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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落雨細(xì)聲

第四章 馬場

似是落雨細(xì)聲 不要發(fā)語音 3397 2019-09-28 00:44:04

  回馬場時兩輛馬車?yán)瞬簧偌Z草,馬車夫只管趕夜路,朱老帶著陳里仁和兩個馬圉坐在糧草堆上。陳里仁被顛簸得頭昏眼花,強(qiáng)忍不適,暗暗佩服另兩個馬圉竟還半躺著睡著了。朱老一路上一言不發(fā),危襟正坐閉目養(yǎng)神。

  趕了大半夜的路,終于到了點(diǎn)。陳里仁下了馬車一看,可不是小型的國公府邸嘛,挺別致的,進(jìn)了庭院,約摸估計也有二十個廂房。

  “糧草都拉進(jìn)后院,明兒送到馬場去?!?p>  “還沒到馬場嗎?”

  陳里仁不解地問。

  朱老瞟了她一眼,也不理睬,指了指糧草讓她幫著他們抬進(jìn)去。陳里仁曉得他脾氣不好,便噤聲過去挑小的抱得動的搬。旁邊一個瘦瘦高高的馬圉小聲地探過來說話。

  “馬場離這兒還有段距離,徒步只半柱香不到,這兒是落腳的地方,我們都住這?!?p>  陳里仁點(diǎn)點(diǎn)腦袋。

  “吳前,東西整完后你給新來的帶到那誰的屋子睡。我歇了。”

  “好嘞,師傅。”

  朱老背著手直接往東邊屋子走了。

  把幾車糧草收拾干凈后,累的陳里仁汗流浹背,卻也沒見幫了多少,反之他們一個個如家常便飯,很是輕松。

  “嚴(yán)哥剛走不久,那屋的布衾還未晾,天熱容易長味兒,也不知你今兒要來,湊活湊活,明兒早自個曬曬?!?p>  “別看朱老兇,只要守著他的規(guī)矩,實(shí)際心腸怪好的。人家都說馬場不好,府上哪能有一人一屋的待遇,雖跟主人離的遠(yuǎn)些,也是招看重的,不要想多?!?p>  那叫吳前的帶她逛了一圈,其實(shí)每個過來的馬圉都是被府上的下人嚇唬過的,另一個馬圉見她長得俊,看著討人喜歡的很,也過來好言安慰。陳里仁自然知道他們好意,不動聲色地點(diǎn)點(diǎn)腦袋。

  “晚上好好休息,還有好多事跟你交代。新來的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那便是馴馬?!?p>  “馴馬?”

  “二十五日之內(nèi),挑一只還未認(rèn)人的新馬飼養(yǎng)、訓(xùn)練,過了關(guān)方能留下來。之前的嚴(yán)哥,就是在這日子內(nèi)犯了錯,才給趕了回去。你好好學(xué),其實(shí)也不難的。”

  這一晚上,陳里仁翻來覆去睡不著。倒不是因黑漆漆的屋子角落發(fā)出的細(xì)微灰塵和霉味,也不是因身上半蓋著的粗棉布被子上有男人的汗味和體味,相比在奴市度過的那幾天,已然心滿意足了。

  只是分不出這是老天對自己的懲罰,或是死后的賞賜,畢竟她……

  第二天一大早,吳前過來敲了她的門,讓她抓緊起床干活。馬圉分為兩種,低一層的是處理馬場最基本的衛(wèi)生和食住問題,有時也要充當(dāng)馬夫以防主人急需出行,高一層的才是馴馬的,且在置辦馬賽時充當(dāng)安排。

  做為新人,她自然要從最臟的活做起,清掃馬廄。馬每天產(chǎn)八堆糞肥,如若不定期清理,惡劣的衛(wèi)生環(huán)境便會促使馬兒生病,世子府養(yǎng)的馬每匹都能賣到百金,死一只都是大損失。

  陳里仁只記得馬和象的糞便大多不臭,更多的是青草味,但當(dāng)她穿著粗布圍裙去清掃一只病馬的馬廄時,差點(diǎn)當(dāng)場吐了。

  天氣炎熱,蠅蟲四飛,糞便是干褐色,稀得像一攤攤泥,有的甚至還噴上了墻,異味沖天,在這么一排整潔的馬廄中甚是突出。

  每間馬廄都是隔開的,門上都掛著馬兒名字的木牌,陳里仁忍了一會干嘔,便探頭去瞧瞧:飛靈。名兒是好名兒,糞肥卻不是好糞肥。馬被拉出去給馬醫(yī)治了,不然她倒真想看看這馬長什么樣。

  “飛靈啊,那是嚴(yán)哥馴的馬?!?p>  中午大伙兒吃飯時,吳前聽她說起那馬廄的慘狀,示意她吃著飯莫再提,但還是邊扒拉邊說著。

  “嚴(yán)哥不是個好的,給飛靈喂了不少巴豆,泄得厲害,朱老發(fā)現(xiàn)后大發(fā)雷霆,直接給趕走了?!?p>  “他為什么這么做???”

  另一個馴馬小哥周長孝湊了話。

  “還不是為了馴好過關(guān)么,可惜不用正道,那匹飛靈可不是好馴的,他偏偏挑上來,說馴好了定是馬場本事屬一的,用了不少法子,愣是馴不下來,最后破罐破摔了。”

  陳里仁冷冷地說了一句。

  “打腫臉充胖子,沒那么大的嘴,吃那么大的果子,這種人得不到就破壞,真不是好東西。”

  “小仁這話罵的真上道,頗有君子之風(fēng)?!?p>  “君子竟被叫成了小人,哈哈!”

