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野鹿從草叢里埋頭啃食著剛剛冒頭的嫩芽。
為了抵御長期的嚴寒天氣，這種原本四肢細長的反芻類動物進化出了和它的親戚駝鹿一樣的長毛，經(jīng)過大半年的嚴冬，如今那大衣下的皮囊有些瘦骨嶙峋的模樣。
大自然替代了人類，接管了城市。雖然水泥和鋼筋依然倔強地堅守著自己的職責，撐起了城市里的建筑物，但卻撐不起這座城市的靈魂。地面上的不知名植物像是被虹吸而上的水柱，沿著建筑物外墻裂開的縫隙往上攀延。百米高的大樓外墻上，死的、老的、新的植物交纏在一起，就像是個披著花花綠綠衣服的乞丐。
“轟隆”的一聲巨響，一個大型廣告燈箱終于因為戶外支架的朽化而墜落到地面上，上面那印著“香奈兒”的笑顏如花的廣告女郎頓時如雪花般碎裂、飛濺開來。
那頭拼命在補膘的野鹿被嚇了一大跳，猛地抬起頭來，四蹄繃直，警覺地到處張望。過了好一會兒，似乎終于確信了沒有危險，這才放松下來，打算低頭繼續(xù)啃草。
可就在這時，忽然間像是嗅到了什么危險的氣味，叼著嘴里的嫩草，立馬轉身撒腿跑開。
“砰！”
一團火花在野鹿剛才待的地方旁邊的一個廢棄車架上亮了起來。
“草！”
麥基看著遠去的獵物，放下手中的雷明頓，恨恨地罵了一句。
弗吉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吹風機走起：“你媽生你的時候都往腦子里塞屎了嗎？”
要是別人這么說，麥基肯定要跟對方大戰(zhàn)三百回合了。但弗吉老頭是在罵自己的妹妹，那是人家的家事。既然是人家的家事，那他自然就管不著了。
麥基只好死勁地揉了揉給熊掌拍過的后腦勺，轉頭把氣都撒在身后的奴隸身上：
“走快點，你們這幫光吃不干活的廢物！”
艾郭跺了跺腳，從鞋底撕下一張粘著的紙片?？磥響撓袷撬芰霞埖男麄鲉危仓挥羞@種人工的合成物才能熬得住大自然強大的胃口，幾百年都不分解。
傳單上那黑底紅字的配色，讓艾郭想起以前某些動作片片頭的“FBI WARNING”。上面畫著一個表情嚴肅的卡通消防員，那五官和表情跟自己熟悉的美隊一個樣。上面用警醒的大寫紅字寫著——
“......州政府忠告各位市民，在面臨災難時，我們應當做到以下幾點：
一，保持冷靜，切莫慌張......
三，依從政府或國民警衛(wèi)隊的指示，前往就近的避難場所；
四，如發(fā)生嚴重損傷或疾病，務必......尸體必須及時焚燒處理......
六，根據(jù)指引領取食品及飲水......”
文字斷斷續(xù)續(xù)的，因為傳單上給人用黑色顏料寫了一個斗大的——“狗屎”。
一行人來到一棟廢舊的建筑物前。
艾郭抬頭看看，雖然只是四層，但由于層高的緣故，看起來比一般的建筑要雄偉不少。外墻原本還刻有浮雕，但現(xiàn)在都成了攀藤的墊腳石，一束粗壯的藤蔓從捧書的小天使那破碎的頭顱里竄出來，扶搖直上。
木質的大門早已粉碎得不見蹤影，只有門上銹跡斑斑，而且缺了幾個字母的單詞告知來客們，這里以前是一座社區(qū)圖書館。
“天要黑了，今晚就在這里過一夜吧。”
弗吉看了看天，做了決定，然后招呼著大家進去。
圖書館雖然一共四層，但因為二三層之間的樓梯踏了，所以能用的就只有一層大堂和二層的閱覽室。
麥基罵罵咧咧地讓奴隸們把馬車上的貨都搬進館里，再把拉車的馬拴到館后面那原來停車場的避風處，接著便揮著槍指手畫腳地把他們全都趕上了二樓。
可能是因為剛才的一槍讓他對自己那把帥氣的雷明頓失去了信心吧，這回換了把AR扛在肩上。
“咚”的一聲，二樓的閱覽室大門被關了起來，聽聲音還從外頭插上了一根鋼筋。
如果說日出是幾經(jīng)期許、心血倍付才舔到手的女神，那么日落就是被女神榨干甩手了的舔狗，干凈、利落，不帶一絲猶豫。剛才在卸貨的時候還有那么看著還有些暈黃的日光，現(xiàn)在收斂得一干二凈，就連之前吝嗇施舍的那么一丟丟暖意，也毫不留情地撤得干干凈凈。
