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歲問之二十三歲了。
雖說二十歲在歲長鹿看來仍然還是一個稚子孩童，但是歲問之卻仍然是下一任“守護人”候選人中最年長的。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北極王庭之時，熒寧、玄青與啟陶白都愿意將心中的所想分享于他。似乎，歲問之成了他們?nèi)齻€的長兄，替他們消解身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忐忑與前路未知的迷茫。
在北極王庭那五年，歲問之何曾不迷惘？
幸運的是，他遇到了此生的知己，也是他唯一的心愛之人——燕無心。
燕無心何許人也？
在北極王庭之時，鎮(zhèn)國國君為更好地照顧幾個候選人的起居，便從鎮(zhèn)國邊城遴選了幾個溫柔賢淑、做事妥帖的妙齡女子作為侍女照顧四人。燕無心便是從蕊城而來，據(jù)蕊城的長官說，燕無心雖無父無母在醫(yī)館長大，卻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間似乎與若離王后有些神似。最重要的是，在醫(yī)館長大的她耳濡目染，醫(yī)治尋常病癥不在話下。
燕無心最初是被指派給啟陶白的，后來鎮(zhèn)王得知此女之后便做主將他賜給了歲問之。
“心兒，你說這可是緣分？”新婚當夜，歲問之靜靜地看著這個他從鎮(zhèn)王手中辛辛苦苦討來的妻子，看著這個為了他而拋棄家國的妻子，心里的酸楚與幸福交織在一起。
“王子，人人都說你們歲國之人冷而無趣，整日里只與香鼎丹爐為伴，可是自我看見你的那時候起，我就知道傳言都是假的。大概從我看見的你那一刻，緣分就注定了吧?！毖酂o心低頭咬著嘴唇羞赧地說。
“世間不如意的事情如此之多，而我歲問之何德何能可以得償所愿娶你為妻，定是上蒼對我的眷顧?！睔q問之將燕無心輕輕攬入懷中，撫摸著她被藏在釵環(huán)之后的頭發(fā)：“今日，無心你為我綰發(fā)，我歲問之今后定不負你！”
聽歲問之對自己說出如此動情的話，燕無心的心中怦然一動，似乎有些東西被喚醒了。但是隨即，這種溫暖就被更濃烈的恨意所取代。她的身體任憑歲問之擺布，她的眼睛里滿滿都是愛與幸福。
如果歲問之再細心一點，再多一些揣測，多一些懷疑。那么以他的智慧，一定可以從燕無心的臉上看出一些端倪，看出他被他的妻子深藏于眼底的恨?？墒?，燕無心的恨太輕了，像是鵝絨一般輕飄飄地落在眉間心頭，又輕飄飄地飛走。而歲問之的眼睛里又有太濃烈的愛意，這愛意遮擋住了一部分的真相，美化了一部分的真實。
在纏綿的愛里，恨也一樣纏綿。
夜深高燭照紅妝，未見人來空垂淚?！耙簿褪沁@一夜吧?！毖酂o心心想，總歸要有一天的時間做回原來的自己，新婚之夜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燕無心甚至有些懷念那個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了，那時候的她是真心的仰慕歲問之，卻不敢奢求能夠與他朝夕陪伴。
歲國王子大喜之夜，整個鴻蒙為之燃燈慶祝，燦若白晝。
“世間不如意之事太多了，也不在乎多我這一件了。爹娘，姑姑，你們一定要等我?！毖酂o心看著在枕邊沉睡的歲問之，然后熄滅了蠟燭。
洞房被外邊的光再一次照亮了。
4.
日出東方，歲國的白晝總是比他國來得更早一些。
歲問之本沒有晚起的習慣，尤其是下個月就是父親的壽辰，他要做的事情越發(fā)的多，因此，還不等天大亮，歲問之就已起身。
一旁的燕無心早已習慣了歲問之的生活習慣，但是有孕在身的她還是被歲問之吵到，在不經(jīng)意間皺了皺眉頭。細心的歲問之發(fā)覺燕無心睡得并不安穩(wěn)，便停下更衣的動作，輕輕拍了拍燕無心的后背說：“心兒，你且睡，天還早?！?p> 燕無心從錦被里抽出一只手放在歲問之的手上握了一下，然后轉(zhuǎn)了個身準備繼續(xù)睡。歲問之見罷便躡手躡腳地穿好衣物，輕輕帶上門朝絕憶峰方向走去。
歲國，每一個山巔便是一座宮殿，連接山與山之間的是每次僅容一人通過的兩根鎖鏈，一根踩在腳底，一根握在手中。仰頭便是九天之巔，俯視便是萬丈懸崖。
世代生活于此，歲國之人大抵也從未有過恐懼，無論是對“高處不勝寒”的恐懼，還是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恐懼。倒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們，對這樣顫顫巍巍的鎖鏈，有著一萬個不放心。
在父親壽宴之前，歲問之要做的就是設法加寬、加固絕憶峰與迎客峰之間的鎖鏈。
絕憶峰是父親的宮殿，也是歲國的權(quán)利中心；迎客峰顧名思義，就是客人們居住之地。前來參加壽宴，這兩處是客人們的必須要踏足之地，因此，歲問之選擇了將連接這兩座山峰的鎖鏈修葺一番，也算是略表歉意了。
用過清淡的早飯之后，歲問之與鎮(zhèn)業(yè)帶著一眾工匠趕往絕憶峰與迎客峰的連接處。
“王子啊，我覺得其實沒有這個必要，你看這么多年了，也沒有說哪位貴客因為害怕不走這個鎖鏈啊?！闭f話的是與歲問之一同長大的林恪。
“就是，我們覺得王子就是太謹慎了。而且這活到底是應該交給南峰那位的?！绷帚∨c歲問之素來說話比較直白，這使得林恪的手下也敢壯著膽子對歲問之直抒胸臆了。
“林恪，你的手下你來管教?！睔q問之臉上雖然沒有什么表情，但是心里其實有一些生氣。但是對于林恪，歲問之依舊很寬容。
“王子，王子，小的說錯了?！眲偛耪f話的那人知道口無遮攔闖了禍，立馬跪倒在地。他見歲問之并不打算理他，立刻爬到林恪面前：“林主管，林主管，小的再也不敢了?！?p> “也罷。”歲問之擺了擺手，寬大的衣袖里燕無心偷偷熏得香氣一下子充盈看他的鼻腔：“今日先不怪罪你，等會子，最危險的活就交予你了?！?p> “謝王子，謝林主管?！?p> “以后，誰都不準亂嚼舌根，否則決不輕饒?！绷帚∫宦暳钕拢窒轮说皖^應聲：“開始干活?！?p> 一眾人開始忙碌，在一旁的歲問之深深吸了一口氣：“南峰，南峰?！?p> 歲國之人都知道，歲國南峰住著歲國最聰明絕頂?shù)耐踝印獨q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