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黷武錄

第八章 拆字解謎

黷武錄 不自由 3739 2019-09-29 19:11:17

  “白先生,這是窖藏十年的干玉萃,不是我老王吹啊,這涼城獨有的干玉萃可是世間少有的美酒啊,只可惜這涼城山路險走又不通水路,才無法揚名大靖,可惜啊可惜……”

  “嗯,入口甘凜,回味流醇,通喉沁透,舒懷如是,確有玉樣情懷,不負干玉萃之雅名。”

  “呵!我就說白先生是雅人吧,懂行!哪像老王我頂多就會說好喝!在老王我這兒好喝就是好酒!酒不就是好喝就夠了不是?可做買賣到底少不了風雅的噱頭作為標榜,老王我敬白先生的風雅一杯……哎,剛才說到哪了?”

  “王員外剛才說到,那忘機拂塵輕掃,孫丁頭的棍棒便開了花?!?p>  “對對!我一開始也是嚇蒙了,從早上出事開始,我這心就上不來下不去吊在胸中,生怕再生什么事端,好端端的一根實棍碎成木絲,我差點昏了過去。后來一番招待,我才知他是有意而來?!?p>  “哦?有意而來,詳說?!?p>  “我府上出了事,除了余捕頭和幾名捕快,未曾與人知會,而且除了我與余兄,苦主背后身份更是再無他人知道。白先生,往俗了說我老王就是個買賣人,這買賣人最忌諱的就是旁人嚼舌泄露口風,否則少不得賠個十兩八兩的,所以老王我平日里對下人也是管教頗多,府上大事小事都不讓透露出去,何況是出了死人的大事,更不會讓他們說出去,他們也不知道背后原委。可那道士一來便看出我府上亡了人,還是貴人,確實有手段。”

  “那忘機道人可是望氣所知?”

  “對!白先生也見識過?”

  “算是吧,望氣一學確有其事,但云花霧里的事老朽卻不盡信?!?p>  “老王我一開始也不信啊!老王我是買賣人,向來只信真金白銀的事,此事事關重大我更不會輕易透露口風……可后來他說了個拆字迷,我不得不信,那忘機道人的的確確是有仙人本事?!?p>  “請詳說?!?p>  話至此,王員外起身往門外左右顧看了一番,見左右無人后關上了宴庭華門坐到白一子身側(cè),小聲說道:

  “上句是高曲難和,先看天垂龐日落……”

  “高曲,是為曲字居上。天垂龐日落,天為蓋居于頂。而龐通大,天去大是為一,日落是為日下居底……既是拆字迷,上曲下日,此兩字相和加一為蓋,恐怕只有曹字了,精妙?!?p>  王員外聽聞沖白一子比了個大拇指,見白一子不以為意又說了后半句:

  “后句是又逢春來,終而垂腰乃種禾?!?p>  “又逢春來,是為春又來,兩又相逢,喻意雙字,這倒是拆字兼會意了……垂腰乃種禾,既是種禾,需有土壤,乃字居下,而禾種于其上,是為秀字。又逢春來,終而垂腰乃種禾,一句簡言喻解雙秀二字而又不失風情,精妙絕絕??!能做出來的此等字謎,倒是不負他的名聲。”

  王員外聽聞趕緊指作噓聲,示意白一子低聲。

  “此屋近處無人,王老爺怕什么?”正賣力啃著雞腿的妙齡童看王員外謹慎的模樣,不禁白了一眼。

  “確如我徒兒雙宿所言,此屋近處無人,王員外大可放心而談。”白一子拍了拍王員外的肩膀,隨后又喝了一杯干玉萃,嘆了一聲好酒。

  “呵呵,老王我謹慎慣了,體諒,體諒。白先生雅儒啊!我就知道這字謎肯定難不倒你?!?p>  “王老爺也不遑多讓,心思靈巧,也是解了出來。不愧是買賣通賈一方的豪紳。”

  “嗨!老王我哪比得上白先生頭頭是道的見解。老王我不過是怪事連連發(fā)生,我心里只裝著那曹……曹公子的名字才容易做此聯(lián)想,白先生謬贊了?!蓖鯁T外嘴上如此說,可給白一子倒酒時卻是絲毫沒有藏著笑容,開心之色顯露無疑。

