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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春風(fēng)輕輕吹

第2章 狹路相逢

又是春風(fēng)輕輕吹 山東永清 4061 2019-09-29 08:36:55

  范云兩只善財童子提籃式的手,十指捻動,分別握成了兩枝實心錘。

  如果方科敢有什么動作,他也好第一時間還擊。

  方科的臉上,在兩人火星撞地球的沖突還未爆發(fā),氣場還未相撞的一瞬間,就已變幻出數(shù)種表情。

  悲傷?憤怒?示弱?抑或無奈?

  又或者那是諸多表情與矛盾的綜合體,這讓范云突然覺得他的那張臉,其實,很是有那么幾分的可憐。

  就連方科刮得干干凈凈略呈鐵青色的下巴,此時此刻那種微微的顫動,都讓范云覺得方科實在像極了一只一戳就破一捅就漏,外強中干的紙老虎。

  雖然這只紙老虎在他面前,也想露出一點點獠牙,但終究還是又將獠牙縮了回去。

  轉(zhuǎn)而,卻用糖衣炮彈來對付他。

  方科伸手從藏青色西裝的內(nèi)袋中摸出了一包玉溪。

  或許是因為他心情莫名地激亢而掏得太快,又或是因他的手微微顫抖的原因,那包玉溪居然在他的手中翻了一個跟頭,差點一頭栽進塵埃。

  下面就是硬得離譜的水泥地。

  幸好是一包煙。

  幸好不是商店老板那只細瓷茶杯。

  幸好不是孫悟空在鎮(zhèn)元大仙的五仙觀里,在豬八戒的慫恿下,偷偷用金擊子敲下的人參果。

  這個方科看上去,似乎不那么靠譜:不甚穩(wěn)重,略顯浮燥。

  不過還好,幸好在那盒玉溪墜地之前,他那只微顫的右手一個反抄,居然又把那盒煙給撈了上來。

  這說明什么?

  說明。

  原來大多數(shù)人的潛力,真的都是被一些突發(fā)狀況激出來的。

  方科用他十根因長期擺弄搟面杖而變得如同小搟面杖般又粗又短的手指,協(xié)調(diào)一致以最快的速度撕開了那包玉溪的塑料薄膜以及煙紙,然后,抽出兩支,臉上帶著一種強扭的瓜不甜也要拼命扭將出來的一種笑容,將煙朝范云遞了過來。

  “你好……”

  伸手不打笑臉人。

  范云接過了那根帶有無數(shù)含義的煙卷,一邊從褲兜中摸出打火機,一邊朝方科點點頭:“謝謝……”

  “啪”的一聲,打火機湊到了方科的面前。

  方科趕緊將煙卷塞進嘴巴,抬起左手捂著范云遞過來的火,點上并深深吸了一口。

  為什么有風(fēng)沒風(fēng),都要捂上那么一下子?

  表示感謝?表示尊重?

  “咝……”

  于是。

  一場或許因為兩個人某一個動作、某個眼神而誘發(fā)武力沖突的危機,在兩根煙卷不斷騰起的煙霧中,一點點消彌于無形。

  或許,二人還未到真正該撕破臉的時候,也未可知。

  “你……”

  “你……”

  兩個人口中“你”字同時脫口而出,但顯然,通過兩個人的面部表情就可得知,看上去方科似乎更著急,而范云更沉得住氣一些。

  他伸出手來朝方科擺了一擺,示意方科先說。

  真讓方科先說,他的話卻似一顆啞彈在槍膛中卡了殼般半天不見動靜,讓范云倍感惱火,只見方科的喉結(jié)艱難地動了動,咽了一下口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并讓那股煙霧從嗓子眼直迂回至肺腑之間,然后才化作兩股白煙從鼻孔中直噴出來,他囁嚅著擠出一句話:“……那個……你在這兒……?”

  這家伙,看上去真的人不可貌相,實在有一些他自己的小狡黠。

  問話說半截。

  他這是典型的明知故問,通過這樣不挑明的問話,而將主動權(quán)與退路牢牢握于自己手中。

  而接下來事態(tài)的發(fā)展,全在范云怎么接招。

  接得好,大家一笑;接得不好,絕對不妙。

  “我?我在這兒?我在這兒當(dāng)然是等唐若”,范云心道。

  可是,看到面容憔悴不堪,甚是可憐兮兮的方科,他將已經(jīng)滾到舌尖上的話,又咽回了肚里。

  “……啊……那個,我在這里等一個客戶,有點事……等半天了,那人還沒來……”

  說完,范云還抬起左腕,裝模作樣瞅了瞅手表。

  客戶?

