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賣友求榮

　　“上班去嘍！”轉(zhuǎn)眼間燕小鳴已經(jīng)換上了西裝，雖然不是什么頂級牌子，但看上去也是價值不菲，“怎么樣，酒店發(fā)的，四星級，炎黃大酒店，在沙灣那邊新建一酒店，我先在這邊做人事部副主管，等那邊建成了，我到沙灣那家當主管！”他對鏡打量著自己。

　　心事重重的林銳沒工夫搭理他，因為林銳最近莫名其妙的表現(xiàn)也擔心不已的吳窈窕，也不睬他。燕小鳴收拾得了公文包，將幾份資料留在房間里：“兄弟們，看看，我可不是白當主管的，我有工作經(jīng)驗！”他刻意拖長了“工作經(jīng)驗”這四個字，人都出門了，話音還在回蕩。

　　“還工作經(jīng)驗，你只有出賣兄弟的經(jīng)驗！”林銳沖門外喊了一句，卻還是抄起那份資料來看。資料上燕小鳴的姓名戶籍等都沒改，學歷和工作履歷上分明寫著：澳大利亞悉尼大學酒店管理專業(yè)，澳大利亞白星沙酒店中國月光灣項目總監(jiān)助理，新西蘭希文酒店人事部主管助理（實習），澳大利亞堪培拉（中方投資）輝煌酒店人事規(guī)劃文案第一起草人……

　　“把自己家兄弟賣了，就換個副主管？”林銳對他的所作所為不屑之極，但是面對這些偽造的工作履歷，卻難免不嫉妒。“林銳，不能這樣下去了，魯院長那里的工作我已經(jīng)辭了，我們倆絕對不能輸給燕小鳴這樣的勢利小人！尤其是你，他賣得可是你的兄弟！”李海豹把扣子一顆顆解開，熱的在房間里直轉(zhuǎn)圈，“不出一年，兄弟們絕對要勝過他，做出點成績來！”

　　林銳靈光一閃：“李海豹你記得不，我們大三的時候就一起規(guī)劃了個網(wǎng)游項目，拿給業(yè)內(nèi)的人看，業(yè)內(nèi)人說有前途，為什么我們現(xiàn)在不自己做那個？”李海豹在柜子里翻出當年的策劃書：“我一直收著，我從來就相信我們可以做出很讓人震驚的游戲，當時放棄就是因為沒有錢，學業(yè)什么都次要，現(xiàn)在咱哪里來那么多錢？”吳窈窕扒在沙發(fā)上：“林銳，又是錢，提到理想你就紅光滿面，提到實實在在去賺錢你就沒動力了……”林銳好不容易打起精神調(diào)侃她：“我是自動檔的配置，但我需要手動擋的尊嚴，需要你用力推推我才有動力前進?！?p>　　李海豹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頭，趁吳窈窕被林銳的話逗樂，向他投出疑問的眼神，林銳悄悄把李海豹拉上陽臺，將自己和許媚柔的故事告訴了他?！澳翘欤艺娴暮茸砹?，我連她那天穿什么衣服都沒看清……”林銳滿臉尷尬糾結(jié)?！澳悄銣蕚湓趺崔k？”李海豹問。

　　“和吳窈窕結(jié)婚，我只有這個方法補償她了，我真是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想起來我腿都軟?！绷咒J手撐窗臺：“結(jié)婚也需要錢哪！買房，就算兩邊家長給首付，月供怎么辦，我倆都沒有公積金，只能商貸，我爸媽好面子，總不能去住經(jīng)濟適用房吧，他們覺得那是窮人住的，其實誰都知道，那房子樓下盡是寶馬奔馳，想買還買不上。前前后后婚宴請客哪個不要錢，兄弟現(xiàn)在是真窮了，李海豹你給想想辦法吧，想以后不看燕小鳴那混蛋的冷眼，都靠你了?！?p>　　“我想做這個，就是想壓那混蛋一頭，當初我們怎么都瞎了眼認了這樣的兄弟。”李海豹打開空調(diào)，把遙控器“啪啪啪”按到20度，在“呼呼”的冷風中才稍微安穩(wěn)一點。

