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歡昨日個(gè)在雪地里兀自打滾的時(shí)候有多開心,今日個(gè)端著藥碗打著噴嚏的時(shí)候就有多后悔。
但是小帝姬心里記掛著的首要之事并不是自己的感冒,而是不知道太傅有沒有被自己拖累,也染上了風(fēng)寒。
小帝姬一邊裹著被子抱著金絲小暖爐,一邊扁著小嘴被蓁久一勺藥三顆蜜餞地哄著,仍是口里心里苦的發(fā)顫。
她不明白,為什么苦口良藥不能如糖漬的果脯那樣讓人心生甜蜜,正如數(shù)年之后,長歡對著漫天星光,身處于萬般寂寥中,依舊不懂得為什么話本子里那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中,喜歡上一個(gè)人卻偏偏選擇放手,徒生怨偶。
不過當(dāng)下,她目前的苦楚就只有這碗濃褐色的氣味兒沖鼻的藥湯了。
“呦,喝藥吶?!眲傔M(jìn)門的晚??匆婇L歡一臉慷慨赴死的表情,閉著眼睛艱難地吞著蓁久喂進(jìn)嘴里的藥,忍不住打趣。
長歡聽到這幸災(zāi)樂禍的聲音,不用睜眼便知道是出自晚桑了。
皇城內(nèi)外,除了景明帝,便只有三皇子晚桑一人,敢這般明目張膽地欺負(fù)長歡了。
長歡并不打算理睬她三哥,解決面前的藥湯于她才是頂頂重要的正事。
“好妹妹,怎么又不理我了?”晚桑尋了個(gè)地,隨意地坐在長歡身邊,額前的淡青色束帶上箍著一顆溫潤光澤的玉石,襯的嘴角微笑更加攝人心魄,只可惜現(xiàn)下見著他這笑容地是長歡,而不是余慶街上那些未嫁的女兒郎,不然多少女子從此要為三皇子這難得真誠的笑容而牽掛一生了。
晚桑沒有等來長歡的回應(yīng),也不惱,看著長歡對著蓁久端著的藥碗皺巴著一張小臉,心里頗有些好笑。
“阿嬤...”長歡抬起頭,可憐兮兮地望著蓁久,五官因?yàn)樯嗟孜赐嗜サ囊粚涌酀耘f未完全舒展開來。
蓁久并不回話,復(fù)又舀了一勺藥湯遞到長歡嘴邊,態(tài)度昭然。
長歡委屈地給了在一旁看戲的晚桑一個(gè)眼神,本想示意他幫幫自己,可沒想到某人卻瞬間把目光放到了別處,對她視而不見。
小公主于是只能一邊乖乖地喝著藥,一邊忍不住地在心里默默詛咒自己的三皇兄,多被父皇訓(xùn)幾次才好。
三皇子——晚桑,時(shí)人語云;“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風(fēng)華無雙郎艷絕。”——當(dāng)然,此時(shí)人,自是三皇子自己。
然而,無論三皇子在他自己眼里,抑或是在外人眼中如何風(fēng)姿特秀,在長歡眼中,哥哥晚桑,永遠(yuǎn)就是朵奇葩般的存在。
身為皇子,整日不思政事,不耽國憂,飲酒玩樂,舉筆作詩,附庸風(fēng)雅倒是頗為在行。
長歡猶記得,八歲生辰那天,三皇兄晚桑一臉鄭重其事地把她從宴會上偷偷拉了出去。
“長歡妹妹,今日你生辰,哥哥帶你去看一個(gè)好東西?!鄙倌昝加铋g自成貴氣。
“三哥哥,還有多久?”長歡不知道走了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里?;食侵畠?nèi),有許多地方,小長歡并未去過。只知跟著晚桑一路走來,周邊景色竟也越來越荒涼。
“長歡乖,就快到了?!蓖砩2谎谙采?,拉起長歡的手繼續(xù)前行,彎彎曲曲的小路旁,雜草萋萋。
“到了?!蓖砩@L歡在一顆繁盛槐樹下停了下來。他的背后,是兩座緊閉著宮門的宮殿,宮殿上方好像籠著一層霧蒙蒙的陰影,四下無聲中顯得十分寂寥。
“長歡妹妹,你看?!蓖砩R荒樑d奮地?fù)P起手往槐樹上最低處的樹杈指了指。
長歡踮起腳,循著晚桑的指向,卻只瞧見綠茵茵的一片樹葉,旁的什么,一概沒有見到。
長歡有些生氣了。
“三哥哥,你莫要誆我?!毙」魃裆行崙?,轉(zhuǎn)身便要走?!案富蔬€在宴席上呢,這么久不見長歡,定然會著急的。”
“哎呀,雖說今日個(gè)是你的生辰宴,但父皇忙著跟眾位大臣討論河西水患,現(xiàn)下定是沒空管咋們。再說了,三哥哥怎么會騙你呢?”晚桑扳過長歡已經(jīng)背過去的身子,雙手抱起長歡便往上舉。“你看上面。”
“是...是鳥兒...”長歡忽地被晚桑向上托起,便也瞥見了那樹丫之中,安放著不知是用泥巴堆的還是樹枝干草做的鳥窩,窩里且還有兩只鳥雛兒,應(yīng)是待歸來的母鳥銜食喂哺。
“怎么樣,三哥哥沒騙你吧?!鄙倌昝硷w色舞,神色矜驕。
“嗯?!遍L歡重重地點(diǎn)了一下頭,剛才心里頭生出的點(diǎn)點(diǎn)悶氣傾刻間也全部消失不見了。
“那三哥對你那么好,長歡是不是也要有所表示?”
長歡睜大了眼睛,被晚桑一臉認(rèn)真地摸著頭頂。
“長歡可愿意幫三哥把樹上的雀兒和雀窩一同拿下來?”晚桑朝鳥巢的方位努力努嘴。
“三哥...”長歡拉了拉晚桑的衣袖,斜云錦織的衣料在捏在手里有些滑膩。她用并不是很情愿的表情望著晚桑,企圖以此打消他的想法。
“妹妹,你別害怕,待會你踩在三哥的肩膀上,很容易就能爬上去的?!蓖砩P攀牡┑?,并未顧得細(xì)看長歡眼中的擔(dān)憂。
長歡無奈,雖然心中隱隱不安,但還是聽從了。
“三哥,再高點(diǎn)...我就快夠著了。”長歡焦急中夾雜著幾絲喜悅。
晚桑此時(shí)肩上馱著長歡,但到底年齡尚小,氣力不足,小腿也隱隱打顫,他皆力挺直身子,催促道;“長歡,你快點(diǎn)兒?!?p> 長歡心里也越發(fā)急促,站在晚桑的肩膀上,一手撐著樹干,一手往上伸著,想要拿到那窩鳥,但總是還差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兩人現(xiàn)下重心依然不穩(wěn),卻仍把一顆心思都放在上方的那一窠雀兒上。
長歡攀著樹,那鳥窩就在指尖五寸之內(nèi),她踮起腳,以便自己無限趨近,巢中的兩只雀兒仿若受到了驚嚇,未豐滿的羽毛仿若在瑟瑟發(fā)抖。
一寸,兩寸,三寸...快要拿到了。
“長歡...長歡...”
長歡昏迷前,唯一的印象就是,搖著自己手臂的三哥,真的好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