  呵呵!撒謊都不帶眨眼。

  范云的哈哈腔打得,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而方科臉上,卻是一副堅信不疑認為范云說等客戶那就一定是在等客戶而不是等唐若的表情,落在范云的眼里,讓范云覺得那種表情就是本來挺欠揍的但現(xiàn)在也不好意思再下手的感覺。

  這就對了。

  方科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并且,他還想進一步將這種給予范云的感覺再擴大一下。

  “……哦,真是哈,不過時間還早呢!”

  “嗯!是,還早。”范云只好接過他的話頭。

  “對了,明天你有沒有空,大家一起坐一坐,吃個飯,怎么樣?”

  嗯?范云認真看了方科一眼,什么意思?他主動邀請自己吃飯是什么目的?

  他決定不接方科的招。

  “明天我沒時間,我這幾天都挺忙的,最近事情特別多……真的!”范云不忘加上個肯定助詞重點強調(diào)一下自己確實很忙的。

  鬼才信他挺忙的。

  方科才不信。

  凡是范云的話,他統(tǒng)統(tǒng)都不相信。

  其實他也知道,跟自己連泛泛之交也算不上的范云,肯定會一口拒絕自己的邀請。

  純粹試探的,虛情假意的邀請。

  但是,方科還是從鼻孔里重重的抽出了一陣冷氣出來,聽在范云的耳朵里,既像遺憾,又似嘆息。

  “唔……”

  范云假裝奇怪地問道:“嗯?你怎么有空到這兒來?有事?”

  “啊……那個,沒什么大事……”

  方科支支吾吾避而不答。

  “哦……”

  范云決定結(jié)束跟方科這種毫無趣味的尬聊。話不投機半句多,他跟方科既不熟,又因為唐若的原因?qū)Ψ娇齐[隱暗懷敵意,何必故意沒話找話呢?

  弄得那個端著茶杯的商店老板以為他倆好像挺熟似的。

  范云將方科扔在花圃處,自顧自走到商店里:“老板,來一瓶礦泉水!”

  他將兩塊錢紙鈔扔在柜臺上,擰開了那瓶娃哈哈礦泉水的瓶蓋,邊抓著瓶腰,邊朝方科一推,那意思:要不要來一瓶?

  方科勉強從臉上擠了一點笑容送到唇角,落在范云眼中看上去倒像是一陣抽搐。他沖范云搖了搖頭,然后,扭頭去看唐若家樓下那道卷閘門。

  那道卷閘門里面就像有一只兔寶寶一樣:不開不開我不開,媽媽沒回來,誰來也不開……

  范云的眼神也落在了那里,他來的時間比方科更早,本來一肚子的耐性磨得差不多快去了一半了,可現(xiàn)在方科來了,他反倒不急了,今天,就在這兒跟方科摽上了。

  不急。

  不急。

  好菜不怕晚。

  …………………………

  唐若才不管他倆是怎樣摽上的,此時,她正跟章華華一起,在一個小土坡上扯毛筍。

  那件桃紅外套,早已被她束在了乳白色的線衣上。紅色的衣擺火焰一樣飄在她的身后,擋住了她那時不時因為彎腰而露出來的白皙細膩的肌膚,外套的雙袖于她那平坦結(jié)實的小腹前系了一個圓圓的球形結(jié)。

  她不停地彎下腰,去扯那些藏在草間的毛筍,大根的毫不猶豫地扯下來,很小根的就輕輕饒過。

  剪裁合身的牛仔褲恰到好處地拉伸著唐若輕盈苗條的線條,陽光透過一些樹枝落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的耳廓上,映著那一層淡淡細膩的絨毛盡染成了金黃色,讓旁邊的章華華看了,也不由得心中一動。

  唐若的美,與章華華不同。

  章華華鼻梁挺直,雙眉纖細,眼角微微上挑,看上去滿臉英氣,自帶一股俠女范。

  而唐若卻是嫻靜的,溫柔的,給人的,是那種青青白樺冰雪消融的感覺,她是那種無論大人還是兒童,看了就會打心眼里喜歡的女孩子。

  也是讓范云一見鐘情的女孩子。

  章華華把手中剛剛拔出來的一根拇指粗的毛筍放在了身旁的小筐中,然后小指彎曲將散落在額前的一綹黑發(fā)輕輕綰在耳后,喜愛地瞅了瞅唐若,對唐若道:“喂……唐若,你們那個方科對你怎么樣?”

  “還不是那個樣!”

  “那個樣,是哪個樣?”

  “哎……莫講他了,講起他老煩燥!”

  “不講就不講,小氣包,我們晚上拿這些筍子炒肉吃啰?”

