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秦明春處回到荷苑,秦玉舞剛在椅子上坐下,忽然聽見了一聲細(xì)微的鳥叫。她驀地站起身,側(cè)耳再聽,果然又聽見了鳥叫聲,似乎是從屋后傳來。她想了想,臉上的表情漸漸恢復(fù)平靜,轉(zhuǎn)身走出屋子,叫了劉媽媽一起,往荷塘里去。
穿過拱門后,秦玉舞留下劉媽媽守在門口,然后緩步走進(jìn)荷塘,身子在塘邊站定,對著黑暗的虛空淡淡道:“出來吧。”
明明什么也沒有的夜空中忽然想起了細(xì)微的破風(fēng)聲來呼應(yīng)她的話,下一刻,一個高挑臨風(fēng)的身影從屋頂輕飄飄落下,在她身前站定,沖她清朗一笑。明明夜色深沉,可他的笑似忽然點(diǎn)亮的一簇星火,映亮了夜色,落入秦玉舞平靜的眼眸中。
秦玉舞靜靜的看著面前的人,想要看他到底準(zhǔn)備做什么,卻不妨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身子被牽扯的前傾,清爽的氣息瞬間縈繞在鼻間,然后只覺身子一輕,夜風(fēng)灌耳,不及反應(yīng),人已騰空而起,裙擺腳尖拂過荷塘花葉,下一瞬落在了塘中央的涼亭外。
直到雙腳落地站定,她才忽然感覺到腰間處緊箍的力量,急忙伸手推面前的人,雙腳急退,卻因?yàn)榛艁y倉促而踩到了裙角,身子失去平衡,一下往后仰去。眼見要跌個四腳朝天,便只覺面前陰影覆面,腰間再次被箍緊,整個人被攔腰抱住,緊緊貼在了面前人的懷里。
滿天繁星縮映在秦玉舞漆黑水涼的眼眸中,星星點(diǎn)點(diǎn),細(xì)碎迷離,一瞬間恍花了俯視這雙眼睛的人。他一直冷靜平穩(wěn)的眼眸忽然巨浪翻卷,跌宕起伏,深墜眼前的銀河星眸,恍惚了心神。
直到被人重重一推,踉蹌后退兩步站定,那失掉的魂魄才重回身體,抬眸望去,卻見少女已經(jīng)站穩(wěn)了身姿,正伸手撫平微微散亂的裙擺,然后無波無瀾的抬頭看他,沒有失魂,也沒有迷離,平靜的超越她這個年紀(jì)該有的心性。
其實(shí)他想的也不錯,面前的這個少女,體內(nèi)的魂魄并非十三歲初開情竇的少女,并且經(jīng)歷過那樣痛徹心扉的感情背叛,又怎么會輕易失態(tài)?
見赫連煌只是負(fù)手站著打量她,秦玉舞嘆了口氣:“夜深露重,赫連公子前來,便只是為了展示你的沉默嗎?”
赫連煌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變戲法似得從身后拿出一個紙袋遞到秦玉舞面前:“生辰吉樂?!?p> 秦玉舞微微蹙眉看面前的紙袋,想起之前他已送了一柄玄鐵劍,現(xiàn)在居然還親自前來相賀,即使再心冷如鐵,此時也有一絲溫暖在心里回蕩,面色便柔和了一點(diǎn),伸手接過紙袋,輕輕道:“既送了禮,何必又親自來一趟?”
恰好起了一陣夜風(fēng),呼啦吹起了兩人的衣袍,烈烈作響,而秦玉舞的聲音又輕,細(xì)碎的飄進(jìn)赫連煌耳中,有幾分飄忽。赫連煌揚(yáng)起嘴角,笑:“自然得來一趟。我邀請你被放鴿子,再不來,如何見到你?”
