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睡得不是很踏實,總覺得有人在我周圍走動,等醒過來一看又發(fā)現(xiàn)其實張辰浩躺在床上睡得很香,床頭燈淡淡地打在他的身上,只留下一張掩飾不住疲憊的臉,在我的肉眼視力下仍然好看得有點過分。不是說自己的睡眠質量不好嗎?怎么在醫(yī)院就能睡得這么死?我看著他睡得像嬰兒的樣子,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我就這樣睡了醒,醒了又睡,一直折騰到窗外透進了亮光。
“昨晚睡得怎么樣?”張辰浩是差不多和我同一個時間醒的。
“挺好的??!”只是我清醒得比他晚些。
“是嗎?你好像老是醒過來??!”他是怎么知道的,“還趴著睡,像條狗一樣……”大早上的,他就不能說點好的嗎!
“你還不是睡得跟頭死豬似的!”好像從和他簽下那份賣身契開始,我就學會了要對付他必須用“懟”的。
“行啊,郜筱柔,才過了一夜你就變能耐了,以后別跟人說你是我助理,免得壞我名聲!”看,這就是“懟”不過又不愿意認輸?shù)谋憩F(xiàn)。
“不說就不說,我還怕你不成!”我自言自語道,從沙發(fā)上坐起來把毯子疊好。
讓張辰浩好好吃飯又是一件令我頭疼的事情。都知道藝人注重身材,節(jié)食鍛煉是常態(tài),可張辰浩現(xiàn)在好歹也算是在住院,吃得卻是比平時還少。
“張辰浩,我跟你商量個事唄……”在經(jīng)過n番強硬的逼迫之后,我決定換一種方法。
“什么事?”他把只吃了兩口的飯盒推到一邊,拿了本雜志就往沙發(fā)上一躺。
“好歹我也是你的助理,可是我現(xiàn)在覺得自己壓力非常大......”凡事都要講究戰(zhàn)略,就像現(xiàn)在,說話說一半一定會引起他的興趣。
“你能有什么壓力,該吃吃,該睡睡,好好地過你該過的日子就好!”看來他是真不懂我的心情。
“可是你那么瘦,我如果跟著你出去會覺得壓力很大啊......”我實在是不想承認自己有那么一點小胖。
“怎么,終于懂得重視一下自己的身材啦?”拜托,這不是重點好不好。
“所以,你能不能多吃點,讓自己長胖一點,這樣一眼看上來我們的差距就不會那么明顯了!”以上就是我想表達的全部意思。
“你胖你不會自己減肥哦!”張辰浩你知不知道有時候說話太直接會很傷人的,“少吃點,多運動……哦對了,回頭我?guī)湍戕k張健身卡,我認識幾個很不錯的私教,都介紹給你!”
算你狠!這一局,我認輸。
原本以為藏在張辰浩心底那個倔強的小男孩再怎么任性也只會在表面上和我耍耍嘴皮子,但沒想到離開了聚光燈的他卻是比混世魔王還讓人頭疼。
護士小姐來給他換藥,他說他怕疼。怕疼很正常,大不了我讓護士小姐輕一點就好了,可是他偏要讓我唱歌給他聽,理由是“音樂能讓人忘卻痛苦”。還好他只在醫(yī)院住兩天,不然我這破嗓子怕是要嚇哭好幾個醫(yī)生護士。
額頭有傷不能用水洗頭,他就讓我給他干洗。洗就洗唄,問題是他對我的手法各種嫌棄,不是說太輕就是說太重,一個頭洗下來我就跟洗了兩個熱水澡似的。還好只是偶爾的,不然我一定比他先奔潰。
葉琳給我打電話,我正好在燒水。講完電話我隨手將手機放一邊就去給張辰浩倒水喝,結果一轉身才發(fā)現(xiàn)他拿著我的手機玩得正嗨。我只好認命,誰讓這手機是他送的呢,我竟然從來都沒想過要更改鎖屏密碼,但更要命的是我之后才發(fā)現(xiàn)葉琳的備注名稱已經(jīng)被改成了“啰嗦的管家婆”。
短短兩天的時間,像這樣讓人奔潰的事情無時無刻不在發(fā)生,我甚至都有些懷疑張辰浩是不是真的被撞壞了頭,智商一下子下降到了八歲以前。還好馬上就要出院了,只是不知道明天的廣告拍攝會不會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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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辦完出院手續(xù)回來,發(fā)現(xiàn)張辰浩并不在病房里。我把陽臺和洗手間都找了一遍,確認他不在后又沖出去問護士,但沒有人看見他去了哪里。
到底走到哪里去了呢?我想著,開始整理他的東西,床頭柜最后一層的抽屜打開時,我整個人都傻了——滿滿的氟伏沙明片整齊地碼在一起。
不是說放錯了嗎?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他為什么要騙我?這種藥到底是用來治療什么的?
