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愛人的低語
五天過后，當(dāng)安赫爾重新回到房間里，尤莉絲正坐在鋼琴前。
當(dāng)她注意到他，她手上的動作猛地停止，合上了鋼琴蓋。
“我想我前幾天用錯了魔法給自己施了詛咒所以我離開這個莊園就會死掉！”
尤莉絲瞪大眼睛，說得飛快，說完之后還咽了一下口水。仿佛排練了很多次，早就準(zhǔn)備好了等安赫爾出現(xiàn)之后如何應(yīng)付他。
安赫爾先是愣了一秒，隨后流露出了一絲脆弱的笑容。
“哇哦。”
他向著尤莉絲走去，卻沒有靠近她，只是坐在她不遠(yuǎn)處的沙發(fā)上。
“這些天你是都吃什么活下來的？”
他有些不解。
“我從你柜子里找到了錢，每天都會去郡上買一些肉和蔬菜。我以前在家里經(jīng)常下廚來著?！闭f到這兒，尤莉絲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
安赫爾的眼睛轉(zhuǎn)了半圈，“如果你離開莊園就會死……”
尤莉絲突然意識到自己多嘴，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臉上的笑意也變成了驚恐。
“我什么都沒說！”
安赫爾好像得逞了似的，反而笑的很開心。
“你知道嗎，尤莉絲。”他把手搭在沙發(fā)背上，“我這一百多年做過最無悔的決定，就是從雪地救出你?！?p> 他癟了一下嘴，看向尤莉絲。
“你的腳怎么樣了？”
尤莉絲伸出腳搖了搖，“并不是太糟——但我想我還不能離開……”
“別擔(dān)心，尤莉絲。我想，你可以不用離開了。我只是想知道，你真的有決心要跟我一起生活嗎？”
“當(dāng)然，永遠(yuǎn)！”尤莉絲眼中煥出了光，她雀躍般地起身坐到安赫爾身旁。
“別那樣說?！卑埠諣栚s忙止住她，“你永遠(yuǎn)不知道永遠(yuǎn)有多遠(yuǎn)。”
“但是我知道?！彼^續(xù)說，“你非常年輕，也許只是一時興起。你對我好奇，我可以理解，或許不到半年你就會厭倦。”
但是尤莉絲卻無比堅(jiān)定。
“我并不是因?yàn)槟闶俏聿畔胍咏悖粫驗(yàn)槟闶俏砭碗x開你。很顯然，我一直都只是把你當(dāng)成一個普通人類——雖然鬧過一點(diǎn)小誤會，但是在我眼里，你絕不是什么惡魔?！?p> 安赫爾心中竟然有些欣慰，這個有著魔力的女孩，就好像能看透他心中所想。
他一直以來所做的一切，就是想要“成為”一個人。
“你學(xué)會讀心術(shù)了嗎？”
“那太難了。怎么了？我說到你心坎里了？”尤莉絲纖細(xì)的手指微微向前，戳在安赫爾半掩的胸前。
“我確實(shí)向往著生命，我敢打賭別的吸血鬼不會有我這樣的覺悟，但也只是一種無謂的渴望。我只是在用欺騙以及表演讓其他人信服我精心編制的謊言，我永遠(yuǎn)不可能真正成為一個人?！?p> “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即使不能成為人，也至少像是個仁慈的血族。”
安赫爾看著她，“是啊，至少我從沒有殺過人。除了一次?！彼瓜骂^。
“那次是為什么？”尤莉絲側(cè)耳傾聽。
“一個男人，想要傷害一個小女孩。”安赫爾看了一眼尤莉絲，“她那時比你還要小的多?！?p> “你殺了人類中的惡人，沒什么好自責(zé)的?！?p> “噢……我也想過，我也許做的是正確的事情。但是我被撫養(yǎng)我長大的人趕走了，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素食者，也非常的死板?！?p> “說實(shí)話，殺人的感覺真的糟透了?！?p> “所以你每天晚上出門，是為了血?！?p> 安赫爾默認(rèn)，“只能算是夜宵。每天從他們身上獲取一點(diǎn)血，維持一天的體力。我不能太貪心，那會殺死他們。”
尤莉絲皺了下眉頭，“你都是在哪兒找到那些人的呢？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嗎？”
安赫爾當(dāng)然不能知道他最近這些年都是在妓院“狩獵”的。
他欲言又止，猶豫再三，“你知道我也有一些能力吧，我可以控制人的心智，比如讓他們被我蠱惑，然后抹去他們的記憶之類的?！?p> 尤莉絲被這個話題吸引，似乎忘記了安赫爾少回答了一些問題。
至少證明了安赫爾確實(shí)是談話的高手。
“那你為什么不直接控制我，讓我自己選擇離開這里呢？”
“好問題?！卑埠諣栒砹艘幌伦?，“我也想知道為什么，我的法術(shù)對你沒有任何效果。”
