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腳剛至,他后腳就到,既如此,為何不順路捎帶上我?我瞬行至地宮,乖乖,又被嚇了一跳,一雙,兩雙……五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一雙是星闕的,他應是知道我剛?cè)フ疫^盛其煌了,神情里充滿了友善,一雙是翁人飲的,還在記恨著我沒讓他聽八卦而惱著我呢,另外三雙是不認識的,加上沒有看我一眼的盛其煌,這是有六個魔修來到槃山門了呀。姐姐姐夫知道了,會不會打我?
而且,我看到他們的站位很隨意,沒有明顯前后之分……我問星闕:“這幾位是?”
“他們是我鬼冢四位鬼君?!?p> 聞言,我的眼皮狠狠地一跳??磥沓说诙砭染?,也就是五鬼君里唯一的女鬼君,鬼冢的幾大主位都來了。我仔細看了一圈,最左邊是翁人飲,接著那人與盛其煌一般高,蓄了點胡渣,手持一桿赤鋒紅纓槍,應是第五鬼君魎君,站在他和盛其煌中間的那個看著有些年長,而且長得很壯,定是第一鬼君、力拔山兮的魃君歸雖壽,最后一個在盛其煌右側(cè),皮膚白皙穿著青衣,長相頗為順眼,想來便是排在第三負責守山的魈君了。
我心情變得非常煩躁,沒好氣地睇了星闕一眼:“你來做什么?”
他皺了下眉,又很快展開,耐著性子答我:“我怎么不能來?”
“大家都會很忙,誰有功夫照應你?”聽他被我氣得呼吸一重,我心里也就舒坦了。
魈君輕笑了聲:“婁山主勿要擔心,我會照看好星闕?!彼幸粡埳詧A的臉,顯出了幾分無害,倒讓我不好與他惡言相向了。他朝我微微一笑,“在下蒙梟,排行第三?!?p> 我順勢問道:“聽說你深諳陣法之道?”
“不敢?!?p> “我誠心相問,魈君莫要謙虛?!?p> 他笑著搖頭:“婁山主已解開我的法陣,就別折煞我了?!?p> 他說的大概是堯城星闕房內(nèi)的那個法陣吧。我內(nèi)心自得,難得言不由衷地謙虛一回:“僥幸,僥幸而已。”
“昨夜門主帶我來此,欲解除上古封印,在下不才,通宵苦思,始終不得解印之法。不若婁山主,彈指間已胸有成竹。”
這話說得真叫我心花怒放,我不想再謙虛下去了,我要真實地表達我的看法。“你也不差?!彪m然比我不足,但是——“你剛才說什么?”
他微微一怔,以為我氣惱他們不請自來,極為誠懇地道歉:“深夜至此,不敢叨擾婁山主,未得允許,還望見諒?!?p> “昨夜!”我抓住關鍵,聲調(diào)都揚了上去。
蒙梟有些摸不著頭腦,看了看盛其煌,遲疑道:“是啊。”
我也跟著看了過去,原來他早就想到了鳳眼成雙這一點,難怪聽我說起時都沒什么反應。唉,剛于法陣一項意氣揚揚,眨眼又在智思上落人一等,這叫個什么事啊!
“婁山主?”蒙梟喊了我一聲。
我平心靜氣,對盛其煌說:“你來幫我?!?p> 先前他助我施展聚魂陣,是一鼓作氣,我接受他傳來的法力,化為己用,便足矣。此刻我要面對的是上古封印大陣,借力是萬萬不夠,唯有他與我法力一體,他的法力完全為我所用,方可解印。
我放空神思,右手伸向前方,以五指感應,氣息連心,以意念為筆,凌空畫符,一道道金線憑空而生,如一張密網(wǎng)兜住了浮雕,然后我將左手伸向盛其煌。
他淡漠的眼風微微掃了過來,頗有些審視和不情愿的意味。
哈!我咬牙忍著,抬起下巴看他,一句不說,偏要他自己走過來,不情愿也得乖乖握住我的手。
他的法力似沒有窮盡,我根本探不出他的底,便也不客氣地用著他的法力解開了封印,順便結(jié)下了一個幻陣。
這是我有生以來結(jié)的最好的幻陣,連結(jié)天地之間時光罅隙而生的虛無之境。這是一個無比廣闊的世界,前后左右頭頂腳下仿佛都是盡頭,不見叢林而響鳥語,未觀嬌花卻嗅芬芳,沒有水流卻聞潺潺,好像什么都沒有,又好像什么都有。
不出意外,那幾個鬼君都被我神乎其神、玄而又玄的法陣實力震撼了,一臉不敢相信地欣賞我的神作,唯獨盛其煌,同樣難以置信的眸色里透露出一絲幽深,眉目緊鎖著我,似震動,也似驚疑。
這副樣子,莫不是……知道了我的鬼蜮伎倆?
