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為什么把樂樂借給你的玩具摔壞？”
“我沒有弄壞它...”坐在椅子上的女兒小葡萄一臉無辜，來回晃蕩著雙腿。
“我看著你站在椅子上把它往地上猛摔，還說沒有！”伶俐指著地方被摔得七零八落的玩具汽車強壓著怒火。
小葡萄把臉轉(zhuǎn)過一邊，伸手把玩著自個的衣擺。
“不說是不是？”伶俐憤怒地把女兒的身體轉(zhuǎn)向自己。
小葡萄瞪著眼睛，還是不言語。
伶俐嘆了口氣，換了副更溫柔的語調(diào)：“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跟媽媽說，我不會罵你也不會打你。”
猶豫了一會小葡萄撅著嘴不服氣地說：“憑什么樂樂有小汽車我就沒有！大家都有，就我沒有！”
“所以你就把他的小汽車摔壞？”
小葡萄默然地點點頭，有些心虛地問：“媽媽，我是不是個壞孩子？”
屋外冷風漸起，伶俐心頭百感交集。
下午，伶俐帶著孩子和前夫約在一家鄉(xiāng)村低配版麥當勞見面。主要是因為孩子一直喜歡吃炸雞漢堡之類的西式快餐。前夫在這點上倒是一向大度，不管兜里有錢沒錢總會設法滿足孩子的要求。這里的家庭套餐價格只有麥當勞的一半，味道卻還不錯，生意異?；鸨?。經(jīng)常有家長帶著孩子來這里開生日會。
小葡萄咬了一口熱乎乎的炸雞，又喝了一大口冰可樂，嘴中頓時充滿了清爽的味道，忍不住哈哈大笑。前夫摸摸孩子腦袋，低頭在額角親了一口。前夫面部輪廓很深，睫毛又密又長，雖然已經(jīng)年過三十，可依然很英俊。伶俐心里有點發(fā)酸。雖然這個男人沒本事，但真的很疼孩子。
“你還想吃別的嗎？”前夫親昵地問女兒。
女兒想了會，這時一個小男孩被家長抱著從他們桌邊經(jīng)過，男孩手里拿著一個巧克力圣代，“爸爸，我也要吃那個！”
前夫笑著起身往點餐區(qū)走去。不一會，他拿來兩個圣代，其中有一個是草莓味的，一個是巧克力味的。伶俐遲疑地接過前夫遞過來的草莓圣代。
——這個男人居然還記得自己喜歡吃草莓味。
四目相對之時，前夫苦澀地笑笑，沒說什么。
吃完鄉(xiāng)村洋快餐，這對舊日夫妻帶著孩子去旁邊的山寨版游樂園坐搖搖車。伴隨著一陣陣的音樂，小葡萄笑得前仰后合。
伶俐以旁觀者的角度打量前自己的前夫：身材高大挺拔，鬢角略顯滄桑。緊鎖眉頭，面帶憂郁，依然穿著幾年前自己給他買的那件厚實的灰色毛衣。
這一切都讓她備感親切，很像是自己曾經(jīng)看過的一張文藝片的電影截圖，然而此刻男主的眼神卻是空洞呆滯的，手里也沒有懷抱香雪蘭或是別的什么花。
過了好一會，前夫才察覺到伶俐正在觀察自己，他木然地轉(zhuǎn)過頭，看了看自己的前妻：衣著樸素，眼神迷離，眉角稍稍有些松弛，似乎有日子沒睡好覺了。
“真的很想照顧好你們?？上覜]本事賺不到錢...”
“沒怪你。真的，一次都沒有。”伶俐突然心慌慌的，像逃避什么似的迅速打斷了對方的話。
暮色四合，一家三口在街上走著，街燈一盞盞亮了起來?？粗〕鞘捝慕志埃胬南乱黄Ｈ?。小葡萄走累了，伸手要抱。前夫二話沒說把她抱在懷里，在她小臉上親了一口，孩子開心得呵呵直笑。
快回到家時，孩子已經(jīng)睡得熟熟的了。前夫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從褲兜里掏出一疊鈔票遞給伶俐。
伶俐拿在手里發(fā)現(xiàn)比她預想的要厚，果然里面多了1000塊。對面伶俐不解的神情，前夫有些尷尬地解釋說：“我上個月收還不錯。你一個女人帶著孩子生活不容易。別太緊著自己，該花花，青春就這么幾年?！?p> “謝謝?！绷胬行└袆拥貏e過臉去。此時她看到路邊一扇窗戶上印出一個衣著寒酸，略顯憔悴的女人身影，正是她自己。
“劉楠你真的很好，但我們不合適?；蛟S一開始就是錯的?！?p> “你要的生活我給不起，但能幫上忙的地方我會盡力而為。咱們現(xiàn)在還是朋友，對吧？”他嘟噥著，很痛苦地咬緊了嘴唇。
“嗯，當然。你永遠是小葡萄的爸爸?！绷胬錾竦乜粗鴮Ψ?，點頭承諾著。
等洗漱完畢，已經(jīng)快十點了。伶俐穿著睡衣走到客廳，給小葡萄沖著杯睡前奶。一旁的加濕器發(fā)著「咕嘟咕嘟」的聲音。這是上次雅意聽說今年冬天空氣分外干燥后，特地給買的。父母雷打不動地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看著地方臺正在熱播的家庭倫理劇。沙發(fā)上、椅子上、茶幾上到處亂七八糟地堆著各種東西。陳舊的CD機里靜靜地躺在電視機下面的柜子里，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這時，她心中突然涌出一股不安，感覺這樣的生活快要窒息了。屋子里異樣的光線，以及電視劇里那不合常理的幼稚臺詞帶有病態(tài)的透明感，再加上這些過時了的家具家電，一切都染上了一層超現(xiàn)實主義色彩。仿佛自己就沒年輕過，一出生就成了別人母親，焊死在了社會底層。
縈繞在心頭的不安迅速涌到了嗓子眼，伶俐幾乎要哭出來。她定了定神，端著沖好的奶走進女兒臥室。
把女兒哄睡后，伶俐沒有立即上床，而是找了支筆在一個舊本子上寫著自己可以從事的職業(yè)。目前是快遞站的零時工，除了這個自己還能做什么？
開個小餐館？至少得準備10萬，厚著臉皮找親戚借應該可以辦到，但能保證一定贏利嗎？萬一虧損，又該怎么還呢？
洗腳女工，零投入，只要肯吃苦，一個月?lián)f能賺個萬把快錢。當然啦，再正經(jīng)的經(jīng)營場所，多少都會給男顧客吃點豆腐。不過只自己行得正，這倒也不是什么事。但是以后別人問起小葡萄她媽媽是做什么的，該怎么回答呢？大人吃苦受累不打緊，可別讓別人瞧不起孩子呀。
商場女服務員。手腳麻利，月薪3000左右。說到底跟自己眼下做臨時工差不多的收入。給人呼來喝去的，還沒多少錢。再一個是天天看著別人買這買那，自己卻只能眼巴巴看著，怪難受的……
還有什么職業(yè)，既賺錢又不丟人？哎，天下這么大，居然連適合自己的工作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