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經(jīng)理,早!”
凌風每周的周一都習慣提前半小時來辦公室。今天她去茶水間洗杯子時正好遇上姚國良。凌風滿面春風地打著招呼,一雙眼睛坦然地望著他,仿佛影院那場無聲的沖突從未發(fā)生過。
“凌經(jīng)理,你也早?!币?jīng)理捧著剛泡好的速溶咖啡,抬起眼勉強笑笑。
好聞的啡香伴隨著清晨的微風在茶水間輕柔地飄曳,仿佛一曲優(yōu)雅的華爾茲。
姚國良端著水杯走出茶水間,凌風那雙眼睛宛如暗夜的燈光,直直地照進自己心底最脆弱的一部分。原本已經(jīng)調整好的心情,此刻又變得悵然若失——她面上沒有半點異樣,可想而知自己在她心里毫無分量。想到這,他不由得腳步沉重,胸口發(fā)悶。
待姚國良走出茶水間,凌風收起笑容,輕輕呼出一口氣。打開水龍頭將杯子用牙膏洗得程亮,又讓清涼的水流在手上停留了一會。接著泡了杯熱氣騰騰的枸杞菊花茶??Х鹊南銡夂途栈ǖ南銡饣ハ嗬p繞,有點怪異又有點好聞。
回到辦公桌,發(fā)現(xiàn)上次姚經(jīng)理給的牛肉干還有小半袋沒吃完,封口處正用一個小號的夾子夾著。凌風取出一片牛肉干放進嘴里——是最原始的鮮美肉香,沒有面粉濫竽充數(shù),也沒有其它亂七八糟的添加劑。也只有自家人做著吃,才會這么不惜工本。
“凌經(jīng)理,你怎么啦?臉色這么差?!毙姓硇∪~一跨進辦公室便看到凌風呆呆地咀嚼著一片牛肉干。
“你這周的工作安排好了嗎?”凌風笑著反將一軍。
“哦,我馬上安排?!毙∪~輕輕吐出舌頭,在辦公桌上放下剛買的腸粉,暗罵自己話多。
凌風站在窗口,仰頭望了望晴朗的天空。城市的高樓迷迷蒙蒙地罩上了一層柔和的晨光,處處祥和寧靜。然而,她的心情卻無比煩悶。探身靠在窗臺上,看著馬路上隆隆駛過的車輛。這個角度能看到李東瑞所住酒店的漂亮尖頂。他昨天再三請求自己在酒店留宿,不得不承認也不是沒動搖過,可一種無言的恐懼不時浮現(xiàn)在心頭——什么都沒確定,自己這么貿貿然地住過去,處境太被動,太危險。
轉頭時,她瞥見窗戶上印著一張略顯刻板的臉龐——真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初中時迷戀武俠小說,金庸、古龍看了個遍。曾經(jīng)也夢想執(zhí)劍走天涯,做一個勇敢瀟灑風度翩翩的女俠。偏偏自己沒有慧根,無甚天賦,家境也一般,實在是與書中的女俠相去甚遠。不過,既然平凡是生活唯一的真相,當不成俠女這事就不該有任何怨言。
下午兩點,是每周管理層的例會時間。各部門負責人按照慣例梳理了一下上周的工作總結,以及本周的工作計劃。
各個部門負責人照例做了簡短的發(fā)言。就在凌風以為這次會議又是大同小異時,黃總卻又提到廣州分公司的業(yè)績一直不理想一事。哎,原來廣州的銷售經(jīng)理又頂不住壓力辭職了。
話音剛落,眾人立即七嘴八舌討論起來。有說找獵頭從其他公司挖人的;有建議從部門里篩選一個出來的;有說干脆把廣州的銷售并到龍城這邊的...討論了好一會都不見有結果。就在此時,一直沉默的姚國良突然站起身:“不如,我過去接管廣州銷售部吧。”
話音一落,眾人皆茫然驚嘆。要知道龍城這邊的銷售部,一直都占總公司業(yè)績的65%以上。這些銷售干將全是姚國良花了四五年時間一手一腳培養(yǎng)起來的。眼下正是人員穩(wěn)定,流程清晰的全勝時期。而廣州分公司的銷售向來人員流動極大,一年換兩三個經(jīng)理也不稀奇,在管理上可以說是一團漿糊。若是扔下這邊成熟的銷售團隊,跑到陌生的廣州分公司從頭開始,那真是老壽星找砒霜吃——活的不耐煩了。別的先不說,單是銷售經(jīng)理的提成就要減少一大半。
就連資本家老黃聽到這話,都不免一驚——做銷售的人向來都是鬼精鬼精的,姚國良更是其中的翹楚。作為老板的他是親眼見過姚國良是怎樣利用詭計來穩(wěn)定軍心,拿捏眾人。他明明足夠機敏,清楚自己的這個決定會帶來什么后果,為什么還是選擇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接下廣州這個燙手山芋呢?不過嘛,既然他肯主動請纓,這自然在好沒有。
令老黃這幾日焦頭爛額的事情,就這樣被輕松解決了。于是老黃當即笑瞇瞇的決定,調姚國良去廣州分公司任銷售經(jīng)理。
凌風此刻也是百感交集,忍不住抬頭望向姚國良。只見他又說了些“一定會把廣州分公司的業(yè)績搞起來”之類的話。最最令人無法忽視的是他的語調,實在是太平靜了。仿佛一個自愿墜崖的人臨死前的呢喃。這低沉的嗓音攪動得凌風神經(jīng)不安,一如風鉆的無情喧囂。她抬起眼,正好望見微風吹動著姚國良那日漸稀薄的頭發(fā),自己實在不忍心再看第二眼。記得初進公司,姚國良的頭發(fā)比如今要密得多。明明是32歲的年紀,看上去卻比實際年齡大了好幾歲。可見,從不喊累的他其實過得十分不易。
“國良,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不枉我一直把你當自己人。廣州的銷售團隊交給你打理,我一百個放心。”老黃樂呵呵地說著,帶著鼓勵的笑容拍拍姚國良的肩膀。
?。ㄒ?,如果是因為我的緣故,你大可不必做出這樣的犧牲。你這個樣子讓我覺得自己很壞,很無情。)
凌風輕嘆一聲,帶著一種冷酷的眼光凝視著公司的這些管理層。絕大部分人的臉上帶著一種幸災樂禍的表情,仿佛在說,快看找個自尋死路的傻子……
平日里,姚國良待大家都不錯,出去聚餐啥的,常常都是他主動買單。平日里公司的同事有事需要幫忙啥的,都沒少受他恩惠。但是因為他的工資比別人都高,有的人心里難免有幾分嫉恨。
“黃總,如果姚經(jīng)理去了廣州分公司,那龍城的銷售部誰來管理?一時半刻去哪里找像姚經(jīng)理這么優(yōu)秀的人才?畢竟公司的業(yè)績大部分都在龍城這邊,換了別人真不一定能做得像姚經(jīng)理這么好?!弊罱K凌風還是沒能置身事外。
被凌風這樣一分析,老黃也動搖了。萬一廣州分公司的業(yè)績沒能提上去,龍城這邊又群龍無首,業(yè)績下滑那可咋整?罷了罷了,還是從長計議吧。
琢磨過后,老黃不得不又把話給兜回來。于是這場會議便就這么不清不楚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