  “可以!要得!”

  唐若將左手掐著的一把毛筍放進她與章華華中間的籃子里:“華華,你這塊衣服蠻好看,好多錢買的?”

  “沒得好貴,百八塊錢……”

  “這個款式蠻好看,好像興安沒賣得,穿在你身上剛剛合適?!?p>  “嗯,這是今年南寧的春款,我們這邊應(yīng)該沒賣得……喜歡嗎?”

  唐若也不回答喜不喜歡,只是笑著點了點頭:“蠻好!”

  蠻好!

  蠻好的豈止是章華華身上這件大格子花新款韓版女裝外套,更有這山,這水,這漫山遍野的映山紅與清香搖曳的草木。

  挽不住的太陽一邊緩緩下墜,一邊將溫暖灑向大地,暖光照著春天的桂北,照著這個人口不過二十幾萬的小城——興安,照著興安縣興安鎮(zhèn)的這個小小村落,照著這個山坡,照在這兩個朝氣蓬勃的年輕姑娘身上、背上,溫柔地吻在她們的面頰上、脖頸上。

  四野寧靜,大地祥和。

  小籃裝得滿滿的。

  除了一大堆毛筍外,她倆還挖了一把“窖頭”——那是一種類似于野蒜的一種植物,弄回去洗干凈了,配上一塊肥瘦相間的熏臘肉炒著吃,那味道,嘖嘖!恐怕就連最怕身材發(fā)胖的姑娘,以及親愛的華華也要一口氣吃它個流星趕月。

  回去嘍!

  兩個采毛筍的小姑娘。

  唐若跟著章華華進了她家的門,華華奶奶最擅長乾坤大挪移的目光一下子就從一只正跟同伴搶苞谷吃的得意洋洋的紅冠黃腳鐵翅大公雞那兒,轉(zhuǎn)移到了兩個美麗的姑娘身上。

  她老人家那張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每一道褶子似乎都隨著兩個女孩的推門動作應(yīng)聲而開。

  “奶奶……我們回來了,你看看,扯了好多筍子……”

  華華一邊將籃子遞到她奶奶的面前,一邊輕輕掙開了被唐若綰住的左臂。

  華華奶奶喜愛地看著自己的孫女,一迭聲應(yīng)道:“是扯了蠻多……”

  “奶奶,這兒還有一把這個,晚上咱們用臘肉炒著吃,好不好?”

  華華撒嬌般揪著那串“窖頭”在她奶奶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好!好!炒臘肉,灶上還有好幾塊吶,全是給你留的?!?p>  “那你現(xiàn)在就去取下來,我來收拾。”

  “好,好!”華華奶奶進屋取她的專為這個孫女保留的“藏品”去了。

  唐若扯了一張小板凳,就在院子里坐了,伸出十根春蔥樣的手指去剝那些嫩得如同她手指一樣的毛筍子。

  那些毛筍子,看上去比方科要聽話多了,大概也就是與范云那種耳提面授唯唯諾諾的模樣差不多吧,唐若將尖尖的大拇指指甲掐進筍子外面的糙皮里,左手轉(zhuǎn)動筍身的同時,右手拇指甲稍一用力,就露出了里面翠綠略帶微黃的筍肉。

  一條。

  兩條。

  唐若做這種事情最拿手,她本就擅長做這種又需要細心又略帶那么一點點技術(shù)含量的事情。

  例如,唐若繡的十字繡,不但正面跟圖紙上一模一樣,就連背面的針腳也跟機織品似得整整齊齊頗得章法。

  不像華華。

  十字繡剛剛來到這個小小縣城的時候,華華也跟那些想表演一點真正技術(shù)的妹兒們一樣,弄了一幅名為《泉》的十字繡畫兒,試圖表演一下自己的淑女范,說來也奇怪,她那雙能準確無誤用眉夾將一根旁生的亂眉揪出的巧手,一旦捏上了繡花針,簡直就如同捏上了一根棒槌,望著那個香肩半露,雙手捧著肩上一只水瓶,泉水從她肩頭順著曲線玲瓏的腰腿一直流到腳面的美女,絲毫不知該從何處起手。

  當(dāng)她跟唐若在一個房間里朝夕相對,很是鼓搗了一段時間后,看著凌亂不堪的針腳及臟兮兮的布面,終于還是十分詛喪地放棄了十字繡這門手藝:“咳……唐若,看來我天生就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料……”

  唐若看著畫上那個鼻子都快被章華華氣歪了的美女,咯咯笑了起來:“你看看你這兒的針腳,歪得那么厲害,都快剎不住車了……”

  

山東永清

支持原創(chuàng),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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