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媺之

59 芙蓉謫,紅淚多

媺之 九月木葉 2502 2020-06-23 11:18:05

  “魏美人?”

  秀姀詫異地看看蘇媺,想到白日里,魏氏在碧螺亭中對蘇媺頗多照顧,便自覺懂了蘇媺的心思。

  她想了想,委婉地道:“美人細心和氣,又不愛掐尖爭勝的,自然是個不錯的人?!?p>  很簡短溫和的一句話,自是符合魏美人那淡到極致的性子,仿佛只這一句,便說盡了一個人,卻又似帶著無限的不盡之意,隨著熏籠里逸出的氤氳香芬,消散在空中。

  蘇媺一雙清涼的眸子還定在那蘭草上,并不曾看向秀姀,語氣里卻帶著不容她回避的意味:“魏姐姐不愿意進宮呢!”

  秀姀終于淡淡地嘆了口氣。

  “不瞞小姐,奴婢在宮中二十多年,什么樣的女人沒見過?;始颐炕爻鋵崒m掖,那一門心思往錦繡堆里扎的是不少,可更多的,卻并非心甘情愿。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兒,不管嫁給誰,都不愁吃不愁穿的??蛇M了宮,孤零零一個,關在這不得見人的地方,父母親眷一輩子再難見面。若是得寵還好些,那不得寵的,進了宮就等于守活寡,一日一日在這深宮里熬著,直到再也熬不下去,就悄無聲息地死了,……”

  她的聲音沉郁而憂傷,似沉沉暮雪來臨之前,那漫天堆積的烏云,一層層壓在人心上,壓碎了所有的希冀,那粉色薔薇似的夢,只余片片碎紅翻飛,被雪打得七零八落,恣碾成泥。

  蘇媺聽得怔怔地,晚膳時那一碗花膠豬腳湯,仿佛還膩膩地堆在肚里,堵得人不舒服。

  她并不愛這湯,無奈,慶妃說她春日里越發(fā)清減了幾分,命貝錦親手盛了,看著她喝下去,她也只好做出個喜歡又感激的樣子來。

  夕安驚疑不定的目光在蘇媺和秀姀之間來回流轉。

  朝歡努嘴瞪眼地,扯過秀姀手中的衣裳,才讓她猛地清醒過來,臉上堆起訕訕的笑。

  “嚇著小姐了?奴婢可真是糊涂,好好的,說這些做什么?”

  不過須臾之間,秀姀又變回素日那個干練爽利的姑姑模樣:“小姐不是問我怎么看魏美人嘛?奴婢告訴小姐一句真心話,像魏美人這樣的,才最叫人瞧不起?!?p>  蘇媺訝然:“姑姑何出此言?”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的,也不管是為了家人還是為了自己,既然已答應進宮,卻又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不肯好生謀劃,為自己、也為家族掙出一條活路來,每天就顧著自憐自苦,一個不小心,就會觸怒皇上,她自己出事不說,還要連累家人,這豈不是害人又害己嗎?”

  蘇媺想著魏美人和風靜葉一般的性子,還有那淺淡的衣衫、恬靜的笑容,不由添了幾分不平之意:“魏姐姐并不曾做出委委屈屈的樣子來!”

  秀姀冷哼一聲,不屑道:“在皇宮里,清高更是要不得的東西!既進了宮,大家都是一樣的人,誰能比誰高貴不成?她偏要做出個與世無爭的樣子來,別說皇上,小姐冷眼瞧著,這宮里有誰會在乎她?”

  秀姀一邊說著,一邊麻利地疊起手中熏好的衣衫,語氣越發(fā)嚴肅,竟有了幾分訓誡的意味。

  “奴婢有句話,原是為小姐好,說出來,也不怕小姐惱了:像魏美人這樣的,小姐日后還是遠著些好,省得被她影響,或是帶累了。這人哪,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憑她再怎么與人為善,也不過是個不開眼的糊涂人罷了!”