艾郭依靠在沒有了玻璃的窗邊，一邊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衣服，一邊搓了搓凍得發(fā)麻的手掌。
這雖然是二層，但因為樓下大堂的原因，離地面足足有近十米高。除非是能像他這樣受過專業(yè)的訓練，能順著墻邊的裂縫攀爬下去，否則直接跳的話，樓下那過膝的草叢里布滿的碎石和隱藏的鋼筋，絕對會讓你接受一次血淋淋的“愛的教育”。
這也是為什么弗吉他們這么放心地讓奴隸們都住在二樓的原因，只要他們守住樓下的大堂，想逃跑的，結局要不是殘廢，就是成為外面荒野里那些野獸的糞便。
年久的書架早已干透，手掰腳踩就能輕易地撕開。麥基留給他們一個老舊的打火機和一小塊固體酒精，幸好奴隸中間有個女奴是做慣了家務活的，很快就把火給生了起來。否則的話，要不就忍著被抽耳光的風險再去問“主人們”要，要不就得學學原始人玩鉆木取火了。
篝火不大，只能在偌大的閱覽室里圈出大概十來個平方，但這一個小小的圈子卻能將黑暗和寒冷隔絕在外，同時也把奴隸們聚攏在一起。
艾郭盯著架在篝火上的鐵罐出神。
鐵罐里燒著剛才從窗邊刮過來的殘雪，很快就已經(jīng)融化，現(xiàn)在正撲通撲通地翻噴著渾濁的小氣泡。干凈的飲用水當然是有帶，但也當然是輪不上他們這些奴隸享用的，就連下面弗吉他們都得省著喝。也不知道出發(fā)前打的那些疫苗能不能搞得定這個時空進化或者變異了的細菌和病毒。
艾郭拿起公用的木勺舀起一勺，吹了吹，喝下去。
一股淡淡的酸苦澀感在舌底泛開，這除了是因為雜質過多之外，水質的酸性也偏高了。這還是水蒸氣上升凝結而成的雪水，如果是地表的水源，估計這酸度還得再往上走。
“給你?！?p> 滾燙的“酸水”下肚，身子暖和了些，腹中的空虛感卻越發(fā)明顯了。可還沒等肚子開叫，旁邊就有人輕輕地拉了他衣袖一把。
這是坐在身邊的一名女奴。她自我介紹過，叫吉賽爾。和原來那個世界的巴西名模同名，也同樣擁有一副典型的南美面孔和栗子色的頭發(fā)。
不過她顯然沒有另一個吉賽爾那么幸運，長期的營養(yǎng)不良使她消瘦得厲害，撐著原本應當合身的外套晃浪浪的，真是名副其實的衣服架子了。
吉賽爾在女奴中算是出挑的，但說不上很漂亮，又或者艾郭還是傳統(tǒng)的中式審美，對這種線條硬朗的面孔沒太大的好感。
但很明顯，吉賽爾對這位黃皮膚黑眼睛的“同是天涯淪落人”則有好感得多。一路過來的幾天里，她總是找機會私下里找艾郭聊天。雖然她那口音濃重的英文時常讓艾郭聽得一頭霧水，但卻不妨礙她在那個時候綻放出令人愉悅的笑容。
這個時候，往往就能聽到身后亨德森后槽牙碾磨的聲音了。沒錯，就是經(jīng)常找茬捉弄艾郭的大塊頭。
“謝謝?！?p> 艾郭回報給吉賽爾一個淡淡的微笑，接過她手里黑褐色的“肉條”，盯了足足有半分鐘，這才皺著眉頭一口咬下去。
一股難以名狀的味道和質感在口腔內蔓開。這是蚯蚓干！艾郭曾讀過一本有關地球流浪的科幻小說，里面作者對于未來景象的很多預言還見不到影子，但對于蚯蚓成為人們主糧之一的預言如今卻成了現(xiàn)實。
平心而論，撇除心理因素，這玩意的口感也不至于太差。這段時間以來，艾郭的食譜里除了蚯蚓干，就是蘑菇干了。
看來持續(xù)的嚴寒和日照的減少，對于這個世界的糧食種植業(yè)造成了巨大的打擊。像面包之類的淀粉質食品，艾郭在弗吉他們的晚餐里也只是寥寥見過幾次。因此，同樣喜歡腐殖土壤，只需要控制好溫度就能大量繁殖和生產(chǎn)的蚯蚓和蘑菇，成為了這個世界人類賴以生存的主要口糧。
尊敬的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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