我抓起兩個藥盒就往醫(yī)生辦公室沖,我一定要知道張辰浩到底怎么了。他不可以有事,一定不可以!
從醫(yī)生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整個人都不好了?!胺趁髌怯脕碇委熞钟舭Y的一種藥物?!贬t(yī)生的話不斷地在我腦海里重復。抑郁癥?怎么可能!他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嗎?一定是搞錯了!
我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回病房又怎么坐下來的,直到小張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我才終于清醒過來。
“小張,張辰浩不見了,他不見了!”我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過于緊張還是因為當時的意識有些模糊,我在病房聲嘶力竭地呼喊,仿佛我才是那個應該被關進瘋人院的病人。
“郜筱柔!”小張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高過我,“郜筱柔,你冷靜點!”你讓我怎么冷靜,張辰浩他患了抑郁癥,而且他現(xiàn)在不見了!
“抑郁癥”這三個字的確很容易讓人神經(jīng)過敏,太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壓抑、陰霾和傷害,而我在聽到這三個字之后腦海里蹦出的第一個詞是——自殺。我不知道張辰浩的病情發(fā)展到哪一步了,也不知道這一切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這么多藥藏在抽屜的最后一層,他是不愿意接受治療嗎?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我感覺自己像被推到了真空地帶,氧氣越來越少,只能大口呼吸。
“辰浩哥他被凱莉姐接走了!”小張用聲音將我從真空中拉了出來,“我來接你回家?!?p> ******
回家。多么美好的兩個字,可我卻全程提不起精神?;蛟S我也被傳染了,或許我應該把裝在包里的氟伏沙明片都抖出來吞了,這樣張辰浩就會沒事了。
車一直開到家門口,我才明白原來“回家”真的是指回自己家。
“你為什么不帶我去找張辰浩?”我像個任性的孩子似的賴在車上不下去。
“辰浩哥交代的,讓你不要去找他?!边@不像是張辰浩會做的決定,他不是還要讓我陪他去英國嗎?
“如果我要去找他呢?他現(xiàn)在在哪里?”我好像從來都沒有這么固執(zhí)過。
小張拉起袖子看了看表,“已經(jīng)來不及了,這個點他已經(jīng)在飛往英國的飛機上了?!?p> “英國?不是兩周后才去嗎?他不是還要拍余氏的廣告嗎?”我的語氣里充滿了激動和不信任,“不是說好了要我陪他一起去的嗎?”
“可是辰浩哥他臨時改變主意了!”小張突然變得比我還激動,“你也知道,他現(xiàn)在的精神狀況,他明明覺得自己很需要你,卻偏偏又不想連累你!”
“所以這個時候我更要陪在他身邊!”我剛說完這句話,就看到媽媽和葉琳從屋里走了出來。
“郜筱柔,你趕快下車吧,我和辰浩哥一樣,希望你永遠不再去打擾他!”小張的語氣顯得特別生冷,可我依然沒有被他擊退,我清楚地知道下一步應該怎么做。
“筱柔,你回來啦!”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媽媽的語氣,她似乎是早已經(jīng)知道了所有事情,而我卻偏偏要假裝她還被蒙在鼓里。
“媽!”我?guī)缀鯉е耷唤谐鰜?。我希望她能懂我的心情,就算我不說出來她也能懂。
“回來就好!”我沒有細想這四個字背后的真相,“走,我們進屋!”轉身前她又抬頭望了望小張,“辛苦你了!”
一進屋,氣氛就開始變得詭異起來了。我決定在摸清楚媽媽的心思前小心說話,畢竟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她究竟知道些什么,但有一件事情我準備現(xiàn)在就合盤說出。
“媽,對不起!”不管怎么樣,先認錯總是不會錯的,“我騙了你,其實我和張辰浩一直都有聯(lián)系,而且......我已經(jīng)正式成為了張辰浩的助理?!蔽艺f完站在原地,就等著媽媽站起來一巴掌把我拍死。
“我知道?!蔽覒岩勺约郝犲e了,“他要去英國吧?你不跟著他一起去嗎?”這難道是在諷刺我?