  秀姀的話尖銳而直爽,好像一根扎進指肚兒的繡花針,那痛處并不如何撕心裂肺,卻從指頭一直蔓延進心里,叫人在幾息間,便有了含冰臥雪般的清醒。

  蘇媺卻別扭著,不肯全然承認秀姀是對的,聲音也冷硬起來:“景元帝……并非良人!”

  “就算不進宮,就一定能嫁個良人了?我的好小姐,那些富貴門里的公子哥兒,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今兒個愛紅明兒個想綠的。皇上再不是良人,可這人坐擁天下,只要侍奉好了,他動動手指頭,就能給你想要的東西。一樣是過日子,誰不想過得好點兒,那游方的和尚要掛單,還得比比哪個廟里的香火旺呢?”

  秀姀說著,忽然一頓,細細打量起蘇媺。

  微紅搖曳的燭光下,蘇媺擁著淺水墨繪柳絲成碧的薄褥,端坐在美人榻上,墨染般的長發(fā)傾灑在褥上,在青碧色綢光映襯下,更加光滑柔逸。

  那張素潔無妝的小臉還未完全長開,卻白凈如玉、細膩如脂,白日里略顯蒼白的雙頰,被燭火打上一層純美灔紅的柔光,長若蝶羽的睫毛微垂著,遮去一雙慧黠靈動的眸子,卻又在眼角眉梢處,流出幾分含春帶露的嬌態(tài)來。

  秀姀看著看著,恍惚似身在夢中,一場云意霏霏、雨意憐憐的美夢。

  但她很快清醒過來,微笑著、卻又意味深長地道:“小姐快滿十三了吧!日子過得真是快,記得奴婢第一次見小姐時,小姐雖然穩(wěn)重嫻靜,可到底還是個孩子。這一轉眼,就成大姑娘了!”

  夕安有些蹙眉,神色雖一如既往的柔和,眼睛里卻透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審視。

  朝歡后知后覺,卻也反應過來,兩個人對視一眼,心中都忿然不悅。

  聽那語氣,秀姀必是以為小姐有了春情之思。

  但她們二人每日貼身侍奉,卻看得明白:小姐于男女之事上,還全然不曾開竅呢!

  蘇媺卻沒有留意到夕安與朝歡的神色,更不曾留意秀姀的言外之意。

  她只咀嚼著秀姀的話,回想起魏美人的一舉一動,不由滿心疑惑起來。

  什么樣的人算是良人呢?

  是能掙來榮華富貴、封妻蔭子的,還是粗茶淡飯、相濡以沫的?是共看春花秋月、同奏琴瑟和鳴的,還是兩地同心、千里共嬋娟的?是賢惠大度、容得下朝云暮雨的,還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

  思而不得,令蘇媺心頭郁郁,再想到過些日子要安排的那一樁事,更不知有幾分把握,不由心中膩歪起來。

  “每日用這許多香,真熏得人頭痛。這一件衣裳也罷了,其余幾件……我記得去年的青竹葉還有剩,既已不能泡茶,拿來熏熏衣裳也不錯!”

  秀姀臉上現(xiàn)出不贊同的神色來,她剛要說什么,夕安和朝歡已諾諾應了。

  蘇媺瞧著秀姀欲言又止,不禁倏而一笑:今晚,秀姀幾次侃侃而談,倒流露出幾分真性情來。

  她把手中的衣衫遞給朝歡,忽然道:“這段日子,朝歡和夕安跟著我東奔西走,著實辛苦,也該松快兩日。莫不如,今晚由姑姑為我守夜吧!”

  朝歡和夕安立時便知曉了蘇媺的用意,卻有些放心不下,只因秀姀從未守過夜,不說小姐,只怕她們也無法安睡。

  秀姀顯然也很驚訝,默然一瞬后,她順從地笑道:“小姐信得過奴婢,奴婢自當盡心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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