　　李海豹父母家?！拔灏偃f，少說也要五百萬，我們家哪里拿的出那么多錢??！”李父李龍年眉頭深皺，對李母抱怨：“超英哪，你勸勸你兒子吧。我們家現(xiàn)在連商品房都買不上，李海豹他奶奶骨灰現(xiàn)在還存著，墓地一天天漲價，死都死不起！五百萬，就是榨干了我倆也沒有哇！”

　　李海豹沉默不語，他從來不希冀父母能變出五百萬來?！澳銊倓傉业降墓ぷ饔洲o了，你就不能安分點？”母親質(zhì)問，李海豹一副精通世故的樣子回答：“工作有時候根本就是雨后的蘑菇，看上去又多又好看，吃下去才發(fā)現(xiàn)每個都要命?！?p>　　“我們家還指望著你住新房呢?！崩钅腹瘸е耷??！疤焯熳⌒路康哪墙袑櫸?，不叫你們家兒子！隔壁家養(yǎng)的大黃三個月?lián)Q個新窩。”李海豹稍作辯白，李父想罵，母親卻“噗”的一下笑出來，又飛快的捂住了嘴?！半m然開發(fā)游戲投入大，但收入也多！我保證，等游戲開發(fā)完成，只要有五十萬人同時在線，給你們買別墅！”李海豹一心描繪著他們的美好前景。

　　“你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李龍年正在發(fā)怒的當口，里屋傳來一句話：“小辰哪，你怎么又想起你那五百萬了？”李海豹站起來“爺爺！”爺爺接著往下說：“你爺爺快六十了，當年十八歲娶了你奶奶，轉(zhuǎn)年春天就落下你爸，什么大風大浪都經(jīng)歷了，不會巴結(jié)上面，不會欺瞞下面，快退休了，終于弄到了副局級調(diào)研員，這輩子就算圓滿了，對得起你那個官迷奶奶?！?p>　　“有時候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對不起我兒子，對不起我孫子呢？要房沒房，要車沒車，連孫子的事業(yè)都幫不上忙?！崩顮敔敺路鹱哉f自話，谷超英掩口嗚嗚的哭著抱怨：“當初我說您老迂，您老還叨呲我……”李海豹還一心向往地說著：“我和林銳都是高材生，得了那么多獎，只要我們合作一定攻無不克?！崩铨埬旰莺輷u頭：“年輕人不懂得合作的意義，兩臺電瓶車加起來也不可能變成勞斯萊斯，只可能把你們‘鬧死累死’?！?p>　　“李海豹，你先走吧，回去好好研究你那什么游戲，你爺爺幫你想辦法，幫你想辦法……”李爺爺邊說邊咳嗽著。李海豹覺得自己是在逼迫壓榨辛勞了一輩子的父母、祖父，但他需要錢，為了理想，為了證明即使不出賣兄弟，不攀附權(quán)勢，他也能成功。他還是那么年輕氣盛。

　　出租屋內(nèi)?！皷|南枝求職社”已經(jīng)很久沒有活動了。林銳面對吳窈窕總有那么些不自在，站不是坐不是。李海豹敲著自己的博客?！坝變簣@的時候，開雜貨鋪的奶奶是我認識的最了不起的人，能變出冰棍，餅干，泡泡糖。而現(xiàn)在，爺爺又怎么能會像當年變出電影票一樣，變出五百萬？當一個人覺得有的事情，連自己的長輩都不足以幫助自己的時候，他或許就真正長大了，而這件事情，往往就是工作?！彼麚Q了博客的背景音樂，并且給這篇上了密碼。

　　這幾天他都沒有給父母一個電話，一條短信。他怕失望，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失望，五百萬是一座不高的山，但父母和爺爺已經(jīng)爬不過去了，他不想讓全家人都倒在自己的理想上。

