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的聲音在一間房里已經(jīng)響了好一陣，像老鼠在偷吃花生。
城市的高層住宅，住高層的人家里已經(jīng)很難再進去老鼠。
在這個處于第10樓的人家里，當然不是老鼠在偷吃，是一個比高鼠更愛吃花生的女人在剝花生，剝?nèi)念w才一起丟進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
很多人吃花生是喜歡吃熟的，烘烤，鹽水煮，或者油炸，椒鹽。這些趙影都不喜歡，她喜歡吃生花生。帶著點泥土腥味的花生，嚼在嘴里更有一種感動。
第一次吃生花生，還是在農(nóng)業(yè)社。那時的趙影還很小，4歲。生產(chǎn)隊上挖花生，小趙影跟著阿婆去地里摘花生。摘花生的多數(shù)是上了一點年紀的老婦人。
那時人們干活，特別是干這種手上的活，多的是婦女同志帶著孩子參加勞動。有的孩子還比趙影更小，由母親背在背上挖花生。
花生是能立馬就吃的東西，大人小孩都會時不時丟一顆在嘴里，嚼得別有滋味。盡管生產(chǎn)隊長再三強調(diào)不能偷吃，但哪里禁得住。
大家你幫我望風(fēng)，我?guī)湍阃L(fēng)，看見隊長過來了，就互相打眼色，又低聲地道：“快擦嘴?！?p> 有些嘴角沾了白色的花生漿汁的嬸子大娘們就趕緊用袖子或者手背抹一抹嘴角。
一起摘花生的人都要偷吃一點，不吃還不行。先偷吃的人會強行塞一兩顆在其他人嘴里。大家都吃了，就不會有人打小報告。為了不被人發(fā)現(xiàn)，那還都是連殼帶皮的嚼。
趙影記憶中第一次吃的花生，就是一位嬸子強行塞她嘴里，還帶著殼。
那時候，阿婆與阿公是被下放到山區(qū)的“黑五類”，阿婆是萬萬不敢主動偷吃點什么的，也不敢讓小趙影吃。
別人給一點，就吃那一點。那一天下午，趙影就得了兩顆生花生。吃了一顆，因為帶著殼，還有點泥，一顆就嚼好久。
吃得嘴呀臟得沒法看。但是，小趙影還是嚼得有滋有味。生產(chǎn)隊長來了，大人們趕緊擦嘴，擦完又給孩子擦，并叮囑：“埋下腦殼，嘴巴不要動?！?p> 隊長只要沒有看見大人的嘴巴動，也就不在意。說實話，在人人看著食物比看見金子還高興的年代，要讓小孩子經(jīng)受住誘惑，很難。
后來，日子好過以后，趙影的養(yǎng)母從來不再吃生花生。她說，生產(chǎn)隊時，連殼帶泥地嚼，吃傷了。也不愛聞那泥腥味。
從長寧到威遠如此，還聽工友們說過陜西，湖北…等等，都有這樣的事情?？梢?，民情多么相似。
吃完一把生花生，回憶完一番農(nóng)業(yè)社時的趣事，洗臉漱口出來的趙影收到微信的語音通話，是中山的阿梅(王梅)發(fā)起。
阿梅：“阿影，你在四川干嘛呢？”
趙影聽出王梅的語氣不對，可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導(dǎo)致她的心情不大好，于是笑道：“養(yǎng)身體呀!還能干嘛!”