  “白先生,您和余兄可莫要怪我……老王我是火燎了心,只想趕緊解決此事,就求著忘機給出救命之法,可后來不知怎的,人就突然從屋里消失了,怕是當時忘機已經(jīng)離去了。臨走之前他傳聲于我,說把留在桌上的錦囊交與老王我早間所托之人。”

  “而那個人,就是余捕頭,對嗎?看來忘機早已知曉余捕頭涉入此事,而你也確將錦囊交與了他?!?p>  “是知曉還是不知曉,是卜到還是猜到,這等頭疼的事老王我不知道,也不愿花心思去想,只是這事處處透著蹊蹺,所以我才與白先生你交待一番,所幸白先生也感興趣?!?p>  王員外見白一子杯中已空,站起身來又給白一子滿上,躊躇片刻,開口道:

  “白先生,此事關乎老王我身家,恕我唐突……聽白先生所言,似乎對忘機有所知。莫非,你認得那忘機仙人?”

  “認得,也不認得。依你所言,他既是從太玄府而來,而太玄府里有一人如你所說,也確叫忘機……此名出自太玄府,落于別云觀,全名陸忘機?!?p>  “別云觀?!當朝太丞卜易黃初修道時所投的別云觀?!”聽聞白一子說言,王員外手中酒盞脫手墜地眼見欲碎,卻被正在咬豬蹄的雙宿似無意的一個伸腳接住踢回桌面,而忙著驚詫于白一子所言的王員外并沒有注意到雙宿這神來一腳。

  “正是那個別云觀。”

  白一子點頭飲酒,屋外樹欲靜,然風又來。

  ……

  ……

  ……

  山風灌野,樹葉沙響,涼城的夜里幾乎沒有不起風的時候。余慶陽來到?jīng)龀且褦?shù)個年頭,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習慣了涼城的風聲,可如今看來,比起少林的木魚和京城的熙攘,這風聲還是令他心情煩悶不止。

  “曹公子,你身居高位金食玉瓊享之不盡,卻在這小小涼城不信遇刺,難道就沒有絲毫怨言可說給余某聽的嗎?”

  身死肢僵的曹雙秀當然不會回答余慶陽,可尸體卻也沒有給余慶陽絲毫訊息。余慶陽不是仵作出身,但捕盜緝兇使然,對驗尸也是頗有經(jīng)驗,可翻來覆去查驗,曹雙秀全身上下除了后心的一處傷口之外再無其他傷口,那處內(nèi)力刀傷是致命傷,也是唯一一處傷口。余慶陽揉了揉眼眶,再次理著思緒:

  “白一子說曹雙秀是他徒弟,白前輩性情朗放,曹雙秀又是曹公二子,不管是于理還是于情想必白一子都會傾囊相授,雖說只是半個徒弟,可畢竟是白一子親授,那曹公子應該不至于沒有護身功夫……但無論是現(xiàn)場還是尸身,都不見打斗痕跡和反抗時的其他損傷。尸身保持著坐姿,是出其不意的一擊斃命……能在白一子的徒弟察覺之前便出手殺害,且內(nèi)力精深,涼城當?shù)刂挥心翘萍冶ぬ朴翊毫恕m然現(xiàn)在看來,善財眾的殺手也有所牽扯,但他們是殺手,何況是善財眾的殺手,那必定是比任何人都要惜命的,天下間再沒有人比他們還懂得賺再多錢財也得有命花的道理。善財眾的殺人手段一向奉簡,最快速的殺人便可,不會像這般以特點迥異的內(nèi)力灌體,這無異于徒留馬腳,這與他們行事風格相異,再者,藏春刀唐玉春是白一子的對手,就算想模仿嫁禍,那等手段也是旁人無法做到的?!?p>  余慶陽又看了看那處傷口,這傷口把線索指向了唐玉春,但唐玉春人不知所蹤也無法核實,眼下的情況仿佛成了死結(jié),這讓勞頓一天的余慶陽此時也不免有泄氣。