我一邊為自己默哀,一邊諂媚地坦白?!傍P凰有上古之力,平常法陣根本困不住它,天上地下唯有盛門主你的命脈之力可與之抗衡。眾擎易舉,眾喣漂山,我堅信,在盛門主的帶領下,我們一定能戰(zhàn)勝鳳凰,平平安安地走出去?!?p> 他未置一語,仍是一脈幽深地望我,嚇得我脊柱一陣一陣地竄出寒意。
蒙梟聽到了我的話,不以為然:“命脈之力固然強大,可這么做太危險了,婁山主,你不該擅作主張?!逼渌麕讉€神游的一聽到命脈之力,很快回了神,個個對我橫眉怒目。
不怪他們,命脈之力是修行者的根基,命脈受損,可傷及性命。我所為確實不磊落,可我冒不起丁點風險。他們的目的只是鳳凰石,未必會拼死陪我完成最后一步,重新將鳳凰封印。唯有事關己身,才會全力以赴。所以我趁其不備,將他的命脈連結(jié)于幻陣之上,用他的性命確保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如我一般盡心盡力。
“不放鳳凰出山是我的底限?!蔽矣暠娙耍敛煌丝s,“如果連鬼王命脈都無法抵擋,那就活該我們都死在這里?!?p> “那你就先去死吧!屠麟!”歸雖壽喊了聲第五鬼君,就是另一個留著小胡子的人,讓他對我動手。
我暗暗握緊拳頭,意外卻見星闕擋在了我的跟前,寬闊的背影讓我莫名的心安。
此時,盛其煌也發(fā)話了:“先取鳳凰石,其他的,出去后再說?!边@明顯是要秋后算賬的意思啊,我眼珠一轉(zhuǎn),決定先拉攏前面這位。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等他回頭,我湊近他的雙眼,道出并強調(diào)了這件事的本質(zhì)?!拔铱墒菫榱四悴琶八赖竭@兇險之地的?!?p> “我知道?!彼麑ξ倚α诵?,輕聲細語,竟無比溫柔。
照理說,他這么上道,我本該欣慰,但盛其煌那是什么表情啊,皺著深深的眉,眸光幾分犀利,莫不是我的小心思又被他看穿了?我非一般的演技和智謀,怎么總在他那功敗垂成!
“為什么看不見鳳凰?你解開封印了嗎?”翁人飲突然問我。
“這里是虛無之境,鳳凰沒有顯出生息之前,是不會顯形的?!蔽议g或偷瞄了眼盛其煌,見他還盯著我,心生膽怯,乖乖地離星闕遠了一些。“還有,因是虛無,視線落不到實處,在這里無法瞬行?!?p> 他滿不在乎:“能用法力就行?!?p> 鳳凰初顯形之際,如嬰兒蜷縮,色澤淡薄,火焰微弱,氣息若有似無,正是法力最弱之時。四大鬼君列陣,一同攻擊,鳳凰方醒便已連連呻吟,眼見著就要沒氣了。以多欺少,恃強凌弱,我突然就覺得自己將這事辦得特小人,也特難看。早知道鳳凰這么好欺負,我就自己一個人上了,這樣既不用開罪盛其煌,還能讓鬼冢實打?qū)嵡肺覀€大人情,萬一日后外公在魔修那栽了,我也能轉(zhuǎn)圜轉(zhuǎn)圜不是。
困獸猶斗,我不忍地撇開了視線,這一扭頭,卻正正撞上盛其煌直鉤鉤盯著我的雙眼。有完沒完了!我都離他外甥那么遠了,還防著我!但他是鬼王啊,我又不敢直接對他說你別看我了,我只能用實際行動告訴他我離你外甥遠遠的了,于是我又往邊上挪了一步,我這一動,他總算是滿意了,也不看我了,直接揍鳳凰去了。
這就更讓我確定了,要是剛才我不乖乖滾遠那一步,估計他現(xiàn)在揍的人就是我了。
鬼王出手,那沒懸念了嘛,鳳凰抽搐了幾下,周身火焰熄滅,直接下去見鬼了。翁人飲探了氣息,確定它已身死,欲掀開眼皮取鳳凰石,卻狠狠地晃了一下。
眾人都疑惑看向他,而他更不解地看向了眾人,倏爾,虛無之境氣息涌動,眾人晃過之后又齊齊看向了我,而迷茫如我,又該看誰呢?
“這個……我是第一次……”
“鏘——”一陣奇怪的聲音響徹空中,像金石撞擊的洪亮清越之音。鳳凰尸身仿佛被這聲響驚動,如灰燼一般于空中驀地就散了。
眾人又齊齊看向了我,我欲哭無淚。“這個……我也是第一次……”
“快看!”蒙梟直指頭上。
我與眾人一道看去,是鳳凰飛騰于九天,攜一身火羽,如流星劃破天際。我心中一沉,原來剛剛那聲是鳳鳴。
鳳鳴九天,是浴火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