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賭命
宿雨擦了眼角的淚水，扯著嘴角冷笑道：“一樣？怎么會一樣！不一樣，當(dāng)然不一樣，妾室永遠(yuǎn)要被正房壓一頭，你可以有無數(shù)個妾，卻只能有一個妻，你說有何不同？妾的子女是庶出，妻的子女是嫡出，嫡庶有別，你說有何不同！李休南，你和那《詩經(jīng)》里的負(fù)心漢有何區(qū)別？先是花言巧語哄騙了我，又趁我酒醉輕薄了我，如今一句輕飄飄的納妾就想打發(fā)了我，你是不是打算以后娶了妻也瞞著我，拖著我到二十五歲出了宮，稀里糊涂一頂小轎抬進你們李家，讓我糊里糊涂就做了你李將軍的妾室??！”宿雨越說越憤怒，眼淚也直往下掉。
李休南搖搖頭道：“不是的，宿雨，你聽我說，我真的我真的從來沒想過騙你，我沒想過要騙你，我是想過幾年我再升兩級，也安頓下來了，跟爹娘求求情，再跟陛下討個恩典，就把你帶回家的。這樣吧，宿雨，我這幾天求求我爹娘，讓他們接納你，你先跟我回家，至于名分什么的，我們以后再說好不好。”
宿雨似乎是聽到了好笑的事，哈哈大笑起來，笑了一會兒道：“李修南，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騙我，你當(dāng)我是蠢貨嗎？跟你走了還不是任你拿捏，娶為妻奔為妾，白居易井底引銀瓶第一句話就是止淫奔也！我也是讀過書的，你不要想著就這樣隨便哄騙我！我課一點都不好騙！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到底愿不愿意現(xiàn)在跟陛下請旨娶我為妻？”
李休南抬起頭深吸一口氣，雙手緊緊的攥著衣襟道：“宿雨，你不要再逼我了，讓爹娘同意先納妾已經(jīng)是我現(xiàn)在能做到最多的了，我也有苦衷，我也有不得已，你為什么不能體諒我一點，理解我一點，一定要苦苦相逼呢？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不是趕緊救你離開尚宮局嗎？”
宿雨看著李休南，眼神逐漸變冷道：“你少東拉西扯的，我現(xiàn)在不想知道別的，我在問你最后一次，你現(xiàn)在能不能娶我？能還是不能？”
“不能?！崩钚菽线t疑了許久才小聲吐出這兩個字。
宿雨冷笑一聲，搖搖頭自嘲道：“好！真好！我當(dāng)真是瞎了眼睛！我真傻，李將軍簪纓世家，我出身微末，居然還想高攀你?！闭f著把手鐲取下來，塞到李休南手上道：“李將軍，這個還你，送給你未來娘子吧，宿雨不配戴它，從今往后，你我恩斷義絕，日后各自嫁娶，再無干系，你記住，是你棄了我，是你對不起我，不是我對不起你，你勾引我又拋棄我！這就是你的本事！將軍守好自己的錦繡前程，自己做的決定，就不要后悔！”說完決絕的離開了。李休南想跑過去抓住她，可是，然后呢，他知道宿雨的性子，自己不能給宿雨想要的，留不住她的。李休南緊緊攥著鐲子，似乎是要把它融進血液里，他喜歡宿雨，很喜歡，可是他有他的責(zé)任，他是李家的獨子，雖然是庶出，這幾年，爹和主母為他的親事操了多少心，怕高門大戶家的小姐不夠溫順賢惠，又怕娶個門第不高的被人笑話了去。葉家三小姐，是能為他求到的最好的選擇，可他任性的當(dāng)場拒了婚，爹也因此跟葉相結(jié)了梁子。他忘不了爹氣的發(fā)抖，卻不忍心真的下狠手打自己的樣子，只是幽幽的嘆氣道：“爹怎么會害你呢？真是把你寵壞了，你就這么得罪葉家，你真是……，算了，爹的官位是坐到頭了，以后就靠你自己了！日后官家小姐你自己選吧，只要出身清白，家世五品以上，余下的你自己稱心如意就好！爹娘都再也不管你了！”李休南知道自己給爹爹惹了大禍，任性也要有個限度，宿雨的出身，家世，是絕對不能做自己正妻的，他以為只要自己對宿雨好，天長日久，宿雨對名分也就不會那么執(zhí)著了，可沒想到她居然這樣剛烈，這樣執(zhí)著于名分，尺寸不讓，自己到底該怎么辦？他是真的喜歡宿雨，可又是真的留不住宿雨，沒終究是自己不夠了解宿雨，世事竟這樣難兩全嗎？