秦玉舞抿了抿嘴,面無愧色,轉(zhuǎn)身往亭子中走去。赫連煌跟在其后走進(jìn)來,兩個人在石凳上坐下。因?yàn)橥ろ斦谧×诵枪?,亭中更加黑暗,赫連煌伸手從懷里摸出兩顆拇指一般大的珠子往石桌上一擱,淺淺的白色熒光亮起,照亮了紙盒,瑩潤而不刺目,不張揚(yáng),難以察覺。
秦玉舞認(rèn)出這是南海產(chǎn)的鮫珠,千金難求,極其珍貴,沒想到這個囚禁皇宮的西金質(zhì)子居然都能隨手拿兩顆出來,看來,面前這個人也許活的并不似傳言中的那般凄苦不堪。
“打開瞧瞧?!焙者B煌眼中浮起一絲期待,催促。
秦玉舞伸手拉開封住了封口的紙袋,取出里面的錦盒,手指停了停,才打開鎖扣,揭開盒蓋。一股甜香撲鼻,似花香,帶著勾人唇舌的美味,秦玉舞不由得細(xì)細(xì)一看,只見里面放的是兩塊圓圓的甜餅,這香味便是從甜餅上散發(fā)出來的。
“這是西金的特產(chǎn),叫壽餅,是采百花之蜜、松針之露蒸制而成,寓意甜如百蜜,壽比松柏?!焙者B煌目光熠熠,“你嘗嘗?!?p> 秦玉舞伸手拿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口,壽餅入嘴糯甜,花香四溢,又帶草木清新,不會甜的太膩,入嘴即化,絕非凡品。
“如何?”赫連煌緊緊的看著秦玉舞的臉,不放過她可能有的一絲表情。
吞下嘴中的壽餅,秦玉舞嘴角微微揚(yáng)起,點(diǎn)頭:“很好吃?!?p> 得她一句贊賞,少年的臉上浮起了開心的笑意,方才因?yàn)槠谂嗡姆磻?yīng)而不自覺顯露出來的那一絲緊張消弭不見。
秦玉舞默默的再吃了一口壽餅,并不開口詢問這個餅從何而來,更加不想去探究他為何知道她的生誕,為何親自前來送壽餅。也許,這些問題的答案,對面的那個少年自己都不清楚吧。那又何必去刨根究底?
赫連煌看著面前靜靜吃著壽餅的秦玉舞,對她的安靜感覺到不可思議,原本來之前腹誹了無數(shù)遍找她算放鴿子賬,現(xiàn)在居然已經(jīng)不想提起,打破這份靜謐的相處。坐在她身邊,心里的那些焦躁浮雜,漸漸就變得平和,淡然,無關(guān)要緊。
“還有一個,你吃掉吧?!鼻赜裎鑼⒑凶油者B煌面前推了推。
赫連煌咧嘴,不客氣的拿起壽餅咬了一口,開心的吃了起來。兩人靜靜的坐著,吹著穿亭而過的夜風(fēng),聽著蛙叫蟲鳴,安靜的吃著手中的壽餅,那種平靜,穿透了塵世紛擾,直達(dá)內(nèi)心靜僻角落。
秦玉舞吃完了手中的壽餅,抬眸看赫連煌,他也恰好張嘴將最后一口壽餅塞進(jìn)嘴中,臉上滿足的表情,像一個吃到了糖的孩子。這種家鄉(xiāng)味道,想必他也并不能時時吃到吧。
“吃完了,送我過去吧?!鼻赜裎枵酒鹕恚沉艘谎圩郎系募埓秃凶?,道。“記得把這些帶走?!?p> 赫連煌嘆息一聲,心里實(shí)在舍不得,可是也知道夜色已深,再一想還能再摟一次秦玉舞的腰,心里就心花怒放,忙站起身來?!昂??!?p> 秦玉舞當(dāng)先走出涼亭,安靜的站在石板上,赫連煌收拾好了東西,走過來伸手?jǐn)堊∏赜裎璧难?,身子拔地而起,帶著她輕飄飄落到荷塘邊,待得她站穩(wěn)身子,才依依不舍的放開了她盈盈一握的腰。
秦玉舞轉(zhuǎn)身對赫連煌屈膝行禮,溫溫道:“多謝你的賀禮?!?p> 赫連煌沒料到秦玉舞會突然如此知書達(dá)理,急忙伸手相扶,“你我何必多禮?!?p> 秦玉舞忽然抬起眼瞼,澄亮的雙眸凝望向赫連煌,嘴角微微上揚(yáng),冷不丁伸出雙手抓住了他伸過來的手,抬腳狠狠踹在他的小腿上。
“嗷!”赫連煌猝不及防低呼,但也只是輕微一聲便飛快的咬緊了牙關(guān),將痛哼淹沒在唇齒間。
“這一腳,是還你今夜占我便宜!”秦玉舞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松開手,輕輕的搓了搓手掌,然后捏成一個拳頭在赫連煌面前一晃,涼涼道,“以后再敢動手動腳,可就不止這一腳招呼!”說完轉(zhuǎn)身飄然離去。
赫連煌伸手捂住被踢的小腿處,咬牙切齒的看著秦玉舞傲嬌的離開,臉上痛意散去,取而代之為無可奈何的低笑。
“這丫頭真是心狠不饒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