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丟下一句話便傲嬌的走開:“先去處理傷口吧。”
漢宮秋沒管他那一地的花草,思緒沉重,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里,腦子里都是蘇合香手里那把劍的樣子。
是咫尺嗎?若不是,為何長得一般無二?若是,為何會在這個女人手里?蘇合香呢?她還好嗎?前些日子聽聞她在立國秋獵中護駕有功,受了重賞,那么,那些東西,有順利的送過去嗎?他一聲不吭地在離她那么遠(yuǎn)的地方生活,音訊全無,她可否怪他?蘇府據(jù)說也沒有再請配藥師,那她的病是誰在治理?哦對了,漢宮秋自嘲地想,她現(xiàn)在是李子令的準(zhǔn)太子妃,雖然李皇沒有明說這門親事,但在立國的名門貴族中,再沒有比蘇合香更適合李子令的人了,李皇又對李子令寄予厚望,想必一個配藥的而已……不會缺。
等漢宮秋整理好情緒出去的時候,庭竹已經(jīng)給蘇合香拿完了藥,讓她自己去房里處理。偏頭見自家?guī)煾赋鰜砹?,便給漢宮秋解釋蘇合香的來歷,見漢宮秋沒有不悅的神情,撓撓后腦勺后自覺地挽起袖子燒火,從廚房里探出頭問:“師父今日有沒有特別想吃的?徒弟我不過走了五日,這鍋倒像一月沒用似的,一看就知道師父你……”
庭竹說話說一半,接收到漢宮秋某種眼神后立刻住口,縮了縮脖子乖乖往火里面加柴,這時蘇合香恰好打整好出來,對漢宮秋施禮后,自告奮勇來當(dāng)幫手。
“你不用去,過來我給你看看眼睛。”漢宮秋叫住眼睛瞇成一條縫認(rèn)路的蘇合香,轉(zhuǎn)身往旁邊花廊下走去。
蘇合香難得有種如臨大敵的感覺,用眼神瞥向庭竹,后者狀似無意地避開她的視線,她只得乖乖跟上漢宮秋,到了花廊下后摸索著坐下。
“那物名虺,上古毒蛇,據(jù)說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龍,龍五百年為角龍,千年為應(yīng)龍。幼時細(xì)頸大頭,綬紋,大者長七八尺。”漢宮秋給她檢查起眼睛,同時解說起讓蘇合香暫時失明的罪魁禍?zhǔn)?,“此虺既然能吞人入腹,想必年紀(jì)也不小,聽聞其腹中有大能,可使斗轉(zhuǎn)星移,我卻覺得這不過是夸大其詞,頂多就是將人從一個空間移到另一個空間罷了。閉眼?!?p> 蘇合香聽話的把眼睛閉上,涼絲絲的膏藥敷在眼睛周圍,她忍不住避了一下,纖長濃密的睫毛跟著顫動。
“我見的那物雖然和大師說的差不多,但是它平白出現(xiàn)在一個小地方,當(dāng)真是上古之物?”
白紗布繞上蘇合香的眼睛,漢宮秋動作不停,繼續(xù)道:“是與不是不重要,但此物多少也是邪物,如果說沒有人為的因素在里面,倒有些怪異了。”
是與不是不重要?難道那虺還可以是今人所造?
“大師此言是何意?”
“我看起來老嗎?”漢宮秋答非所問。
“……也沒有?!?p> “那你為何總叫我大師?”
“……”叫大師,很顯老嗎?她還以為像他這種大家被叫大師聽起來很受用呢……
“你之前用的劍,是軟劍吧?世人皆要寶劍冷鋒現(xiàn)于人前,卻不懂更多時候該藏其鋒芒,可有起名?”
蘇合香無意識地摩挲腰間咫尺,那軟劍貼身而放,沾染了自己的體溫,仿佛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當(dāng)初創(chuàng)造‘阿秋’的時候,她便將咫尺贈予她,蘇合香沒有多少完全屬于自己的東西,唯有咫尺……
她只希望阿秋能活成另一個樣子。
蘇合香在子胥山,只得孤冷高傲豎起滿身刺來保護自己,但阿秋是個全新的存在,阿秋可以在人前大笑,即便是耍耍小性子也無妨,只要阿秋完成她的使命,蘇合香便打定主意放她自由,而軟劍咫尺,就當(dāng)做她對阿秋的贈禮。
她原本也打算再不用咫尺,天意使然,有一次再觸碰到它。
“我叫它咫尺,近在咫尺,不離之意?!?p> 漢宮秋頓了半晌,才輕聲嘆:“此名其實不好,因為也可能咫尺天涯?!?p> 蘇合香總覺得這大師繞白紗的手速過于慢,但她又不敢再用神識去觀察,倒有些左立難安。腦子盡可能繞快一點想和漢宮秋聊天,但那人沉默了半天才回了一句咫尺天涯,現(xiàn)今又陷入沉默,難道她天生很會冷場?
“它有什么故事在里面嗎?”
“???”蘇合香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漢宮秋說的什么,那微涼的指尖不經(jīng)意從臉頰劃過,涼而潤,不會使人升起寒意,她差點眷念上這樣的溫度,漢宮秋又開始問問題,幸而思想遠(yuǎn)走卻還拉得回來,才沒有失態(tài),及時反應(yīng)過來這個‘它’是指咫尺。
“咫尺是我娘留下的東西,原本是我爹給我娘造的,但我娘走得早,我爹又是個情種,我娘一死他就撂挑子不干正事出家去了,還是我二叔顧全大局擔(dān)起事來,我才有這把劍,不然,我娘的東西,我怕是一個都沒有?!?p> “……是嗎,不好意思,挑起了這些往事?!?p> 蘇合香覺得這大師聲音有些抖,不過這個想法立刻被否定。庭竹說他師父性子冷淡,這抖動的聲音應(yīng)當(dāng)是錯覺。
繃帶已經(jīng)纏好,他卻還站在后面沒有離開,也不知道還要做什么,蘇合香嘴里包起一口空氣,吐泡泡似的呼出,聳肩淡然道:“其實也還好,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也習(xí)慣了,小時候誰問我這些事,我還要跟誰急呢!誒……這是在做什么菜,好香??!”
蘇合香循著香味便過去了,漢宮秋停留在原地,手還保持著打完結(jié)的樣子懸在半空,如果蘇合香能回頭看,或是用神識打量,哪怕一眼,都能看到那通紅的眼睛。
秋日里的陽光恰好消散,最后一抹余輝在云霞里流走,谷間能看到秋雁經(jīng)過,漢宮秋渾然未覺,視線愣愣地追隨蘇合香而動,忽地不知從哪里吹來了一陣風(fēng),面上冰涼,他一抹,才發(fā)現(xiàn)忘了什么時候開始的,此刻已經(jīng)流了滿臉的淚。
當(dāng)初走時是盛夏,如今相逢,已是秋意漸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