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有風(fēng)的聲音。
紅衣女子一時(shí)啞言，恐懼的表情使得她臉上那道疤更是丑陋，全然沒了之前的端莊大方。
“那姑娘……”紅衣女子下意識(shí)地將懷里的東西抱得更緊，她很快穩(wěn)住情緒，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目的從頭到尾都很清楚啊，只是想看看你們爭的東西?！苯⒁娝卮?，嫣然一笑，饒有興趣地看了看她緊緊抱著的青布包袱。
紅衣女子身受重傷，流出來的血染紅了青布包袱，因?yàn)楦叨染o張，她竟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
她猶豫片刻，腦中掠過萬種想法，直接動(dòng)手？假意妥協(xié)再趁其不備？趁機(jī)逃走？或者……只見少女眼波流轉(zhuǎn)，似乎在懇求，她竟然輕輕點(diǎn)頭了。
“哈哈，我就說啊，姐姐長得面善，定然是好人，不似他們那般小氣，還意圖對我下狠手?！苯⒎銎鸺t衣女子，她先是害怕地躲了躲，再看到少女眼里的善意，她稍稍放松。
紅衣女子趕緊陪笑，她本就是名門世家的小姐，對待人接物很是得心應(yīng)手。這少女雖然武功高強(qiáng)，但是腦子好像不太好使。
“怎么稱呼姐姐呢？”少女笑吟吟地問道。
“羅織。”
紅衣女子微微一愣，然后說出一個(gè)名字，她都忘記她多久沒用過這個(gè)的名字了。從她殺第一個(gè)人開始，她就把這個(gè)名字舍棄了，那個(gè)唯唯諾諾的羅織在那天死了。
她看了看少女，粉嫩的臉蛋，杏眼柳眉，仿佛美玉雕成的俏臉上掛著爛漫的笑容，她許久沒有見過如此漂亮而青澀的臉了，她突然覺得右臉頰上的疤痕隱隱作痛。
“姐姐的名字真好聽。我叫楚微，楚河漢界的楚，微笑的微。”少女輕快地介紹自己。
“妹妹的名字也很好聽?！彼郎厝嵋恍?，卻是大方得體，讓人能夠卸下一切的戒備。
“是嗎？師父也說我名字好聽?！鄙倥牭剿姆Q贊，似乎很高興。
她的笑容很溫柔，連同臉上那道疤也在笑容的光芒下褪去了猙獰恐怖，她真的就像是一個(gè)溫柔的鄰家大姐姐。
少女隨后又皺眉，關(guān)切問道:“姐姐怎么會(huì)跟他們這些人扯上關(guān)系呢？‘白面書生’衣冠禽獸戀女色，‘黑心閻羅’心狠手辣貪殺戮，就只有唐門那家伙正常點(diǎn)，只是假仁假義而已?！闭f著，少女臉部表情很豐富，先是擔(dān)憂，再是厭惡，最后露出一絲懷疑。
真是藏不住心事的傻姑娘！她想。
“他們殺了我家官人，想要奪我夫家的家傳寶貝，我是拼死也不能讓他們奪了去。”紅衣女子難過地說。
“原來如此?！?p> 果然，她沒有聽到他們之前的對話。紅衣女子心中暗喜。
紅衣女子再一次抬頭，見江寒微流露出同情的表情，她心里蕩漾起漣漪。那雙眼睛清澈見底，一點(diǎn)雜質(zhì)也沒有，就像她以前的眼睛。
江寒微接過女子手中的包袱，玉手纖細(xì)，緩緩打開包袱，是一件金黃夾銀絲的背心，質(zhì)地柔軟，略有冰涼手感。
“就為了這件破背心？真傻！”她表情淡漠，對這件背心似乎并不太感興趣，隨意看了幾眼，摸了幾下。
紅衣女子詫異地看著她，原來還是個(gè)不識(shí)貨的傻姑娘。
這張臉，她想要這張臉，年輕、美麗的臉，心中的呼聲越來越大。
江寒微低頭，緩緩折疊好背心，神情專注，陽光撒在細(xì)長的睫毛上，更是楚楚動(dòng)人。
是機(jī)會(huì)！
