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雨在瑟瑟寒風中,等來了衣衫帶血的李休南,他拿著一把長劍,在風雪中煢煢孑立,宿雨跑過去撲到他懷里,血腥味撲面而來,那是他親人也是他仇人的血,他這輩子最好的兄弟和最恨他的人就這樣死在了他面前,他就那樣一把刀了結了自己。李休南從沒想過殺他,他下不去手,這么多年過去了,李休南早就變成了程煒的一部分,那些恨是真的,那些并肩奮斗的那些年也是真的。
其實程燁也知道他不會殺自己,可活著又有什么意義,他已經(jīng)輸?shù)囊粩⊥康亓?,與其被人凌辱,施舍生命,倒不如體面的死去,讓他也感受幾分痛苦。
宿雨的體溫漸漸讓他回過神,他抱住宿雨道:“都結束了,我們贏了,可我為什么開心不起來?”
宿雨抬頭,摸了摸他眼角的淚道:“你只是拿回本來就屬于你的東西,休南,你沒錯?!?p> “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剛剛,失去了我最后一個血親?!?p> 宿雨抱住他道:“不是的,你還有爹爹,還有妹妹,還有我,這世上并不是只有血緣是最重要的。我親生爹和我沒有血緣的哥哥,明顯后者才是我的親人。都過去了,休南,你不要這樣,我害怕?!?p> 李休南沉默了半晌,突然柔聲道:“你說得對,我不是孤家寡人,我還有你們?!?p> 代宗十二年,崩于太和殿,其弟程煒繼位,是為景宗,改國號永寧,封葉氏為皇后,李信為太師,秦珩為戶部尚書。秦珩不肯入朝,數(shù)次請辭,不得不應允,帝后感情甚篤,終其一生,夫妻和順,傳為佳話。
景宗二年,丞相葉寧遠謀逆,被打入天牢,陛下仁慈,不忍株連九族,又因秦家有功,特赦了葉家二小姐葉初陽的罪名,使其不必沒入樂籍,其余人等一并收押監(jiān)牢,聽后問罪。
“娘娘,初陽小姐求見?!绷魑灥?。
“不見?!?p> “初陽小姐說您不見她,她就長跪不起?!?p> 宿雨眉頭緊鎖道:“讓她進來吧?!?p> “是?!?p> 片刻后,初陽踉蹌跑進來,跪下哀求道:“皇后娘娘,求您救救我爹,我爹是冤枉的,他真的沒有謀反!求您救救他!”
“初陽,人證物證具在,你要我如何跟陛下求情?我費勁全力才保住了你的這條命,你不要再為難我了好嗎?”
“宿雨,我求求你,他也是你爹啊,你怎么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呢?宿雨,陛下那么愛你。你說的他一定肯聽得,一定的,宿雨,宿雨只有你能救爹了,求你!”
初陽哀求的拽著宿雨的裙子,宿雨并不想把重話說給她聽。便把她扶起,給她擦了擦眼淚道:“好,你先回去,我盡力,但結果我不能保證?!?p> “宿雨,謝謝你,謝謝你?!?p> 初陽走后,宿雨的眼神更加冰冷了,流螢有些迷惑道:“娘娘,您不會真的要……”
“當然不,準備一下,跟我去天牢,葉寧遠,不能再留了。”
宿雨去了天牢之中,葉寧遠看見她如同看見救命稻草一般道:“宿雨,快救救爹,爹是冤枉的,爹沒有謀反!
宿雨不緊不慢走進去,讓眾人退下,緩緩道:”我當然知道你是冤枉的,因為這是我的主意?!?p> 葉寧遠往后退了一步指著她罵道:”你這個毒婦,我是你親爹,為了你當皇后,我連謀反的事都做了!“
“少來了,你是為了你的榮華富貴,才不是為了我。而且,你根本不配做我爹!”
“逆子!”
“你霸占我娘在先,不珍惜她在后,任由她被誣陷,被你那惡毒的發(fā)妻害死,她死的時候肚子里還懷著你的孩子!而我,你視我如奴仆,如牲畜,我被黃氏折磨的時候,我多希望我爹能念在父女之情救救我,可你一次都沒有!既然你毫不珍惜我們父女之情,就不要怪我,沒有養(yǎng)育之恩,我們就來算算殺母之仇!你還記得我娘嗎?你還記得你從前害死過一個叫林蓁蓁的女人嗎?你不記得,或者說你從未在意,我們母女的性命在你看來如同螻蟻一般,不值一提!是嗎?我那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葉丞相,葉大人!”
葉寧遠此時只想活下去,連忙賠罪到:“宿雨,爹知道錯了,爹從前是被那毒婦蒙蔽,才冤枉路你娘,冷落了你,爹記得,爹都記得,你娘是爹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姑娘,爹怎么會忘呢?都是那個毒婦!”
“是嗎?那如果用毒婦的命換你的命,你愿意嗎?”
“當然,她自作自受?!?p> 宿雨甩開葉寧遠捉住她裙擺的手,冷聲道:“什么伉儷情深?什么恩愛白頭,不過如此!葉寧遠啊,你真讓我看不起,你若能用性命來維護那個毒婦,我還當你情深意重,或許會饒你一命,現(xiàn)在,你沒這個機會了?!?p> 宿雨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和一封書信,遞給他道:“在這寫上你對我娘的悔過書,這是鶴頂紅,喝了它,便算你畏罪自殺,這件事到此為止,不必再牽連其他人了?!?p> “你休想,我便是死,也不會給那個婊子寫什么悔過書,她煙花柳巷的女人,我給她贖身,她整日對我擺臉,我有什么對不起她的,我問心無愧!”
宿雨懶得與他多費口舌,便冷聲道:“隨便你,你終歸是要死的,鶴頂紅總好過凌遲,這也算父女一場能為你做的,至于悔過書,你要是不肯寫,初陽就......”
“你要干什么?陛下說了,不會追究初陽的?!?p> “你太天真了吧,追不追究,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初陽的性命,就在你手上,你自己看著辦?!?p> “好,我寫,你要言而有信,放過初陽。”
“當然?!?p> 葉寧遠咬破手指,在紙上老淚縱橫的寫下悔過書后,將鶴頂紅一飲而盡,死于獄中。
宿雨走出牢房,將書信收好,心里卻并不暢快,她與他終究不只是仇人,也是親人,和李休南一樣,她也不能免俗的跨越不了血親。
風還在吹著,宿雨已經(jīng)完成了所有,她現(xiàn)在母儀天下,李休南也變回了程煒,坐擁江山,一切仿佛都結束了,可人生的新篇章還在路上。
大周屬于景宗的時代,才剛剛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