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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春風(fēng)輕輕吹

第6章 好男人

又是春風(fēng)輕輕吹 山東永清 4147 2019-10-02 13:28:48

  可惜。

  他的權(quán)威在一個醉漢面前,毫無用處。

  就連他的右手,也被紋身男的破瓶子劃了一道口子。

  “別……別他媽拉我,今天誰拉老子……老子弄……弄死他”

  紋身男瞪眼指著藍(lán)外套:“你敢拉我?”

  藍(lán)外套搖搖頭,訕笑道:“三哥……”

  紋身男又瞪著最大圓桌上那群人:“你敢……敢拉我?”

  沒人敢拉他。

  天王老子也不敢。

  另外兩個人也不敢上來了,藍(lán)外套去找店老板討創(chuàng)可貼:“老板,有沒有創(chuàng)可貼?”

  老板哪顧得上理他,此時正黑著一張臉,左手摁著電話,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報警呢。

  倒是老板的兒子,從后面酒柜的抽屜里取了兩張創(chuàng)可貼,遞了過來。

  “給!”

  另一個也往后撤了撤。

  許多喝油茶的客人都站起了身,各找有利位置,準(zhǔn)備隨時逃單或撤退。

  過路的人也有停下來看的。

  也有唯恐沾惹是非,只是匆匆掃了一眼就趕緊走了的。

  隔壁擦著厚粉的華江油茶店老板娘曲腿斜胯倚在門口,手里抓著一把瓜子,邊嗑,邊幸災(zāi)樂禍的看熱鬧。

  大家都準(zhǔn)備欣賞這個紋身男即將開啟的癲瘋模式。

  就在。

  此時。

  紋身男感覺身后有人在拉他衣服。

  頭也不回,往后一甩一掙。

  把后面扯他衣服之人,扯了個踉蹌,單腿跪到了地上。

  后面這個人火了。

  起身上前就給了紋身男一個大耳刮子:“喝!喝!他媽的我讓你喝,今天要是不喝死你不算完?!?p>  紋身男眼都紅了。

  不但拉老子,還敢打老子?

  你慘了。

  絕對慘了。

  可是。

  當(dāng)他看清扇自己耳光的人后。

  已經(jīng)咆哮到唇邊的怒吼。

  又硬生生給憋了回去,而是轉(zhuǎn)成了小綿羊般的叫喚:“老婆……”

  只見那個被他叫做老婆的女子,手揮得跟吱呀吱扭扭的大風(fēng)車一樣,“啪……啪啪啪啪啪”一連串在他的后背及肩膀上打了二三十下。

  不敢還手。

  也不敢生氣。

  不知道酒被打醒了沒?

  敢拉他的人來得真快、真及時。

  打人的女人杏眼圓睜,又瞪了瞪自己的男人,然后,目光從左到右極快地將屋里的所有人掃視了一遍。

  包括。

  手被劃破的靈魂人物。

  唐若覺得,她的目光中一定有極深的隱喻。

  她也沒再多說什么:“走!”

  紋身男乖得要命,踉蹌著緊緊跟在她的身后,一眨眼,兩個人就消失在巷頭的拐角。

  一場暴風(fēng)雨,就這樣被一個小女子消彌于無形。

  只留下一地的玻璃渣子,與一群議論紛紛的圍觀群眾。

  “哎呀!剛才真嚇人……”

  “就是,不能喝還要喝那么多酒,喝了還發(fā)酒瘋……”

  “這種酒癲子,最讓人討厭了?!?p>  “就是,這次不出事,總有下一次?!?p>  “那個女滴蠻有兩下子,這個酒癲子這么兇,她上來就打了他二十多巴掌,一下也不敢還手?!?p>  “他蠻怕老婆?!?p>  “有個人怕,有個人能管著他才行的,要不然的話,那還得了。”

  “確實……”

  其實。

  像這樣帶有極其偶然性的突發(fā)事件,在這廣袤的人間大地上,幾乎時時刻刻都有發(fā)生,根本不算什么。

  過不了一時片刻,它就會從所有目睹者的記憶中煙消云散。

  不過,唐若倒覺得,那個紋身男還是蠻可愛的。

  聽話,聽老婆的話。

  “華華,這個男的對他老婆蠻好?!?p>  章華華把剛才放下來的二郎腿重新又架上。

  “嗯,他老婆蠻厲害?!比A華的語氣中似乎對那女人帶著三分欣賞。

  “主要這個男的蠻好,他老婆那么樣打他,他也不生氣,連一句大聲的話也沒講?!?p>  華華點點頭:“嗯,這個男人還可以?!?p>  唐若本還想再說點什么,這時,紋身男的三個同伴結(jié)了帳,從她們面前經(jīng)過。

  順便,還用目光贊美了她跟華華幾句。

  唐若就沒再說什么:“呃……”

  “走吧華華,咱們回去吧!”