宿雨氣沖沖的回了房間，這一場賭，終究是輸了，讓李休南動情又如何，連明媒正娶他都不愿意，更加比不過他的前程了，他到底也沒有多喜歡自己??！不過無妨，時間還早，總有辦法！自己總會讓他付出代價，沒理由犯了錯的人還可以高枕無憂，絕不可能！總有一天，自己會在他身上討回所有的公道，李休南，你完了。
宿雨花盆里日日都有李休南塞的紙條，他說想見宿雨，宿雨沒理會，三日后，尚宮局忽然出了樁大事，有幾個選出宮的女史想不開，怕是覺得自己沒指望了，自盡了，皇后娘娘聽說了這件事，責(zé)令尚宮局一試同仁，不要只安排普通宮婢?；屎篌w恤此次差事艱難，賞了個恩典，此次出宮教導(dǎo)秀女者，若秀女未中選，可重回尚宮局，且即刻起升一級。
此令一出，大家雖然仍恐懼，但是這也不失為一個捷徑，出宮教習(xí)不過一月，若賭贏了，一月時間便可升一級，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恩典?？墒侨绻€輸了，可能就要一輩子留在宮里伺候旁人，雖然皇后娘娘給的條件很優(yōu)越，卻還是很少有人愿意冒這個險。
一天夜里，宿雨端了一碗安神湯去了馮司言房間，馮司言本來都要睡下了，見是宿雨，于是披衣下床。宿雨微微施了一禮，馮司言便讓她坐下，宿雨把安神湯放下，拎起裙子跪了下去，馮司言十分詫異道：“宿雨，快起來，你這是做什么？”
宿雨卻不肯起，直直的跪在地上：“司言，宿雨想賭一把，求司言成全宿雨！”
“你什么意思？你該不會是想…你該不會是想要出宮吧？”
“是！求司言成全宿雨！”
馮司言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有些慍怒道：“糊涂！你這個丫頭真是瘋了！你可知道你若是賭輸了，宮女可比不得女官，你這輩子都得被困在這宮里，一條命系在別人身上，再由不得自己做主了！到時候你后悔都來不及了！多少人想做女官而不得，你還上趕著去做宮女，要是攤上個刻薄寡恩的主意，這日子還不如浣衣局呢，你知不知道！你趕緊回去，我就當(dāng)沒聽過這句話！”
宿雨抬起頭，十分平靜道：“司言說的是宿雨都明白，我也知道司言是真心為了宿雨好的，可富貴險中求，宿雨也想做的更好，更高所以才來求司言保全宿雨，分配的名冊是由尚宮大人決定的，只要尚宮大人為宿雨選一個難以中選的秀女，那宿雨賭贏的概率就大的多了！”
馮司言覺有所思，還是覺得不妥，搖搖頭道：“你想的挺美，哪有那么容易，就算如此，世事無常，圣心難測，哪里就有一定不會中選的秀女呢？我知道你早日升到典級，我一直也很欣賞你的能力，你放心，只要有了缺，我一定跟尚宮大人力薦你，你還有大好的前程，實在沒必要冒這個險！”
宿雨面色依舊十分平靜道：“宿雨知道司言是為了我好，可女官晉升不比文官武將容易，哪里就那么容易有了缺，就算有了也未必聽司言的力薦。我記得第一次見司言是在掖庭，那個時候，司言審問我有關(guān)玉珠一案，十分不相信我，司言認(rèn)為宿雨是一個心思狡詐，不擇手段，野心勃勃的人，司言如今還認(rèn)為我是這樣的人嗎？”
馮司言回想起舊事，也笑了，她認(rèn)識宿雨不過四個月，這個女孩聰明能干，雖然有時看不透她的心思，卻也能感覺到她本性良善，并非惡毒之人，雖然有些手段，卻也只是借力打力，以牙還牙罷了，馮司言看著是宿雨，搖搖頭道：“我若還這樣想你，就不會破格提拔你為掌言了！不過，你還是應(yīng)該好好想想，落子無悔，很多時候一步錯步步錯，到時候，沒人救得了你！”
宿雨微微笑了笑道：“司言放心，我從來不會為自己做過的事后悔，縱然是錯，我也會打落牙齒或血吞，所有結(jié)果，我都自己承擔(dān)，只求司言順?biāo)浦?。不過司言有一句話說的沒錯，宿雨確實是野心勃勃之人?！?