  周長孝正夾著菜,忽聽陳里仁的小名另有一番意思,哈哈大笑,其他人也反應(yīng)過來。

  “以后便喊你小人吧,有意思?!?p>  也不好反駁他們,并不覺得有什么意思,但能融入便可。

  吃過飯,陳里仁又去推了一車干草,拿著釘耙馬廄的地面都鋪平了,不一會已是滿身大汗。正要整下一間,忽而聽見一陣輕輕淺淺的腳步聲和馬蹄聲,往馬廄這邊移動。

  一個身著藍(lán)衣的胡渣大漢牽著一匹馬走了進(jìn)來,遠(yuǎn)遠(yuǎn)見著她的身影便大喊:“小哥兒,飛靈的馬廄掃好否?”

  她抬起頭一看,好一匹駿馬,同體雪白毫無雜質(zhì),軀干瘦骨嶙峋但四肢修長,長長的鬃毛飄逸輕盈,簡直是馬中美貌男子。

  胡渣大漢見這面生的小哥雖一張俊臉毫無波瀾,見到這馬卻是眼前一亮,樂呵呵地笑了兩聲。

  “這馬不錯吧,小哥兒倒識貨?!?p>  陳里仁忙放下釘耙,將飛靈的馬廄木門推開。

  “掃好了,拉進(jìn)來吧。我雖不懂馬,可一見它便喜歡,定是好的?!?p>  那飛靈的眼睛因抱病毫無光澤,見著生人有點(diǎn)不耐煩,步子也走得稀稀落落的,路過陳里仁的時候用力甩了甩尾巴,拍了她的腿一下,疼得她手捂著搓了搓。

  “吁!好你個家伙,凈調(diào)皮。”

  胡渣大漢關(guān)好門以后,飛靈緩緩轉(zhuǎn)了個身,喘了口氣,將馬屁股對著他們愛理不理,很是高冷。

  “我叫慕容生,這兒的馬醫(yī),你喊我慕容便可,小哥兒可是新來的,貴姓?”

  這個慕容生長得很是高大,棱角分明的臉上蓄著沒刮干凈的胡渣,身材這么壯實(shí),竟是個獸醫(yī)。

  “我叫陳里仁,昨晚才過來的?!?p>  “如此,馬場地兒大,人卻少,圖清凈的嫌活多,圖熱鬧的嫌清凈,不過一到馬賽,人可就多了,有的你忙?!?p>  她點(diǎn)點(diǎn)頭,忽見慕容生一邊說話一邊狐疑地打量著自己的領(lǐng)口,頓時心下一緊,朝著飛靈抬了抬下巴問道。

  “這馬病好了嗎?”

  “哦,好了。需要好生照料,這幾日瘦了不少,跑不動了,”慕容生笑著又轉(zhuǎn)過頭看向陳里仁:“你多大了?這么小便出來討活干,連結(jié)喉都未見長?!?p>  她不自然地?fù)崦约旱暮韲?,訕笑道:“十四了,家里吃食不好,長得慢?!?p>  說得不無道理,慕容生便也沒再問,只好好交代了照顧飛靈的幾個要點(diǎn),便有事離開了。

  “飛靈,飛靈?!?p>  陳里仁趴在隔壁的馬廄上打量著這只白馬,卻見它似乎鄙夷地看了自己一眼,便轉(zhuǎn)過身子去吃食槽的谷草。她哼了一下,心想這馬是真的脾氣大,簡直跟個人精一樣的,怪不得那嚴(yán)哥一氣之下讓它拉了個三天三夜。

  “我決定了,就你了?!彼⒅难劬ι斐鲋割^點(diǎn)了一下它的耳朵,馬兒響鼻,警惕地豎起了耳朵。

  給那些沒主的馬廄掃了五天,馬兒們也喂了五天,是時候給陳里仁選匹新馬馴養(yǎng),她毫不猶豫地選了飛靈,即使吳前他們百般阻攔,說飛靈是這些馬里脾氣最大的,怕嚴(yán)哥的事重演,她還是堅持自己的抉擇,報的時候朱老挑了一下老眉,倒也沒多話,只提醒了一句,這馬被害過,警惕心比較高,脾氣不好。

  “小人記住了,馬兒的脾氣不好,若想通人性定要好好馴養(yǎng)。憤怒時眼睛會睜得很大…”

  “馬兒焦急時,前蹄會頻繁地…輪流踏步…”

  當(dāng)天晚上,趁著朱老早早睡去,陳里仁偷偷開小灶去柴房給眾人備了好一頓酒菜,聽他們輪流傳授技巧,大家都很給面子地指出了經(jīng)驗。

  第二十五日的時候,朱老坐在馬場的休息臺上檢驗陳里仁的馴練成果,吳前興奮地跑到馬圉們休息的地方,大喊:“成了,飛靈成了!”

  大家急急忙忙連鞋都沒換好便跟著跑到馬場去。只見陽光下,一匹白馬騰空跳起,飄逸的鬃毛泛著光,四肢繪著優(yōu)雅的肌肉線條,馬蹄矯健,一聲長鳴,而一襲白布衣的俊逸少年竟少見地?fù)P著嘴角,騎在它身上,因它的跳躍人也騰空到三四米,束起的黑發(fā)隨風(fēng)四散,一人一馬敏捷地躍過了馬場賽馬重重障礙,看呆了眾人。

  朱老坐在看臺上撫著胡子,雖然臉上見不到一絲喜色,心里卻蕩起了萬般波瀾,這樣的場景,誰能料到二十幾日前,這個少年說他不善騎馬?然而她自然是吃盡了苦頭的。

  事后朱老點(diǎn)評,這馬算馴好了,也算沒馴好,因為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飛靈竟只對陳里仁言聽計從,其他人想上馬都被抖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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