  那就走吧。

  …………………………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發(fā),夢已經(jīng)醒來……

  范云覺得今天,自己做的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夢。

  他覺得自己除了與方科一起,像兩個傻瓜一樣,在唐若家樓下傻站了一上午外,一無所獲。

  他跟方科再怎么比耐心。

  比毅力。

  可惜,樓上的人也不會像一只快樂的小鳥一樣,飛到他的身邊。

  關(guān)鍵是。

  這種等待的感覺,你可曾看見?

  唐若。

  不過,范云覺得自己有一點做得不錯。

  他是堅持到方科離開后,才撤的。

  有那么一陣子,方科總是有事沒事把腰間別著的傳呼機摸出來看上幾眼,最后,還跑到商店里打了一通電話。

  范云也沒跟過去,探聽他電話打給誰,說什么。

  沒必要。

  他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方科邁著匆匆的步伐,身體前傾,雙腳以腳跟到腳掌的順序先后落地,交替前進(jìn)走進(jìn)了商店。

  他甚至默默地在心中給方科喊了喊口號:一,一二一,一,一二一……

  習(xí)慣了。

  …………………………

  應(yīng)該怎么說范云呢?

  千頭萬緒一下子真不知道從何說起,那就從他認(rèn)識唐若之前,他的退伍說起吧。

  范云去年才退伍,言行舉止中仍有大量往昔軍營生活潛移默化的痕跡。

  洋裝雖然穿上身,我心依然是軍心。

  于武警部隊服役三年的他,光榮退伍后,跟無數(shù)農(nóng)村戶口的退伍老兵一樣,又回到了家鄉(xiāng),并在自動轉(zhuǎn)入國家預(yù)備役的同時,開啟了自謀職業(yè)之路。

  范云的父親就托他們村的支書李恭堂,替范云找了一份在鄉(xiāng)郵政所送信的差事。

  每個星期勞動七天,工資一百八十元一個月。

  休息?不存在的。

  勞動法?不存在的。

  不過,他這個活倒是靈活,自由。

  每天早上從郵政局往各鄉(xiāng)鎮(zhèn)分發(fā)郵件的綠皮車?yán)铮铣鰧儆诒距l(xiāng)的那一袋出來。

  “嘩啦”往郵政所里間的水磨石地上一倒,然后分揀,登記掛號信與電報,把他應(yīng)該派送的那一部分按照下面村子的路線,歸類后塞進(jìn)那輛任由他使用的綠色自行車后架上掛著的郵袋里。

  郵政所的所長還攜他那位頗有幾分姿色的夫人,專為范云的加入設(shè)了一個小小的晚宴。

  他一邊拍著范云的肩膀一邊道:“范云……你是叫范云吧……好好干,我就喜歡你這種經(jīng)過革命大熔爐鍛煉出來的人?!?p>  范云的前任,一個看上去精明干煉的小伙子,也在敬了范云一杯酒后勉勵了范云一番,他用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表示自己絕對是因為個人原因,才不得不離開這個自己十分不舍的崗位。他一直對自己本人的離去表示著多么的不舍與遺憾,而對范云的及時到來,又是多么的高興!

  他們的話對驟然進(jìn)入一個陌生環(huán)境開展陌生工作的范云,起到了莫大的寬慰作用。

  要知道,此時的范云,思想與情感還未完全從殺聲震天、熱火朝天的軍營訓(xùn)練場中走出來。

  ……“臥倒!前方兩百米,低姿匍匐。”身縛彈袋,右手緊緊提著八一杠,正彎腰屈身向前做S型躍進(jìn)的范云,聽到命令后,左腳迅速向前邁出一大步,左臂前伸,身體左側(cè)著地,緊接著,全身伏地。

  只見他右手虎口往下一壓,將八一杠朝正前方穩(wěn)穩(wěn)送出,左手掌根部的老繭啪”的一聲扣住了弧形彈匣。

  而后,雙手合力往回一帶,槍托死死頂在肩窩。

  左頰貼于槍身后蓋,左眼微瞇,右眼目視準(zhǔn)星缺口,呈射擊姿勢。

  優(yōu)秀!

  行云流水般的戰(zhàn)術(shù)動作一氣呵成。

  仿佛就在昨天。

  已然就是昨天……

  范云與絕大多數(shù)剛從部隊退伍的老兵一樣,還時常會摸著已經(jīng)卸去肩章與領(lǐng)花的軍裝,黯然神傷。

  “我的老班長,你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我的老班長,你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這些年班長你成家了嗎,嫂子她長得是什么模樣……”

  此時的范云,還不能真正領(lǐng)略小曾的這一首歌埋藏的,在崢崢的吉他聲中以民遙唱出時,那憂傷、惆悵的豐富內(nèi)涵。

  他還需要時間。

  唯有時間,才能平復(fù)一切。

  無論苦澀。

  抑或創(chuàng)傷。

  所長夫人也舉著酒杯,嫵媚溫柔地敬了范云一杯酒,讓范云覺得,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亦不過如此耳。

