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就在發(fā)爽山一夜的小憩中，羽山客再一次潛入了熒寧的夢里。
師父曾經(jīng)悄悄告訴過她，羽山客這個名字是整個鴻蒙世界里的禁忌，甚至在河圖中也未著多少筆墨。
佛桑并未說謊，自幼熟讀熒國史料的他聽過羽山客這個名字不假，但是也就是這個名字在河圖里出現(xiàn)的每一個地方都被做了一個特殊的標記。這個標記每一個鎮(zhèn)國王室之人都明白其含義，但是真正在河圖中看見，佛桑只此一次。
他也曾受熒寧所托，去鴻函閣所有河圖中查閱有關(guān)羽山客的記載，除了在歲國也有關(guān)于其的零星記載，整個鴻蒙似乎對這個人一無所知。自然，在歲國的記載中，羽山客這個名字旁仍然被標記。
佛桑亦不是輕言放棄之人，他甚至特意去詢問了負責傳授歲國國史的王兄。遺憾的是，王兄除了知道這個名字是鴻蒙世界的禁忌之外，所得并不比佛桑多。
歲問之卻知道的更多。
在歲問之與佛桑的描述中，熒寧大概勾勒出了羽山客的一生。
不知何年何月，或是在月沉之時，或是在日落之后。羽山客突然出現(xiàn)在熒國羽山，無人知其姓名，無人知其來歷，遂以“羽山客”稱之。短短一年時間，羽山客游歷了熒國大大小小的山峰，淌過了熒國深深淺淺的江河，所到之處花草盛開，百獸朝拜。
那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冬天。
后來，在某種未被記載的原因下，羽山客從羽山離開去了歲國，后又消失于歲國的仙氣繚繞當中。
這便是熒寧所知道的關(guān)于羽山客的所有。故事到這里，對于他人或許只會留有一點點疑惑與好奇，但是在熒寧這里卻不同。
自從知道了羽山客這個名字，熒寧時不時會夢到他。夢里的他一襲白衣，長發(fā)未綰，背對著熒寧站在羽山的最高處。這夢太過真實，熒寧甚至感受得到羽山之上大風觸物的觱發(fā)之意，聽得見羽山對著南海的呢喃，看到本不該熒寧看到的滄海桑田之變。
“其失也，若隕籜之易；得也，比催山之艱?！痹趬衾?，熒寧清楚得聽到羽山客這樣說。
似懂非懂的熒寧經(jīng)常被困在這樣的夢境里，有時候會忘記自己在做夢。就這樣，羽山客面對著山海，背對著熒寧，熒寧凝望著羽山客的背影，在海嘯與風鳴里忘卻時間。
后來，熒寧長大一些。雖不知道羽山客對自己意味著什么，這個奇怪的夢見又預(yù)示著什么，但是她總算可以分清現(xiàn)實與夢境。也只有在夢里，熒寧才會忍著不去看羽山客的模樣。
或許，真如姐姐所說，羽山客當真是一個絕世無雙的少年郎呢。
在夢里，熒寧若能向山崖之下望上一望，她也許會明白一點點的玄機?？上У氖牵瑹蓪幍难劾镏豢吹靡娪鹕娇?，看他頎長又消瘦的背影。
羽山與南海相接，洶涌的浪里帶著空氣慢慢侵蝕著山腳下的石頭，將其慢慢陵削。這個過程十分漫長，但在熒寧在夢里，時間似乎被扭曲。一彈指便是一天，而千年竟如窗間過馬。
上千年都未曾變過的，唯有熒寧和羽山客。
10.
息于發(fā)爽山與旄山中間的平原地帶，無論是北方大漠里的風沙萬里，抑或是南方瀚海的大浪滔天，似乎都與堇城無半點干系。小小的堇城如同擇木而棲的禽鳥，又若開在平坦草坪上的木槿，悠然自得不問世事。
尚未進堇城之前，熒寧與佛桑謹慎地將能夠代表身份的印記與武器都隱藏起來，唯恐給這里的百姓帶來不便與驚擾。
小城也有小城妙處，從進城門開始，熒寧就喜歡上了這里。在這里，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一種怡然的表情，笑意盈盈的臉上看不到愁苦與困惑。他們都真誠地活在此處，也都認真地對待著人生的際遇，毫無抱怨。
這是熒寧在熒王城里鮮能看到的。
母親曾告訴熒寧，生而在世，有的人志在高山，有的人志在流水，有的人卻不在五行之中。熒寧細細端詳著堇城的人煙與喧鬧，并不能分辨他們志在何處，卻清楚地知道，他們是快樂的。
要不然你看這堇城之春，處處一番春風入戶、晨雨垂檐的美景。
要不然你回頭看看青山外的白云，分明正在被青山連拉帶拽地卷到山那頭去。
這些都是最尋常，也最不尋常的快樂。
大概堇城太小了，城中人一眼就看出熒寧與佛桑并非堇城之人。但是他們也并不奇怪熒寧與佛桑的到來，仿佛已經(jīng)習以為常。
“老伯，請問驛站怎么走？”熒寧攔住一個準備上山砍柴的樵夫問道。
“這條街走到頭左轉(zhuǎn)便是?！崩喜挂埠蜌?，爽快地指了方向。
“謝謝老伯。”
“我說小仙子，看你也不像這山中之人，你來堇城有何事。我可跟你說啊，最近堇城不大太平。最好小心一點?！遍苑蛘f完就拿起砍刀向城外走去。
“謝謝您的好意啊，老伯?！睂χ苑虻谋秤?，熒寧大聲道謝。
“師父，你說老伯說的不太平是什么意思。我倒看著堇城祥和得很呢，至少跟熒王城比，沒有那么多的肅殺之氣?！睙蓪幷f完撇了撇嘴。
“凡事不能太看表面。不過，我們來此處只是為了馬匹。其他事情最好還是不要插手的好?！狈鹕Ｂ晕櫫税櫭碱^，甫一進城，他就覺得堇城的氣息很混雜。說不上緣由的魚龍混雜。
“師父說的沒錯，我們要趕快去丹穴山。走了，去驛站?！睙蓪幚饚煾傅囊滦?，向驛站方向快步走去。
一條筆直的街路被橫在面前的山切斷，順著山壁左轉(zhuǎn)，熒寧與佛?？吹搅藪熘盁审A”燈籠的驛站。幾匹瘦馬在馬廄里吹著鼻息，不時原地徘徊，似乎有點緊張不安。
“請問驛站有沒有人，我們要兩匹快馬?！狈鹕χo閉的大門高聲說。
驛站里靜悄悄的。
佛桑又喊了一聲。
過了許久，門吱然而開。
看著門里之人，熒寧與佛桑一時竟然愣住不知應(yīng)該作何反應(yīng)。
“歲問之！啟陶白！玄青姐姐！怎，怎么是你們？”回過神的熒寧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