  “聽唐三娘言,唐玉春前日便離開了唐家堡不知去處。唐三娘說唐堡主外出時的口氣不像有假,只是不知去了哪里也不好當面告知,遣關令之來恐怕就是來說明這層隱情。可到底唐玉春是消失了,時間上也確實有作案的條件和可能……唐家堡目前出了什么事還不知道,難道……曹雙秀遇害,非是唐玉春,而是唐家堡其他人所為?既然是唐家堡人,也不無被唐玉春傳授藏春刀的可能,只是未曾聽說唐家堡還有誰有此等內(nèi)力。但無論如何,關鍵人物還是唐玉春?!?p>  思緒期間,余慶陽把玩著金燧火引,這是他的習慣。

  “夜里被害……死時端坐……你死前在做什么呢?”

  余慶陽猛然醒覺,拿起燭臺靠近曹雙秀的尸身。余慶陽小心翼翼地將燭臺靠向曹雙秀的右手,仔細查驗一番之后又觀察曹雙秀的左手,仔細查看曹雙秀的左手后,余慶陽的眉頭收緊了。

  觸及曹雙秀的手傳來的是冰涼的觸感,尸體冰涼的觸感余慶陽很久以前就已習慣,這不是余慶陽皺眉的原因,讓余慶陽皺眉的是曹雙秀的指甲。

  “曹雙秀,你終于肯告訴我一點訊息了嗎?”

  余慶陽皺著眉頭笑了,那樣子說不出的古怪,但倒是很符合旁人給他起的鬼判名號,他在曹雙秀的指甲縫里看到了一些黑垢。指甲里有污垢本是很尋常的事,但曹雙秀的貴家子弟,禮儀清潔自然應該是做的極好,他的指甲里有污垢,這便是不尋常的事,但也僅有一些,如果不近處細看不會發(fā)覺,早間曹雙秀尸身上那處詭異的傷口扯走了余慶陽的注意力,余慶陽這才注意到這尋常里的一絲不尋常。

  余慶陽將燭臺放在地下,蹲在曹雙秀的左手旁,隨后從背腰處取出柳葉飛刀——這是他除了長刀以外的另一件拿手兵器,準頭十足。余慶陽一手托著布帕,一手小心翼翼地用柳葉從曹雙秀的指甲縫里刮出那些黑垢。余慶陽看著布帕上的黑垢,它們透著一些質(zhì)感,余慶陽湊近了鼻子聞了聞,隨后又像確定什么似的捏起一點在指尖念搓??粗讣椎囊粸┖谏?,余慶陽徹底笑了。

  “果然,是墨,涼城的竹取墨。”

  墨,指甲里有墨,既然曹雙秀未曾發(fā)覺便遭人暗算,那么這墨絕無可能是從兇犯身上觸碰到的,結(jié)合曹雙秀死時端坐的姿態(tài),只可能是曹雙秀當時在寫書信,或者已經(jīng)寫完了書信。余慶陽又仔細翻了翻曹雙秀的尸身,可并沒有找到類似書信的東西,哪怕一片紙也沒有。

  “不見書信……難道是寫在衣服里了?”

  找不到書信,余慶陽并沒有放棄,又提神翻看曹雙秀衣物。竹取墨是涼城特產(chǎn),與干玉萃相并是涼城人的驕傲,烏色極正透力極強,還帶著一股子竹子特有的沁香,哪怕沾上一點也不會輕易洗下,可曹公子身上衣物也未曾發(fā)現(xiàn)有墨蹤。

  “莫非是寫了一半的書信被兇犯取走了?可現(xiàn)場也不見筆蹤……或者是遇害時已經(jīng)寫好,投遞出去了?”

  余慶陽反復翻找了曹雙秀的尸身,可曹雙秀再也沒有給余慶陽一點提示,一切都只能暫時止步于推論。

  弦月當掛,已近戌中,沉思中的余慶陽默然回神。

  “罷了,倒也算有些收獲。明日再尋白一子商談吧?!?p>  余慶陽累極了,現(xiàn)在只想吃著肉喝上兩大壇睡去,路過院子不見伍籌,想必已去休息。余慶陽顧自徒步出門,往街上走去。

  “先去張成輔家中看看,看那混小子到底搞什么把戲,告假之后便再沒歸過。老子可得好好揍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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