  但是,無論如何,他仍需要時間,將他的思緒從剛剛離開的軍營中拉回現(xiàn)實中來。

  范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真辣。

  五十二度的BJ二鍋頭,嗆得從未喝過酒的范云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一杯下肚,范云就頭重腳輕,渾身軟綿綿的,臉紅撲撲的跟發(fā)燒了一樣。

  三杯過后,范云已經(jīng)憨態(tài)可掬了。

  所長夫人端著酒杯,看著范云。

  她覺得范云眉目之間自有一股英氣,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因為經(jīng)過軍營生活的后天磨煉之故。

  范云的眼神清澈、干凈,沒有什么雜質(zhì)。

  這樣的小伙子,看著既讓人放心,又讓人喜歡。

  走馬上任的范云就成了一名郵遞員。

  臨時工郵遞員。

  李恭堂與郵政所長都沒有告訴他臨時,這兩個字。

  其實,臨時也是可以轉(zhuǎn)正的,只待機遇來臨。

  于是。

  就在天剛蒙蒙亮,村子里的第二遍雞叫還未啟動之前,范云就啟動了那輛綠皮自行車,一溜煙往鄉(xiāng)里踩。

  清晨冷冷的風(fēng)吹在他的臉上,但是,范云卻沒有感覺到一絲寒意,他越騎越快,直到騎得額頭沁出一絲絲細(xì)密的汗珠后,伸手解開衣扣。

  他在自行車上,將雙腿蹬直,身子往后一挺,然后兩只腳掌扣著腳踏,調(diào)皮地往后反轉(zhuǎn)了兩圈。

  “唰……唰唰……”

  第一天干這個,真不好意思。

  得躲著點人。

  范云生怕遇見熟人。

  他有些靦腆。

  所長夫人看著靦靦腆腆的范云,輕輕一笑,手把手教范云怎么分配信件,怎么規(guī)劃線路,以及,有什么注意事項。

  然后,她又拿出一個大皮夾子,教范云怎么將掛號信、電報與諸如匯款單等各種單據(jù)登記造冊。

  這個活本該范云的前任干的。

  以老帶新,本是各單位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可是,不知道是范云的前任確有急事,還是因為所長夫人十分樂意親自指導(dǎo)范云的緣故,本該范云前任做的事,如今都落在所長夫人頭上了。

  報紙中夾著的一張匯款單突然飄落,出現(xiàn)在范云的面前,他伸手去拾。

  所長夫人也去拾。

  范云的手就觸到了所長夫人的手。

  十指如同火燙,他趕緊把手縮了回來,臉“唰”的一下子紅了。

  所長夫人抿嘴一笑。

  小伙子。

  真可愛。

  有一個語氣動作都十分溫柔,不急不燥的老手指導(dǎo)著做工作,實在是一件讓人感覺愉快的事情。

  范云心中的不好意思,正如高高矗立的冰山一樣,一點點熔化,褪下,漸漸變成一串水面上不可捉摸的氣泡,飄遠(yuǎn),破掉。

  “吃早飯了嗎?范云?”

  所長夫人問道。

  “還沒呢!”范云一邊將最后一疊報紙塞進(jìn)郵包,一邊輕聲答道。

  一眨眼的工夫,兩只熱氣騰騰的包子與一碗稀飯,擺在了范云的面前。

  “你第一天來,別著急,先吃了早飯再去送這些信件……對了,從咱們郵政所出門往右拐,有很多賣早餐的,米粉、包子,油條什么都有,以后上班,你整理完了信件后,可以去那里吃早飯,吃完了,再去工作?!彼L夫人溫言細(xì)語道。

  范云點點頭。

  他看了看包子與稀飯。

  所長夫人轉(zhuǎn)身去了外面,她實在是太善解人意了,知道自己如果站在這里,范云一定會不好意思吃這些東西。

  范云一邊吃包子,一邊想心事。

  一股巨大的暖意升上心頭。

  他今天第一天上班,手忙腳亂,出門太急,身上居然連一分錢都沒有帶,如果不是這一碗稀飯與這兩個包子,中午之前,注定他都要餓肚皮了。

  稀飯,消滅掉。

  包子,消滅掉。

  范云風(fēng)卷殘云般將食物送入肚中,然后走出郵政所。

  他在經(jīng)過站在門檻上的所長夫人身邊時,聞見了她身上的淡淡香氣。

  范云臉一紅,趕忙低著頭,側(cè)身而過,腳步毫不停留,左腳一蹬腳踏,右腳從后面一跨騎上了自行車,朝第一個目標(biāo)村急馳而去。

  雙腳蹬得如同風(fēng)火輪。

  所長夫人看了看范云遠(yuǎn)去的背影,又抬頭看了看蔚藍(lán)的天空。

  那里,白云朵朵,陽光明媚。

  “今天天氣真不錯!不知道,可有雁行飛過……”

  她對從后院走出來的郵政所長道。

  所長抬頭看了看:“真不錯!”但他不明白天氣不錯跟雁行有什么關(guān)系。

  

山東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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