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媺之

34 歸云起,雪團(tuán)落

媺之 九月木葉 3603 2019-11-10 00:30:00

  琰慶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景元帝身邊,見婷宜招手叫他,也并不立刻就過去,而是先看向景元帝。

  景元帝摸摸他的頭,含笑應(yīng)允,他才行個(gè)禮,再跑到婷宜身邊。

  明天春末,琰慶便滿四周歲了,要入上書房讀書了。

  景元帝還準(zhǔn)備在朝中找一位昔日的親信部將為他開蒙武藝。

  此時(shí),他滿眼笑意地看著薛寶林和兩個(gè)孩子聊天,忽然看向一旁的弘琛。

  “在西北一年多,你的功夫長進(jìn)不少,不知學(xué)問落下了沒有?朕還沒來得及來考你?!?p>  “父皇對我們兄弟的功課一向看重,兒臣不敢偷懶?!?p>  弘琛躬身笑道:“都說軍中多武人,其實(shí),依兒臣看,西北軍里倒是有不少文武雙全的儒將。聽說,是因?yàn)楦富试?jīng)告誡過將軍們:兵法策略也好,詩書文才也罷,皆能使為將者定心增智,也能令人雅量高致、胸有丘壑。兒臣在西北耳濡目染,自然學(xué)到不少?!?p>  景元帝頷首,顯然心情十分舒暢。

  五年前,他初登基時(shí),諸事掣肘,雖已貴為皇帝,但為了穩(wěn)固剛安定下來的局面,不得不做出諸多妥協(xié)。

  比如,對鎮(zhèn)國公岳城竭力往兵部塞人裝作視而不見。

  即便是如今的兵部權(quán)力布局,也是數(shù)年來幾方軍力平衡的結(jié)果。

  但西北軍是他的嫡系,當(dāng)年跟隨他一起南征北戰(zhàn),今日也是他安坐皇城、維穩(wěn)邊關(guān)的底氣。

  景元帝沉思一瞬,端起黃釉青花云龍茶盞輕啜了一口。

  他忽然對弘琛道:“你且不必忙著到封地去。黃河三道這幾年政務(wù)平順、稅賦充足,只是官吏們做事有些保守,你先熟悉一下情況,等去了地方,看是訓(xùn)勉鼓勵(lì)還是糾察整飭,先拿個(gè)章程出來。”

  弘琛的反應(yīng)明顯遲疑,他垂首斂目、頓了一下,才低聲應(yīng)了句:“是,兒臣記下了!”

  雖然在座的都是后宮女眷,景元帝又語焉不詳,但不少人都被這短短幾句聽得臉色微變。

  靈閶擰眉犟鼻,不耐煩地搡了一把正為她夾點(diǎn)心的宮女,一粒菊花酥滾落在地,她側(cè)身背對著景元帝,惡狠狠盯了那宮女一眼。

  端陽唇角微勾,似是在欣賞手中的茶盞:今日的茶是三清茶,配了黃釉粉彩清菊流韻的蓋碗,果然清雅得很。

  曦華原本坐在順安太妃身旁,聽了景元帝的話,眉開眼笑地跑到弘琛身邊。

  今年父皇西巡,以致錯(cuò)過了秋狝,她已好久沒能出宮玩耍了,正好磨著二哥帶她去京郊的囿趣園獵兔子。

  而大多數(shù)嬪妃則都在遮眉藏眼地偷覷翮貴妃。

  她們不懂朝政,但都聽懂了一件事:瀛云王又一次被皇上留在了京城。

  翮貴妃艷麗高貴、言笑自如的臉上終于隱現(xiàn)一絲皸裂。

  自漢代七王之亂開始,歷朝歷代的皇帝都吸取了教訓(xùn),凡是被分封到地方上的藩王,都不得插手當(dāng)?shù)氐能娬?,安安分分地?dāng)個(gè)富貴閑人就罷了。

  瀛云王會留在京城住一段時(shí)日,對此,翮貴妃早有心理準(zhǔn)備,卻猜不透皇上方才這番安排,究竟是何用意?

  過去十幾年,景元帝極少對弘琛表現(xiàn)出特別的關(guān)注。

  難道這位二皇子當(dāng)真有何過人之處,一朝開了竅,便能博得皇上如此賞識?

  翮貴妃一雙露染燕羽似的長睫陡然跳了一下,低垂的眸子閃過一絲冷厲。

  難不成,懋妃母子一直在扮演韞櫝藏珠、以待時(shí)機(jī)?

