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白起大軍壓境,廉頗干了什么?”
“堅守……耗,耗?耗!廉頗在跟秦國互耗國力?!?p> “確切地說廉頗開始想主動出擊,但被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后來雙方才修堡壘開始互相防御,然而……趙國耗得起嗎?當時秦國不僅富有巴蜀,而且可憑水運優(yōu)勢順流而下補給,趙國不僅要翻山越嶺,而且向齊國借糧都借不到。在這種情況下,按照你的經(jīng)濟決定論,任憑廉頗這樣堅守下去,難道趙國不是必敗嗎?”
“對對對,耗國力趙國肯定是耗不過有巴蜀之地的秦國,堅守是必敗的。”
“在這種情況下,換你是趙王,你會怎么辦?”
“當然是督促廉頗出戰(zhàn)?!?p> “歷史上趙王是怎么辦的?”
“督促廉頗出戰(zhàn)……”
趙樞攤手,
“嗯?”
“呵呵……這又是太史公的春秋筆法,根本不存在他幻想的什么反間計,因為跟趙國互相耗才是對秦國最好的戰(zhàn)略,他們巴不得廉頗一直掌兵呢。而對趙王來說,既然用廉頗必敗,那臨陣換帥,讓一個敢于出戰(zhàn)博一把的將領(lǐng)不就是必然的嗎?”
“完全正確,歷史上以弱勝強的不少,但全是或主動或被動出擊,從來沒有小國跟大國對耗,而活活耗死大國的?!?p> “那司馬遷為什么要抹黑趙括呢?”
“抹黑?沒有啊,太史公確實認為趙括只會紙上談兵,這不是他故意抹黑,而是對事情的認知有局限性,或者說他是在倒果為因。廉頗雖然節(jié)節(jié)敗退不敢出戰(zhàn),但沒有結(jié)束戰(zhàn)爭,所以他是對的。趙括出戰(zhàn)跟秦軍打了個兩敗俱傷,但終歸是輸了,所以他只會紙上談兵。”
“不是因為紙上談兵而輸,是因為輸了,所以才是紙上談兵?!?p> “沒錯,因為太史公是從人的層面看待問題,而你是從雙方國力的高度看問題,自然更全面一些?!?p> “但還不夠全面,你也說了,歷史上以弱勝強的有不少?!?p> “嗯,這就到比你從國力方面來看要更高一個層面了,路線決定以后,干……官吏決定一切?!?p> “這跟傳統(tǒng)儒家觀點有區(qū)別嗎?”
“區(qū)別很大,這要攤開講就太多了,總之國力和人都要考慮在內(nèi),對西夏,我們是國力和將領(lǐng)全面碾壓,最重要的是自司馬光死后,即便主和派也沒人會喪心病狂到向西夏低頭了。雖說不算上下一心,但總算沒人敢明目張膽地拖后腿?!?p> “確實如此,這也是朝中反對聯(lián)金滅遼的大人們的普遍看法,他們認為如果我們暫且擱下滅夏轉(zhuǎn)頭攻遼,恐怕就會有不少人在內(nèi)掣肘了。不過我倒是覺得覺得這種看法未免過于杞人憂天,遼國現(xiàn)在已如驚弓之鳥,你也聽說了吧,去年年底,他們十萬人又被一萬多女真人打敗了?!?p> “有女真多次以少勝多的經(jīng)歷在前,更不能輕敵,自以為派十幾二十萬人就能收取燕云,難。”
“倒也有……不對,我差點被你繞進去,你說反了啊,是遼國糜爛不堪,你方才也說了,周邊幾國以我大宋最強?!?p> “我說的是‘紙面最強’,而不是最強?!?p> “有什么區(qū)別?”
“紙面數(shù)據(jù)就是你剛才說的甲堅兵利糧草充足,但除了紙面數(shù)據(jù)之外還有人的作用,咱們可以簡單推算一下,你看,剛才說北伐對童貫以外的西軍眾人都是弊大于利,在京城也不是所有人都支持吧?”
“當然,在這間屋里就有一半的人反對。”
“咱倆樣本太少,統(tǒng)計意義不大,不過朝中支持反對確實一半一半,那有沒有這種可能,童貫按下西軍內(nèi)部反對派,官家強行推動北伐?!?p> 朱孝章這次只想了三秒鐘,
“當然可能,這很難嗎?”
“不難,西軍好說,但朝中是不可能統(tǒng)一的,這么做的前提是忽略朝中反對意見。那咱們以小人之心惡意揣測一下,不同意北伐的人會不會表面不說話,暗中拖后腿呢?”
“你不就是這種打算嗎?”
“當然不是,我是想阻止北伐這件事,但如果北伐已經(jīng)被決定,我不會拖后腿,甚至還會盡全力支持?!?p> “嗯,若說有人會在北伐過程中拖后腿,那一點也不奇怪,按我朝慣例沒人拖后腿反而怪了。想當年元豐五路伐夏之時高遵裕不就明目張膽地在靈州城下搞內(nèi)訌,毀了滅夏的好時機嗎?!?p> “所以在朝中有半數(shù)官員反對北伐的情況下強行推動,不順利可以說是肯定的事,沒錯吧?”
“當然,哎說到拖后腿,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嗎?”
這次輪到朱孝章發(fā)問了,不等趙樞想明白,朱孝章便自問自答,
“最可怕的是很多人不認為自己是在拖后腿,或者說不認為自己拖后腿是什么大事兒,還說高遵裕,當年他只不過是想搶功而已,在當時的背景之下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滅夏成功,而且在他眼里只不過是耽誤了點時間而已,幾天來著?”
“三天?!?p> “對,也許他本意只想耽誤一天時間,但他強行兼并劉……”
“劉昌祚。”
“對,高遵裕強行兼并劉昌祚的部眾勢必會引起騷亂,所以只是行軍便耽擱了三天時間,也許他不覺得幾天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三天后他也只能用自己的部分嫡系攻城,因為劉昌祚的人不但不能用,還要分派自己的人監(jiān)視,因為一點爭功的念頭造成的一連串后果卻導(dǎo)致了幾十萬軍民的心血毀于一旦?!?p> “孝章兄看得夠透徹啊,現(xiàn)在你還看好北伐嗎?”
“沒有以前那么看好,但還有點疑問?!?p> “什么疑問?”
“你我能看到的事情,朝中大人們肯定早就想到了。”
“是啊,高太后也想到高遵裕會拖后腿了,然后呢?想到又能如何,黨爭會耽誤事,這點肯定所有人都想到了,又有誰讓步了呢?大家想的都是磨刀不誤砍柴工,先把自己人收拾了,對外才更順利,哪怕前線將領(lǐng)正浴血奮戰(zhàn),朝堂中也不耽誤相互罵街。你我的優(yōu)勢就在于,不屬于任何一派人,無論哪方處于優(yōu)勢都不會威脅到咱們的地位,所以便可以站在全局的高度看待問題?!?p> ……
看到趙樞順拐著走進門,竹櫻知道他的陰謀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