“媽,我......我其實......”我其實現(xiàn)在就想收拾行李直奔機場,一路追著他去,可是這話我絕對不會說出口。
“張辰浩也要去英國?”是葉琳在插嘴,“阿姨,這事怎么連我都不知道?”其實我很懷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知道。
“對,他現(xiàn)在在飛機上?!蔽已a充完剛剛那句講了一半的話,“其實過兩周我也要和葉琳去英國參加夏令營?!边@是講給媽媽聽的。
“去就去吧,但記得別隨隨便便就說要退學?!彼谷贿B這個都知道,“還有,家永遠是你的歸屬,我一直都在?!眿寢屨f這話就像要嫁女兒一樣。
我鬼鬼祟祟地把葉琳拉到一邊,“我媽這是受了什么刺激?”說話這么淡定,根本就不像是我親媽,“到底是誰告訴她我退學了?”
“誒,別亂說話啊,你可沒退學,你還要和我一起去參加夏令營呢!”她心里一定比我還開心吧,“聽阿姨的話,別隨隨便便就說要退學?!?p> “可是,你總得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是誰把真相告訴了媽媽?蒙卡爾為什么沒讓我退學?還有......”我還沒有說完,葉琳就著急把我打斷。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原來你有這么傻,阿姨可比你聰明多了,你該不會......真是充話費送的吧?”她的話聽起來和我的中心思想毫無聯(lián)系。
“葉琳!”我絲毫不愿意多聽她廢話,“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是什么情況!”
“好啦!”她怎么能允許讓我的氣場蓋過她,“沒有人去找阿姨告狀,是她自己發(fā)現(xiàn)的!”
“你說什么?”我一臉聽不懂的樣子。
“簡單來說就是療養(yǎng)院的護工告訴你媽療養(yǎng)院的費用很貴,然后阿姨就順藤摸瓜找到了張辰浩,我打賭張辰浩也是被逼無奈才把一切都告訴阿姨的......”我不知道她是如何作出“被逼無奈”的判斷的。
“這么說,我媽什么都知道了?包括我去英國做手術的事情?”我立刻接上去,直覺告訴我媽媽知道的可不止一點點。
果不其然,葉琳掛著一張嚴肅臉對我沉重地點了三下頭。有那么一瞬間,我特別希望自己留在英國沒回來,特別希望自己什么都沒有想起來,可是沒有用的,真相最終還是會暴露出來,就像現(xiàn)在一樣。
“你們又在講什么悄悄話呢?”媽媽端著碗從廚房走出來,光聞味道我就知道一定是銀耳蓮子羹,“筱柔,你才剛回來,就不能先坐一會嘛!”我知道她一定是心疼我,“葉琳都幫我干了半天活了,你先讓她歇歇!”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媽!
我伸手去接媽媽手里的碗,誰知道她直接越過我把碗送到了葉琳手里。原來我真是充話費送的!我在心里吶喊。
“筱柔,這是伯杰醫(yī)生給的護理手冊,你記得每天拿出來翻翻。按照他說的,這銀耳蓮子羹你也不能經(jīng)常吃?!蔽覐膵寢屖掷锝舆^一本薄薄的筆記本,打開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張辰浩的字跡。
“這......”我突然有一點語塞。
“還有,每過半年你都要去醫(yī)院復查一次?!眿寢寷]有注意到我要講什么。
我又一次語塞,“這些......都是張辰浩告訴你的?”我莫名地激動,“還有這個,這個......也是他給你的?”我像個法官似的追問。
媽媽點點頭,像是被我的反應嚇到了?!澳銥槭裁床辉琰c告訴我?”我差一點朝媽媽吼起來。
“筱柔,怎么了?”葉琳趕忙把碗放下來搶我手里的筆記本,“哇塞,辰浩學長堪稱世界第一暖男??!”她不說還好,說完后我就覺得莫名想哭。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好像張辰浩是催淚的眼藥水一樣。
“葉琳,我們早一點去英國好不好?”沒有附帶任何理由,我直接向她提出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