趙影想著王梅的作息，反問：“你一般這個時間不是去中羽打羽毛球了嗎？”
說起中羽，王梅的心中就不愉，“哎呀…你別提中羽了。它呀已經(jīng)關(guān)門大吉。
說起中羽，我的心情更不好?！?p> “好的的的的，怎么就倒閉啦？不是說是ZF扶持的項目嗎？”趙影好奇驚訝之下，中山話都冒了出來。
“誰知道??？半年前，中羽還讓客戶預(yù)交三年的管理費，交三年優(yōu)惠一千元。我和我老公都沒有思考過原因，傻呼呼地就去預(yù)交了。
如今，白送幾千元給中羽的經(jīng)營者。以后，又得找運動健身外帶可以游泳桑拿按摩的會所，這種會所還不好找。
當初，我們辦的終身卡。才十來年，它就倒閉。真是…
阿影啊…還是你聰明，去年你的卡就轉(zhuǎn)讓了出去，也就避過了今年的騙局?！?p> 趙影好笑，“哪里是我聰明？我只是因為打多了羽毛球，右肩膀拉傷，痛得很，才不去的。
再加上，我又不喜歡它里面的健身房，封閉式的，空氣不流通，總覺得氣味不好聞。
中羽游泳池的水也經(jīng)常不干凈，水里也常有臭味，我難得下池去按摩。不去，它也要收管理費，為了不看著卡糾結(jié)，我就干脆轉(zhuǎn)讓了出去。
我老公生前也還預(yù)交了三年的管理費。他更傻，別個交三年優(yōu)惠一千元，他沒有拿回一千元現(xiàn)金，反而多給二百元，算作四年的管理費。
你曉得的，他交完只去了一個月就沒機會再去。后來，他兒子還去找中羽前臺退管理費，也掛了轉(zhuǎn)讓。
管理費沒退到，轉(zhuǎn)讓也還沒轉(zhuǎn)讓出去?！?p> 大概是聽到還有一個她熟悉，又自認為很聰明的老板上當，王梅覺得心里舒服許多，說話的語氣明顯輕快一些，“呵呵呵…上當?shù)牟簧?，那天下午我們?nèi)サ街杏?，看見門關(guān)著，鎖著，貼了個通告出來，說不再營業(yè)了。
許多人在那門口靜坐，抗議，又打電話投訴。不過，這么多天過去，我看也沒有作用?！?p> 趙影疑惑，“你們就沒提前發(fā)現(xiàn)一點兆頭？到底是為什么就突然關(guān)閉？”
“這個??！我那天聽了半天他們那些人的議論，當然，有些都是馬后炮。
你知道的，幾年前中羽就鬧過一陣經(jīng)營不善。聽說，上次鬧完以后就是這個老板接手的經(jīng)營權(quán)。
好像是這次的經(jīng)營者是個女老板，太過急進，準備在四樓五樓開酒店，項目審批還沒有下來，她就急急忙忙地開始了裝修。
結(jié)果審批不過關(guān)，開不成，但是聽說她已經(jīng)投進去了近三百萬。又不知為何，那個女老板二個月前跳樓死了。
工人的工資發(fā)不出，這棟大樓的房東收不到租金，就不準人再開。暫時也沒有人接手。
反正，現(xiàn)在也沒個說法，以后就不知道會如何?！?p> “哦!”趙影沉默了好一陣，感慨到，“老板不易做?！?p> 王梅也深有感觸，“是呀，現(xiàn)在什么都難做。實體企業(yè)吧越來越難做。我們廠里，工人也都已經(jīng)遣散完。貨不好賣，做出來的都堆在倉庫里。一個月，除了雜七雜八的開支，再除了工人的工資，剩不下一分錢。
現(xiàn)在，請不起了工人，只能一家子挽袖子上陣，雕花，打磨，油漆，又當工人又當老板。賺點辛苦的工錢啦?！?p> 趙影還是第一次聽王梅這樣子講，忍不住訝異，“家具行業(yè)真的這么難做啦？”
“是呀!你還不知道嗎？我的大姐，你幾年沒管事了吧？”王梅也是有點驚訝，過去的大老板娘居然不關(guān)心市場了。
“我呀!好多年沒管廠里的事情。阿森將廠子交給大兒子管理后，我管的那攤子，也就交給了大兒媳。
前二年，我的制衣廠的股份也轉(zhuǎn)讓了出去。今年辦了退休，更沒心思過問市場如何。
反正，我的要求不高，有個地方住，有碗飯吃就行?！?p> “呵呵呵…”王梅有點冷笑，不過，很快反應(yīng)過來，這樣子不對。
她也知道，看見別人過輕松日子，她自己累得跟條狗一樣，心里就有了不平衡。不過，她累不累關(guān)別人什么事，怎么樣生活是自己的選擇。
好在，醒悟得快。人阿影又沒得罪她，她有什么資格沖人冷笑，又有什么資格去嘲諷別人。
趙影說的也是實在話，她是知道趙影的性格，的確是個隨遇而安的人。
再說，趙影也有點資產(chǎn)，有點存款，錢夠用就行。她又沒有親生的孩子，也的確不必那么拼搏，日子過得去就行。
日子過得去，何苦累著自己。女人有了五十來歲，是應(yīng)該過得輕松點。
王梅是沒有辦法，起步時間太晚，進入這個行業(yè)太遲，沒有存下底子，只能咬牙硬撐。
也不知道，實體企業(yè)，特別是家具行業(yè)的出路在哪里。
于是，王梅又壓下心里的那點不平衡，她有她的不易，趙影也有趙影的不易。
這個年代，各有各的不容易，也各有各的輕松，自在，快樂，幸福。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王梅又笑著道：“你倒是已經(jīng)退休，可以過輕閑日子。我啊，還有的熬，兒子兒媳婦還要生二胎，大的孫女才二歲。養(yǎng)大孫輩，培養(yǎng)出來就夠難?！?p> 趙影不大好說什么，只能說好話，也是實話，“難是難點，但有孩子，多很多快樂啊!再說，你的兒子兒媳婦會努力。
你們這邊都是四個大人，又都是能耐人，難道還養(yǎng)不好二個孩子？
不用擔(dān)心，肯定難不著你老公和你兒子。”
“承你吉言?！?p> 頓了一會兒，王梅覺得已經(jīng)聊得差不多，看看時間，快到十點，到休息的點了。
“哎…阿影，跟你說了一大堆，舒服多了?，F(xiàn)在，不跟你說了，夠鐘啦，我也要沖涼休息去嘍。明天早上起來繼續(xù)迎接陽光?！?p> “好。那晚安!”