　　敲門聲?！傲咒J你麻煩不麻煩啊，熱死了，自己開門！”李海豹隔著兩道門喊。敲門聲，依然持續(xù)的響起。李海豹只好出去：“林銳你太懶了——爺爺？”李海豹險些后退兩步。門口是李仲全，李海豹的祖父?！靶〕?，爺爺?shù)侥銈兡贻p人的地方來，你不會介意，覺得丟臉吧？”

　　“不，沒有沒有?！崩詈１^去是很怕長輩來這里的，怕被同學起哄怕丟臉，但這次他只有羞愧，“爺爺您進來坐?！崩钪偃芙^了：“不了，待會還要去沙湖開會，路過的。”李海豹失望，即使之前就沒希望他還是失望：“哦，哦……”但這個時候，忽然有張存折遞到他面前。

　　李海豹看到存折上的數(shù)字徹底愣了，那是整整五百萬?！拔矣袀€老同學，在他落魄的時候我接濟過他，現(xiàn)在他發(fā)達了，這五百萬對他們來說算不了什么……”李仲全說著話，李海豹兩指一捏那存折，都覺得燙手?！皩O子，錢我給你，也只能給你，但是你得聽我說兩句?！崩钪偃驼驹陂T口不挪窩?！叭绻愎ぷ髦皇菫榱隋X，這五百萬可以養(yǎng)你一輩子！世界上有很多事比工作來錢快，工作是為了給自己挺直腰桿的理由，是你在社會這趟列車上的座位，那是你埋葬青春埋葬讀書時代的墓碑，不讓青春死不瞑目。我們年輕的時候理想比你遠大的多，但是我今天為了你的理想，背叛了我四十年來的理想?！?p>　　“你爺爺收了人家的救濟，今天，以后，就得像孫子一樣乖乖聽人家話！”他聲音并不大，卻震的李海豹低頭?！霸谶@行干了快四十年，打過架，遇過險，被自己拉的磚砸破過頭！50年代過深山，多少人傳說山里有狼，我還是闖了，60年代為了省錢，在江邊吃飯把盤子扔江里，看著點盤子算錢的少數(shù)民族姑娘我都慚愧！人都有理想，但是人要站著唱歌，爬著前進！李海豹，錢你收好，省著花，別浪費，你們這房子挺好，別去租什么寫字樓，那全都是騙人錢的！”已然年邁的爺爺說這些話，那才是真正的鋼筋鐵骨，李海豹捧著存折，那六個零靜靜的躺在那兒，前面一個五仿佛在紙張上蠕動。爺爺已經(jīng)在酷熱的南風中走遠。

　　李海豹本想去窗臺多看看爺爺遠去的背影，而林銳卻一下子映入他的眼簾。還有他的聲音：“這，真的對不起，吳窈窕，這不是，媚柔你……”竟然是吳窈窕拉著許媚柔來了?！傲咒J你不用躲，我已經(jīng)知道實情了，媚柔想和我私下解決，給我補償費，讓我放手。我吳窈窕做任何事情都光明正大，我?guī)齺恚磺杏赡銢Q定！”許媚柔一聲不吭的站在旁邊，似乎覺得很失算。

　　“那，對不起，吳窈窕我……我當時真沒……”林銳絞盡腦汁回想在KTV發(fā)生的事情，但始終沒有結(jié)果?！傲咒J，你不用說對不起?！眳邱厚徽Z氣平靜，“我覺得在結(jié)婚之前，無論男女，我們都有自由選擇的權(quán)利，我當初也是甩掉了別的追求者，找到了你，而你現(xiàn)在也可以選擇，什么結(jié)果我都接受?！绷咒J看看吳窈窕，拉起她：“媳婦，我回家給你賠罪，咱不在外人面前吵架。”吳窈窕很樂意，但許媚柔卻死死抓住林銳的手臂，嗚嗚嗚的放聲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