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上墳
“既然你們都已經(jīng)這么無情無義了，現(xiàn)在又來做什么？我們娘倆惹不起你們，躲還不行么？”
“爸讓你過來叫我，不就是怕我像元宵節(jié)的時候說的那樣，除了年初二和他們生日的時候，其他節(jié)氣都不登門么？我不去，你們不就沒有免費的清明粑、粽子、糍粑、雄黃酒吃了？”
“行，我給你們！清明粑、粽子、糍粑、雄黃酒，爸媽的份我依然給，但是也只有他們二老的份，多的沒有！想要像往年那樣，我一個人就把你們一大家子人的全部準(zhǔn)備好了送過去，就別指望了！”
“如果這樣你們還要找我們娘倆的麻煩，那咱們就請族長開祠堂，好好說道說道?！?p> 張二奶奶聽了半晌，猜也猜到前因后果了，語重心長的對林長軍說：“長軍啊，二娘也算是打小看著你長大的，我說句實在話，你別覺得不中聽?！?p> “林靜呢，這些年的確挺不容易的，現(xiàn)在因為荷花兒的傷，又欠了不少錢，難啊！你們呢，就算不想幫襯一把，也別一個勁的在她身上薅刨，給她們娘倆一條活路吧?！?p> 林長軍郁悶的道：“張二娘，你這說的什么話啊，我們什么時候……”
張二奶奶打斷他的話，說：“村子就這么大點，誰家有點什么事，哪個不知道？你也別急著否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們心里都有數(shù)。”
“你回去跟你爸媽說，偏心兒子，大家都能理解，但也別把閨女逼太狠了，真逼死了，對他們又有什么好處？”
“這話我可不敢回去說，張二娘要說，你自己跟我爸媽說去。”林長軍跺腳道：“真是的，我就是來給爸帶句話，結(jié)果倒都是我的不對了，得，這事兒我也不管了！”
說著，林長軍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張二奶奶走過去，拍拍林靜的肩，說：“林靜啊，你也別哭了，晚點我去找你爸媽說道說道。你都答應(yīng)清明、端午、中秋、重陽都給他們孝敬，他們要是還不滿足，我們這些外人都看不過去了?！?p> 林靜抹了把眼淚，感激的道：“張二娘，今天真是多謝你了。”
“嗨，也就是幫個嘴忙的事兒。”
不知道林長軍回去是怎么說的，也不知道張二奶奶是怎么勸的，總之，第二天林靜將父母二人的清明粑送過去的時候，林茂光和穆春花雖然都黑著臉，但也沒說什么。
下午，林靜帶著女兒進山上墳。
肖清荷二舅的墳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當(dāng)時旱災(zāi)嚴(yán)重，他去世后，就被父母隨便選了個小山包，挖了個坑，裹了一張草席就下葬了。
那時候家家戶戶都困難，能有一張草席裹身都已經(jīng)算好的了，有的人死了，被家人往山里一扔就算完，連坑也沒有一個——吃的喝的都沒有，哪里還有力氣去費那功夫？
后來，林靜年歲大一些了，才慢慢的給二哥墳上培了點土，多年下來，才形成今日這樣的一個墳包。
林靜帶著女兒，將墳前、墳上的雜草清理了一遍，又從旁邊的山林里挖了些土來培在墳包上。
林靜做得很細致，也很虔誠，可見，她對兄長的感情是真的很深。
一邊做事，林靜一邊喃喃的道：“你二舅是六二年的時候走的，那時候媽就和你現(xiàn)在差不多大，對于食物，對于生死，都還沒有什么概念?！?p> “那時候天大旱，地里的莊稼顆粒無收，全靠吃野菜、樹皮、觀音土。媽是閨女，家里的野菜團子是沒有我的份的，我只有一碗稀清的野菜湯喝?！?p> “那時候，除了餓，我就沒有其他感覺了?！?p> “二哥對我最好，每天都會把自己的野菜團子分一半給我吃。其實，一個野菜團子也就比雞蛋大不了多少，他比我大八歲，只吃那么點東西，怎么受得了？”
“那時候我也不懂事，二哥給我，我就吃。誰知道，那天二哥去山里挖野菜、剝樹皮，餓暈了，失足從山上摔了下來……”
說到這里，林靜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可以說，她的命，是二哥用他自己的命換的。
當(dāng)時，她還不懂得什么生離死別，只知道，會給自己野菜團子的二哥沒了。
后來年紀(jì)稍大一點，她才明白，自己能活命，全靠二哥。
所以，在她懂事之后，每年的清明和年初一，都會來給二哥上墳。
“荷花兒，以后媽媽走了，你給媽媽上墳的時候，也別忘了你二舅，知道嗎？沒有你二舅，媽早就餓死了，你要記住你二舅對咱們家的恩情。”
二哥無后，她擔(dān)心自己要是走了，再沒人記得給二哥上墳了。
肖清荷鄭重的點頭：“媽放心，我記下了。”
放過鞭炮，母女倆往回走，肖清荷道：“媽，其他地方還去嗎？”
林靜停下腳步，望向爺爺奶奶的墳地方向，默然良久，搖頭道：“不去了，本來出嫁女就不該給娘家的祖先上墳的，現(xiàn)在不過是讓一切回歸它本來的軌跡罷了?！?p> 肖清荷點點頭，雖然她對這些陋習(xí)持反對態(tài)度，不過在當(dāng)下，她也覺得，能夠盡量和林家劃清界限更好。
快要進村的時候，另外一條山路上卻走來幾個熟悉的人影。
三舅媽，林蘭，幺舅，這幾個人是她見過的，另外有兩位老人，一個面相老實木訥的中年男人，一個笑瞇瞇的年輕婦人，和兩個年紀(jì)不大的男孩。
心里一琢磨，肖清荷便明白過來，這一行人恐怕就是她外公外婆一家了。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另外幾個還沒照過面的人身上，記住他們的容貌。
雙方一碰面，氣氛就有些詭異，肖清荷見她外婆黑著臉，沖著她媽冷哼一聲，她外公更是只當(dāng)沒看見她們，背著手，從她們身邊目不斜視的走過。
蘇桂枝冷嘲熱諷的道：“有本事的，林家人的墳就一個也別上?。∥疫€以為有多硬氣呢，結(jié)果還是厚著臉皮跑來給二哥上墳。二哥都為你丟了命，你還想他怎么滴？要換了是我啊，哪里還有臉來求二哥保佑我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