  若是如此,那自己可真是終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

  蘇媺心中亦是迷惑,她端著清菊流韻的茶盞,輕輕吹散幾片嫩黃的魚葉,微微恍了神。

  景元帝若對地方官員的行事不滿,派出御史巡檢督察即可,何必動用一個(gè)本應(yīng)閑散的藩王?

  倘若不久后,瀛云王依然要前往封地,景元帝此時(shí)將他推到前朝后宮的矚目之中,意欲何為呢?

  而若從長遠(yuǎn)看,他朝太子即位,自然不會允許瀛云王參與政事,那今日這般安排,又意義何在?

  她微微舉目,眸光掃過正耐心地聽曦華說話的瀛云王。

  無論如何,后宮風(fēng)云將起,前朝想必會感知一樣的衾寒爐暖。

  雖然,此時(shí)瀛云王沒有多少分量,也未必能影響朝中各方勢力的比力較量。

  但至少,他的存在,會令翮貴妃和太子如刺在心、郁忿不快……

  朝歡驀地伸出手,將歪斜的茶盞接了過去,不解地看了蘇媺一眼。

  她忙斂回心神,端正坐好,若無其事地用鮫綃帕子拂去手指上的茶漬。

  曦華正拉著弘琛的胳膊左搖右晃,如一只切切能言的鸚哥兒,嘰喳個(gè)不停。

  蘇媺揉了揉額角,雖然園中美景如斯,但滿目皆是翡花翠葉、金臺玉閣,看得多了,也令人生厭。

  ………………………………………………………………

  重陽過后,一日涼過一日。

  宮中花木雖有匠人盡心打理,卻有孤芳冷落、愁葉灰蒙之感,漸漸露出秋老之意。

  這一日,閑來無事,蘇媺在宣頤宮的正殿里陪慶妃喝茶敘話。

  曦華是個(gè)不能安坐的,剛剛大敗了花照一局“華容道”,正起勁地嚷嚷著:“你不行,還是嬍姐姐來!”

  正說笑間,葉縈忽然一臉驚悚地進(jìn)來,沒留神左腳就絆了右腳,一個(gè)趔趄,好懸沒跌在地上。

  “啟稟娘娘,啟稟公主,外面都在嚷嚷,說是……說是太子殿下把靈閶公主的雪團(tuán)兒給熬了湯了!”

  “啊?”一語既出,眾人皆驚。

  宣頤宮的掌事宮女貝錦上前罵道:“你這丫頭,顛頭倒尾地,說話總是這么不利落,還不從頭慢慢講來!”

  “哦哦,”葉縈定了定神:“今天一大早,靈閶公主的雪團(tuán)兒就找不到了,鳳藻宮的奴才們滿宮里找了一個(gè)上午也不見影子。午膳時(shí),太子派人給靈閶公主送了一碗肉湯,說是極滋補(bǔ)的,等公主喝了,才說那就是用雪團(tuán)兒熬的湯。原來是前幾天,就在沁芳園,雪團(tuán)兒咬了曹良娣一口,害得良娣破了相,太子一生氣就……這會兒,靈閶公主正大哭大吐,鳳藻宮里就跟翻了天似的……”

  “癟嘴的蹄子,還不慎言!”貝錦一聲斷喝。

  葉縈嚇得身上一抖,醒過神來,知道一時(shí)失口,忙低頭不語。

  慶妃蹙著眉,面上失了和藹端寧,拿了豆綠鮫綃帕子捂捂鼻子,眼里閃過一絲嫌惡。

  曦華愣愣聽著,忽然一把捂住嘴,壓了又壓,才沒把午膳時(shí)吃的龍眼牛肉湯吐出來。

  花照忙上前撫了她的胸口順氣,曦華緩了緩,長長呼出一口氣,忽然扭頭朝蘇媺擠了擠眼睛。

  蘇媺卻垂首坐在玫瑰圈椅上,長睫微落、嘴角輕抿,秀挺的雙肩如梗硬的梅枝,流露出些許的冷拒之意。

  三日前,太子良娣曹慧進(jìn)宮向翮貴妃請安后,便到她時(shí)常去的沁芳園觀賞菊花,正碰上在花間亂竄的雪團(tuán)兒。

  雪團(tuán)兒與平日一樣,囂張地朝曹良娣一行人嗷嗷吠叫。

  曹良娣見鳳藻宮的人并不在跟前,便不耐煩地命宮人把它攆走。

  雪團(tuán)兒是驕寵慣了的,哪里受得了這個(gè),直沖到近前佯作發(fā)狂。

  曹良娣一個(gè)躲閃之間,不小心被拖曳的裙擺絆住,跌坐在地上。

  一眾宮人正忙忙地將她扶起,孰料,雪團(tuán)兒突然真得發(fā)了狂,沖上去朝著曹良娣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腕咬了一口,才有了今日太子的“沖冠一怒為紅顏”。