“我想也許是因?yàn)槟闶俏讕?？?p> “那我可要謝天謝地?！庇壤蚪z挑了下眉毛，“讓我想想我還有什么要問的，我可有一大堆問題?！?p> 安赫爾輕笑，“洗耳恭聽?！?p> “你那個吸血鬼研究學(xué)家的父親，并不存在是嗎？”
“沒錯，這棟房子曾經(jīng)住著一個三口之家，有兩個女仆，一個管家，一個車夫，我在這兒當(dāng)了很久的男仆，直到他們每一個人走向他們最終的宿命?！?p> 安赫爾昂著頭，仿佛那數(shù)十年前的故事突然排列在他的眼前。
“你似乎很懷念那段時光?！?p> “也不能說是懷念，對于吸血鬼來說，能與人類一起生活，那是很難得的?！?p> “我明白?！庇壤蚪z眨了眨眼，“那么襲擊你的那些人呢？”
“他們是我的同族，羅梅羅家族的吸血鬼。”
“可你并不姓羅梅羅?！?p> “埃利亞斯是我母親的姓，與你相反，我的父親和他的族人殺死了我的母親?！?p> “……這就是你沒有跟他們生活在一起的原因嗎？”
“他們也厭惡我。”安赫爾聳聳肩，“我生來就無法被任何一個名詞定義，一直以來我一直在尋找答案，‘我是誰？’‘我來自哪里？’‘我屬于哪里？‘”
“我不能被稱為人，也不被同族認(rèn)可，也許我真的只是：‘nobody’。”
“你是安赫爾?！?p> “安赫爾只是個名字。那些上流社會的人類甚至以為我真的是什么盧斯男爵?！?p> “不，你在這兒，安赫爾，這就是你。”尤莉絲的手慢慢展開，放在安赫爾胸膛上，離心臟最近的地方。透過薄薄褶皺的襯衫，甚至碰到了他胸口的肌膚。
“它甚至從來沒有跳動過。”
“用心聽，我相信它是有生命的?！?p> 安赫爾慢慢閉上眼。
不是很清楚，但是似有若無，他好像真的聽到了那該死的心跳聲。
是尤莉絲的魔法嗎？不，對安赫爾來說尤莉絲就是最要命的魔法了。
她讓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你不需要成為任何人，你就是你，安赫爾，世間最獨(dú)一無二的，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你有人類的仁慈，也有吸血鬼的速度和力量，沒有人可以打敗你。”
“所以千萬不要被自己打敗。”
安赫爾冰涼的手情不自禁覆蓋在尤莉絲的手背上，他的“心跳”與尤莉絲的脈搏逐漸重合，不分你我。
兩顆本質(zhì)孤獨(dú)的心相遇，現(xiàn)在也許正是他們最貼近彼此的時刻。
尤莉絲反握住安赫爾的手，“你是吸血鬼，我早就應(yīng)該有所察覺的?！?p> “萬幸沒有?！卑埠諣柋犻_眼，換了一只手與她十指相扣。
“你應(yīng)該之前就想告訴我真相吧？”
“每一天都想?！?p> “那一定很艱難。想說出來又怕我因害怕而逃走?！?p> “不、不，恐懼是人之常情?！卑埠諣柊侯^躺在沙發(fā)背上，“我只是不想讓你覺得我是這樣一個自私卑鄙的小人，為了自己，一直在欺騙你?！?p> 他皺了下眉頭，看向尤莉絲，“其實(shí)我對你還不賴吧？”
尤莉絲充滿崇敬地?fù)u了搖頭，一只手墊在下巴上，趴在了安赫爾肩膀上，“精妙絕倫?！?p> “對了，你會做飯？那么看來以后我不用幫你準(zhǔn)備食物了?！?p> 安赫爾起身向著二樓走去。
“拜托！”尤莉絲詫異地瞪大雙眼。
他真的很煞風(fēng)景。
安赫爾轉(zhuǎn)過身，捂住自己的肚子。
“五天沒有吃什么，我很餓?！?p> “你要喝我的血嗎？”
安赫爾挺直著背，腳尖一扭又轉(zhuǎn)過身去，十分優(yōu)雅地走上樓梯，手上的手勢也從未停止過。
“不，我換一件衣服就出去狩獵?！?p> “我可以跟你一起嗎？”尤莉絲朝樓上看。
安赫爾從二樓的欄桿處伸出頭來，“當(dāng)然不行！”
尤莉絲顯然有些失望。
“至少今天不行。”安赫爾的房間傳來聲音。
他飛快換好衣服又走下樓來。
尤莉絲從沒有覺得他華麗紳士的打扮是這樣英俊地帶有目的性。
“春季狩獵戰(zhàn)還在進(jìn)行，最近森林里都不太太平。雖然白天他們很少會出現(xiàn)，但我還是希望我能夠速戰(zhàn)速決，晚上在家里保證你的安全?！?p> “什么是春季狩獵戰(zhàn)？”尤莉絲趴在沙發(fā)背上，銅鈴一般的眼睛直直望著安赫爾。
他穿上皮鞋，對著鏡子整了整自己高高豎起的衣領(lǐng)，“惡魔的游戲?！?p> 他打開門，“晚上見，小公主?！?p> “你要保證以后也會帶我去！”
安赫爾看了一眼天花板，“瞧瞧我忘了什么，我想你的魔法書可能已經(jīng)來了，我得趕快去看看。”
他就這樣在尤莉絲面前溜走了。
一路上，安赫爾總是忍不住笑起來。
他不知道他在高興什么，只是有一種真正如釋重負(fù)的感覺在他的胸膛中蔓延。
他忍不住把手放在自己胸前，尤莉絲仿佛就在他的身邊，當(dāng)他感受到她的時候，他也感受到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