
有老仆向唐老太太稟報,說是三房的郎君與他們二房的姑娘,兩人相處的樣子過于親密,一點也不像隔房的叔叔與侄女。
老太太嚇了一跳,趕緊派人把孫女叫來跟前,細(xì)細(xì)盤問。
杜寧月年幼懵懂,唐老太太與她說起杜緹,她眉目含笑,雙頰生暈,完全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而不自知。
唐老太太很是難過,這些年她只顧著靜養(yǎng),卻疏乎了對孫女的教導(dǎo)。
亡羊補牢,未為遲也!
她以侍疾為借口留下了杜寧月,準(zhǔn)備帶在身邊親自教導(dǎo)。
她這個一天有一多半時間都在昏睡,一只腳已經(jīng)踏進(jìn)棺材里的老人,突然間要親自教養(yǎng)孫女,這動靜鬧得實在是有些大,杜三老爺不放心,便前去二房問了問。
饒是杜三老爺精明似狐,把能想到的由頭都猜了個遍,也沒猜出此番二房的動靜,竟與自己的兒子有關(guān)。
叔叔與侄女行為舉止過于親密,即便沒有血緣關(guān)系,同宗同室的,一旦傳出逾禮的名聲,他們杜家可就完了。
不能讓這兩人再待在一個府里了。
正好前兩天,京城長房杜縝來信,想讓杜緹去京城讀書。京城乃人才匯集之地,提前過去多參加一些文會,對兒子之后的科舉也是大有助益的。
楊老太太卻不肯,她求神拜佛到了二十八歲,才有了杜緹這個心尖尖,總覺得兒子還小,不能離了她的眼。
這次,杜三老爺直接向她說明了原因。
“這個喪門星?!睏罾咸笈?dāng)即吩咐管家把杜寧月關(guān)起來,準(zhǔn)備送到郊外的庵堂。
如此糟踐她的孫女,唐老太太知曉后,拖著病體到三房找楊老太太理論,結(jié)果自己被氣暈了過去,當(dāng)夜,便病情加重離世了。
氣死寡嫂,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楊老太太就算不被休,余生也只能待在庵堂里了。
不愧是掌家的太太,當(dāng)下就把二房知情的老仆全部關(guān)了起來,準(zhǔn)備在唐氏的喪事辦完之后,找個為主子盡忠的理由,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這些人都打發(fā)了。
只是她機關(guān)算盡,就是沒料到,夏氏再嫁成為盧氏婦,還能親自回金州送喪。
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做遮掩,夏氏已在柴房里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兒,心痛憤恨之余,不顧規(guī)矩沖進(jìn)了杜家的祠堂。
既然杜家作踐她跟杜純的女兒,那就是沒把杜純當(dāng)作杜家二房的繼嗣人,如此,她便去祠堂把杜純的牌位給砸了。
要不是杜縝夫妻得知消息趕過來的快,那是真要出大事了。
在杜三老爺和杜緹的求情下,楊老太太雖沒被休,卻逃不了進(jìn)庵堂的命運。
夏氏守到唐老太太五七過后,就把屬于二房的產(chǎn)業(yè),全部收回整理好,分成兩份,給了杜文全和杜寧月。
再把知道內(nèi)情的一些仆人,好好的安置了起來,遂帶著兩個孩子回到了建鄴城。
杜文全乃是杜家二房的長孫,自是住進(jìn)杜縝的尚書府,杜寧月便被夏氏直接帶回了盧府。
對外就說,是上了盧氏族譜的,這些年一直留在金州,代母親在祖母跟前盡孝。直到祖母離世,守完五七,方才回到母親身邊。
……
樂水道:“夏氏真的很聰明,為女兒搏了個‘至孝’的好名聲。有了這樣的名聲,杜寧月何愁以后的婚事?!?p> 千年也隨聲附和:“的確是聰明,就算東窗事發(fā),也有說辭,畢竟不同宗了?!?p> 千月卻不解:“夏氏既有這個想法,那她當(dāng)初再嫁,為何不帶女兒同去魯?shù)??齊州盧氏,家大業(yè)大,既然愿意求娶寡婦,也不在意多養(yǎng)一個小姑娘吧?!?p> 樂水道:“據(jù)查,夏氏當(dāng)初是打算把杜三姑娘帶走的,盧二郎主也愿意。
可杜家三房的楊老太太卻不同意,說什么杜家雖不如盧家乃詩禮傳承的百年世家,卻也是金州城有些頭臉的人家,怎么也不能把杜家的孩子養(yǎng)到外姓人家里去?!?p> “這話,你們信嗎?”
周九如眸色沉冷,漫聲道:“她這個隔房長輩,跳出來多管閑事,可不是為了杜家的臉面,而是盯上了二房的家業(yè)?!?p> 別人不知道,她可是聽外祖母講過,唐老太太陪嫁豐厚,夏氏雖然父母雙亡,夏家卻是金州當(dāng)?shù)氐母粦簦韵氖显偌?,才有那么多的嫁妝。
三房的楊老太太,閨名楊九兒,家里有五個阿兄,三個姐姐,臨著她這個幼女,根本沒嫁妝傍身。
“楊老太太確實貪婪?!?p> 樂水說道:“二房的田莊鋪子,自從杜縝去了西北,就由杜三老爺接管,多少收益,唐老太太也沒精力過問。
這楊老太太瞞下收益也就算了,還把唐老太太指明要留給杜寧月做嫁妝的首飾鋪子,厚顏轉(zhuǎn)到了自己的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