刀光一閃。
“啊……”一陣尖叫。
靖云仍然不動(dòng)，在樹上凝視著她們，冷漠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意，淺淺的，似欣賞，似滿意。
江寒微將背心放進(jìn)染上血跡的青色包袱，再抬頭，紅衣女子正睜大眼睛驚恐地盯著她。
“你……”紅衣女子鮮血從她嘴角溢出，左手捂著脖子，她白皙的脖子正中插著一把匕首，血流不止。
紅衣女子的右手似握刀狀，欲刺向江寒微的腹部。
江寒微純真一笑:“‘佛面寡婦’面善心毒似蛇蝎，最愛桃花人面?！?p> 紅衣女子聽到少女的話，臉上驚恐的表情慢慢變成苦笑和無奈，原來，她才是個(gè)傻瓜！
她握著脖子的手緩緩滑落，面部猙獰，那道疤最為猙獰。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桑之落矣，其黃而隕。1”江寒微同情地看著她，伸手覆在死不瞑目的眼睛，再抬頭，她的眼睛已經(jīng)闔上，臉格外安詳，像是陷入了沉睡。
佛面寡婦閨名羅織，原是黔州大戶羅家的大小姐，是聞名當(dāng)?shù)氐拿廊?，為人端莊嫻熟。她十六歲時(shí)嫁與當(dāng)?shù)貐羌掖笊贍?，婚后兩人相敬如賓。奈何美人遲暮，吳大少爺喜新厭舊，又娶了幾房年輕貌美的妾侍，將她棄如糟糠。
她任勞任怨，繼續(xù)兢兢業(yè)業(yè)地操持家務(wù)大小事。但吳大少爺為討嬌妾?dú)g心，竟以折磨她為樂，最后還用匕首在她臉上劃了一刀。她悲憤交加，殺死丈夫和嬌妾，接著，再闖入其他妾侍的房內(nèi)，將她們?nèi)珰⑺溃钕滤齻兊哪樒ぁ?p> 從此，江湖中出現(xiàn)了“佛面寡婦”，她心狠手辣、善于偽裝，靠著一張端莊和善的臉，欺騙年齡女子并趁機(jī)殺死，以剝女子臉皮為樂。
“冰蠶軟甲可護(hù)不住你的全身，比如你的喉嚨。”江寒微嘆息搖頭，將青色包袱丟在紅衣女子的身旁。
在她印象中，世間有三件冰蠶軟甲，一件在當(dāng)今皇上身上，一件由江南柳家收藏，還有一件在青衣樓夕攬手上。貌似哪一件都不容易偷竊，不知道這四個(gè)人如何得到。
至于這件冰蠶軟甲來源何處，她并沒有興趣知曉，反正她也沒準(zhǔn)備要。這玩意毀不掉，除了保護(hù)軀干別無他用，帶在身上只會(huì)招致禍端，唯有將它丟棄在這里吧，看誰倒霉誰拾到唄。
她看了看藍(lán)衫男子的尸體，不由地憂慮起來。江湖六大門派之一的唐門，竟然跟臭名昭著的人廝混在一起。
“江湖真是越來越不太平了?！彼吐曕止?。
她冷冷地看向密林深處，只有長勢茂盛的樹林，傲然于春風(fēng)中。
靖云還真是沒心沒肺，竟然都不出來幫忙，真不知道他是過分相信她的能力，還是就只想冷眼旁觀？想到躲在樹林里看好戲的靖云，她就氣得直跺腳。
尚未完全放下警覺的她，突然感覺到背后有一道劍氣在向她逼近。
難道這密林中還潛有其他的危機(jī)？竟然會(huì)有那么多人為了一件冰蠶軟甲而爭得頭破血流？一瞬間各種想法涌上她的腦袋。
“鏘！”
兩劍相碰，迸出火花。
她快速伸手摸腰間，抽出裂帛的瞬間，裂帛由一條綢緞化做一柄冰冷的劍，及時(shí)擋住了來自后方的攻擊。
未等她再做思考，寒如冰川的劍再次迎頭刺來，她拼力格擋，險(xiǎn)些落下風(fēng)。
“不好！”來人的武功在她之上。
【注1】《詩經(jīng)·衛(wèi)風(fēng)·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