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突然闖來四個拆臺子的，推翻原來的案審結(jié)論，說是榮泰錢莊的人炸的鏢局。
而玉玲瓏也說，炸的人是榮泰錢莊的人。
可是按照玉玲瓏的原話，炸鏢局的是她自己。
到底該信誰呢？
“三人成眾，我們四個人給她作證，炸鏢局的人就是榮泰錢莊?！?p> “物證呢？”
沈鐘拿來裝炸藥的盒子，從炸藥堆里拿出來了一枚銅錢。
隨著銅錢公開于眾，私制通寶上的四個大字也昭然——“寶光通寶”。
“私制通寶！”有人說到。
“不錯，按照大明律法，私制通寶，流通于市，是重罪，最起碼也要殺頭。而我聽說，能鑄通寶、印寶鈔的錢莊，并無榮泰錢莊?！?p> “可是如果，現(xiàn)在有個錢莊，他就是造個銅片玩玩，連萬歷通寶四個字都沒有，還不流通，那依照大明律，誰能定他罪呢？”
眾人不言，靜候沈鐘推理。
“所以說，首先這枚銅錢，他不是一般市集上用的銅錢，而是一種特殊的銅片兒。大家看，寶光兩個字，能證明什么呢？”
“下城好像有個寶光樓！”有人提到?！拔蚁肫饋砹?，那里面很奇怪，不讓花真錢，都讓把錢換成寶光通寶。走的時候，再把寶光通寶換回萬歷通寶，不讓帶出去！”
“幾個萬歷通寶，兌幾個寶光通寶？”
“一個換一個！”
“在哪換？”
“門口的榮泰錢莊！”
“善！”
沈鐘一個善字，擲地有聲！那聲音，竟有如驚堂木一拍，拍的所有人猛然醒悟，醍醐灌頂！
眼前明明辦好的案子，突然間就撲朔迷離了。
“不對，寺正！”刑部又有人提出異議了?！爸粦{一枚寶光樓的銅板，不能斷定她冤枉，還要證明她是不是沒去過寶光樓?！?p> “好啊，我現(xiàn)在給大家看一樣?xùn)|西！”
沈鐘從主事手里拿來一份卷宗，大致給大家讀了一遍。這是當(dāng)初刑部初審時，刑部一名雜官對當(dāng)場五名證人證言所做的記錄。左邊字跡草而不亂，是為速記，右側(cè)字體工整，是為抄錄。
“我念的這個，是五名證人的證言。我現(xiàn)在要對諸位做出兩點疑問：一，五人證言里，沒有一句話提到人犯去過寶光樓，你們?yōu)槭裁聪氘?dāng)然認(rèn)為她去過？”
“可……”
“二，五人證言里，有三人含糊其辭，只是指認(rèn)是她所做所為。尤其是賣米的那個米鋪老六，一半的問題都沒有做回答。反倒兩名警巡所應(yīng)捕，言之鑿鑿，我看，恨不得當(dāng)場就得把玉玲瓏的皮扒了！”
一名警巡所的應(yīng)捕惱羞成怒，剛想拔刀，另一人馬上攔下止住，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沖動。
“敢問負(fù)責(zé)玉玲瓏案的應(yīng)捕們，你們要是這樣就殺錯了人，趕隔天冤案昭雪了，你們沖誰交待呢？可以不沖著鬼市的鄉(xiāng)親們交待，可以覺得自己是官老爺——”
說著，沈鐘指了指東邊。
“那邊錦衣衛(wèi)，隔天就上門提溜你來啦！”
“那你又有什么證據(jù)，證明做事的是榮泰錢莊的人呢？”
“目前我只是懷疑，是不是真是此人，有待人證確認(rèn)。不過，既然都說了，出寶光樓要把寶光通寶換回真錢，那能失手把寶光樓的銅板帶出來的，不出意外，應(yīng)該只有榮泰錢莊的人吧？”
堂上一下子議論紛紛，原本嚴(yán)肅的氣氛一下子失控。寺正見了，三次高喊肅靜無效，只好將驚堂木一拍——
砰！
全場安靜，無人敢言。
“本官認(rèn)為，玉玲瓏案人證物證俱存疑，故大理寺對本案復(fù)核不可定奪。依隆慶新制，傳書刑部，發(fā)回重判！”
人群散了，復(fù)核結(jié)束時，約是卯末辰初。
當(dāng)初沈鐘用一把破甲戟戰(zhàn)擼機(jī)甲的事情，早就沒人記得了。而現(xiàn)在，沈鐘以一個新的形象，忽的流傳在鬼市內(nèi)外。
一個九品大小的芝麻官，在刑部上官的壓力之下，竟然敢和同伴站出來，給人犯證冤。放到什么時候，都是一件難得的事情。
按照順天人的普遍理解，三法司之間，可能有磨合之處，但是就刑部一家而言，絕對是沆瀣一氣。說誰不冤，那誰也不會給人犯鳴冤昭雪。說誰冤，那大家一定會想盡辦法讓他無罪，甚至包括動用關(guān)系讓他出獄。
只是沈鐘不知道，他還在做他自己的事情，等著將來自己到哪里去實習(xí)。
“沈鐘！”
一名穿著練鵲服的雜官，走到沈鐘面前來。
“怎么了，兄弟？”
“有傳給你的話?！?p> “什么呢？”
“從即日起，你在刑部任職。”
“在警巡衛(wèi)嗎？”
“不。隆慶新制，刑部府里，右侍郎另設(shè)三警巡司，專處理大案要案。另外，主管人已經(jīng)換了?！?p> “誰呢？”
“好像是一名刑學(xué)堂轉(zhuǎn)調(diào)來的博士，叫……沈輕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