“晚安!”
掛了電話，趙影窩進沙發(fā)，抱膝沉思。
她與老公在中羽辦終身卡是由一個朋友介紹。
當時09年，朋友說中羽體育俱樂部，有羽毛球場地，網(wǎng)球場地，乒乓球臺，健身房，游泳池，按摩池，干蒸，濕蒸，冬天還有室內(nèi)溫水游泳池。
老公就是沖著別人的室內(nèi)溫水游泳池去的。反正，終身卡一個人也只要1萬5千元，然后，每個月每個人交100元管理費。
他一次過辦好二張卡，辦完了過幾天，聽人說起還可以辦夫妻卡，能節(jié)約幾千元錢，他還后悔的嘀咕了兩次，抱怨朋友介紹不夠清楚。
趙影也是那時才學(xué)打羽毛球，為了看著像那么回事，夫妻倆還專門買了許多運動裝，運動鞋，羽毛球拍也買了二副，乒乓球拍也買了二副。
趙影的乒乓球技術(shù)實在是太糟糕，盡撿球了，一個球都難接到。試了兩回，學(xué)了兩回，毫無長進，徹底放棄。
她學(xué)打羽毛球還勉強，但發(fā)力技巧沒過關(guān)。一個禮拜，打3次或者4次，一年下來，右肩膀就酸痛。
趙影說是運動過度，她老公非說她缺少運動，可能是肩周炎。上中醫(yī)院看，也說是肩周炎，要甩動胳膊，還開了一堆膏藥。
用了不見效，又過二年，有加重的趨勢，趙影就誰的話都不聽，自己實驗著來診斷。
她自己觀察，對比，發(fā)現(xiàn)不打羽毛球，肩膀就不那么酸痛，打了羽毛球，它就會加重一些。于是，無論老公怎么勸，都不再打羽毛球，她要養(yǎng)胳膊，養(yǎng)肩膀。
有時，實在磨不過，就陪老公去一趟，他與結(jié)識的別的球友打，趙影在下面健身房的跑步機上快走。
運動好以后，干蒸一會兒，沖涼后回家。
那時，趙影就跟老公談起中羽，認為它可能經(jīng)營不長久。因為賣的卡實在是太便宜。
趙影老公辦卡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初始階段，聽說最開始更便宜，1萬元就可以辦張終身卡。雖然每個月要交管理費，可場地費，水電費，哪里夠。
老公說別人都說是ZF扶持項目，公益性的，應(yīng)該是不會倒閉。哪怕它要倒閉，能開個十年八年，1萬5千辦的終身卡也不虧本了。
另一間這樣的俱樂部，一年就要4千8的年票費，周末還不能去。所以，談過就算。不太管，也管不了別人如何經(jīng)營。反正，開始的投資人把錢賺了回去，后面總有眼光不好的填坑。
做生意，都是這里填點，那里賺點。眼光好，多賺點，眼光不好，只能多填點。
不論賺點還是填點，都要神經(jīng)粗壯，意志強韌才好。如果填了坑就跳樓，就白白浪費了一條生命。
當老板不易，做人也不易，大家都且行且珍惜，好好的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