  正殿里安靜了一會兒。

  慶妃舒了口氣,和緩了神色笑道:“好了,別人的官司咱們也斷不了,不是什么好事,隨它去吧!本宮這會兒也乏了,你們倆去庭苑里玩吧。這幾日天涼,就不要出宮了,免得被風(fēng)撲著了,回來又得嚷嚷頭痛。”

  兩個(gè)人行了禮,帶著宮女們退出殿外。

  曦華將花照等一眾宮女?dāng)f得遠(yuǎn)遠(yuǎn)的,迫不及待地拉了蘇媺躲進(jìn)觀棋亭里,悄悄道:“嬍姐姐,咱們一開始都猜,太子會叫人把雪團(tuán)兒打一頓,攆出宮再不許養(yǎng)就是了。什么破相?不就是胳膊上咬了一小口嘛!太子真是回回都能讓我大開眼界??!”

  蘇媺眉目不舒,看著觀棋亭旁一排綽姿搖搖的墨菊,笑容有些郁郁。

  重陽那日午后,景元帝帶著一眾嬪妃、皇子、公主們游賞御花園。

  當(dāng)太子良娣曹慧跟在翮貴妃身邊亦步亦趨、時(shí)不時(shí)地提及替太子盡孝時(shí),蘇媺一邊冷眼旁觀,一邊油然而生了一個(gè)令太子與靈閶兄妹心生間隙的主意。

  靈閶屢屢用雪團(tuán)兒生事、戲弄欺辱旁人,宮中無論是受寵與否的嬪妃們,亦或尚在幼年的皇子和公主,都得躲著雪團(tuán)兒走。

  別人也罷了,橫豎與蘇媺沒有干系,只是曦華每每被氣地跳腳,還大病了一場,蘇媺既應(yīng)允為她出氣,豈能失信?

  只是,她原也以為,太子會叫人狠狠教訓(xùn)雪團(tuán)兒一頓,也就算了……

  曦華覷著蘇媺的神情,疑惑地問:“嬍姐姐,你莫不是……在為雪團(tuán)兒難過?”

  蘇媺搖頭,唇邊一絲黃葉枯脈般干澀的苦笑。

  “這主意既是我出的,我自然不會虛偽地為了一條狗傷心。只是,太子若真的惱恨極了,將狗打死便是極致,又何至于剮肉燉湯,還非要靈閶吃下去?”

  曦華聽了,也變得悶悶的,好半天才絞著衣袖、別別扭扭地道:“你不是說過嘛,像雪團(tuán)兒這樣的貓貓狗狗,養(yǎng)牲處一茬一茬得送,宮里便一茬一茬得養(yǎng),來來去去不知有多少。唉,打死是死,燉了湯也是死,橫豎是要死的,誰會在乎一條狗的命??!”

  蘇媺本來心情不暢,聽了曦華的話,反倒一下子笑了出來。

  “公主可是在安慰我?真是難得,竟還有公主安慰我的時(shí)候!嗯,這安慰也特別,哪有一邊安慰人,一邊自己別扭賭氣的?你當(dāng)我聽不出來么?”

  曦華小臉飛紅,帶了一絲惱意,拖住蘇媺的胳膊不肯撒手。

  “嬍姐姐,你是為我出氣才想了這法子,你若不快,便是怪我了!”

  蘇媺輕輕彈了下曦華光潔的額頭,嗔道:“我何曾怪過你?你不來派我的不是,我就阿彌陀佛了!”

  庭院里秋氣高爽,她深吸了一口,輕輕甩了甩頭,仿佛要把腦海中、胸腔里悶結(jié)地那一股子郁氣通通甩出去。

  “此事實(shí)在令人作嘔!”蘇媺低喃一句,眸底閃過一絲陰霾。

  她定了定神,抬頭瞧著曦華,忽然戲謔促狹地笑道:“公主可別怪我哪壺不開提哪壺!這股子惡心勁兒得好一段日子過不去,御膳房的小牛肉湯怕是不敢上桌嘍?!?p>  曦華“咿”一聲閉緊嘴巴,使勁撫著胸口往下壓氣,恨恨地用手指點(diǎn)著蘇媺,說不出話來。

  蘇媺把她按在石凳上坐下,一手撐著河圖石桌,笑彎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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